长安城,每逢月半便是有着一场灯会,宵禁的时间比平时晚了一个时辰,游人便是多了起来。
碧水荡漾,悠然的河面从夜色的一边缓缓流淌而来,夜幕如墨色般在河岸两旁的欢声笑语中匀散而开,高空之上,星光点缀,河面之上,顺流而下,视线之内,飘满了花灯,六尺花瓣,旋转火光,竟似银河坠落河底。
今日偏巧又是七夕之夜,河岸边比平时多出了很多往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携手同游,裙摆多多少少溅了些水渍,但是丝毫不影响那如花般的笑靥在夜色灯火摇曳下的美丽。
“听说这回负责科举总审核的王大人的千金就在河对岸,可是个大美人!”几位士子结伴而行,各个斯文,谈吐却让周围的人难免生出几分轻浮之感。
一人听到这句话,立刻笑着接道:“兄台的意思是,想得美人亲睐?”
“美人?王大人的亲睐倒是有可能,王大人家的女儿可不能算是美人啊……”先前的人表示不赞同。
旁边几人都是今日进京赶考的士子,听闻此话,都是不解,王家千金虽说不上绝美,但是也算是是官宦小姐中长得极富美态的美人了,若是她不算美人,还有什么人呢?
先前那人摇了摇手扇,看也没看周围的几个士子,“兄台定是初来长安宝地吧,这里的美人怎么能以世俗眼光审之?”说完还不忘向着长安城内一个方向望了望,“长安美人,第一唯宝月阁情娘方可。”
众士子表示不解,另一边也是表示不屑,宝月阁,这名字就是有点俗了,一听便是青楼烟花之地,那里的女人顶多一副美艳皮囊,还能够有第一美人之称?
先前那人没有再理会这群众人,随着前面不远处的一群士子附庸风雅去了。
宝月阁——?
“今晚宝月阁人少的可怜啊。”宝月阁刚开张,忙的几乎脚都不沾地了,结果七夕一到,竟然人去楼空了,巨大的反差更是衬托的宝月阁格外冷清了,楚儿便是不乐意了。
情娘让小二打烊,“今儿个七夕,外面的姑娘多了去了,谁还会来这里?楚儿,你也随我出去转转吧!”
楚儿收拾着手中的物件,那是一个精致的七夕结,最近那些个姑娘都流行这个,楚儿买了两个,美滋滋地给情娘的腰间系上其中一个。
“主子,七夕带这个才应景哦!”
情娘不由得笑了笑,“我早已过了带这个的岁月了。”
楚儿才不管这些,拉着她除了宝月阁。
此时,外面已经算是人山人海了,也就难怪店里没了生意。
没走几步,崔嵬穿戴整齐,俊雅的容颜,引得周围不少少女侧面。
“去吧,人家等你很久了。”情娘打趣道。
楚儿红了脸,扭扭妮妮地挪到了崔嵬的身边,崔嵬和情娘点了点头,便向街道另一边走去。
“人都走光了,这位姑娘是否能够陪本公子一游?”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低沉却又温和,似乎和夜色相融合,四周极为的喧闹,但是这一道声音却是清晰如耳边低语般。
李恪便装站在身后,深蓝色的布袍,算是最为简易的那种装扮,相信混在人群里应该不会有人认出是大唐的吴王。
“七夕佳节,有人陪着游一游湖,赏一赏景也是好的。”情娘没有拒绝,李恪倒是稍稍惊讶了一下。
“灯缀碧水似银河,瑟弦撩拨美人吟。”
河畔对面有着袅袅琴声,美人音,飘渺虚无却又真实存在。
“此声虽然美妙,却实在比不上情娘的歌喉。”
情娘看了身边这个一本正经的男人,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没想到你也会说这种话。”
“如何?”李恪挑了挑眉,反问道。
情娘没有回话,只是颇有深意的看着他,眼底泛起笑意。
“半年未见,情娘依旧,耐人寻味。”
情娘轻叹了一口气,“颠沛流离的那半年,休整的这半年,又是一年过去,早便不是以前的情娘的。”
“我以为你应该恨我不是吗?你总说伦理不容我们在一起,现如今为什么又答应与我一游呢!”
情娘看着远处的河面,先前的一片花灯都已经随着水流飘向了下游,圆如银盘般皎洁的月亮簇拥在星空之中,余辉与湖面相呼应,清冷了许多。
景玉迹前几日所说的话仍然回荡在耳边。
贞观十九年,太子李承乾谋反,于黔州赐死。
贞观十九年后,李泰被幽禁,最终驱逐出长安,三十五岁死于异地。
贞观二十三年,长孙无忌辅立李治为储君,以借口“谋反案”杀李恪,以绝众望,海内冤之,李恪最终死于冤狱之中……
****之意不在,蓝颜知己依旧可存。
人生几何春秋,珍惜眼前人,并不一定要在一起。
情娘蓦然回首,身边站着的男人是今生唯一一个有情愫的男人,也是唯一一个不能在一起的男人,他
的侧脸依旧温和。
“情娘重操旧业,虽然是老板,也只是打算今后终老红颜,吴王你是常客,情娘知己无几,以后还是大家聚聚的好。”
李恪释然地一笑,却是让人看着苦涩,望着河面上的亮色波纹,“这样便也好。”
河岸下游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喧哗声渐起,花灯汇聚到了下游蓄水内池从上游看去,明亮晃眼,两人漫步于河岸两旁,背影逐渐模糊起来——
思曲儿倚在一张贵妃椅上,全身似乎是没有了骨头一般,慵懒中却透露出一股媚态。
“你都把历史讲给情娘听了?”
景玉迹坐在贵妃椅的另一头,翘着二郎腿,嘴里塞着一个七夕果,“唔有事,叉污秽说而。”
“你就不能等嘴里的东西吞掉再说话吗!”思曲儿后脑勺都快出现黑线了。
景玉迹吞了一口七夕果,“我是说,情娘是懂分寸的,难道你不相信她?”
“嗯……这倒不是,主要是她相信你了?”一般人都不会相信未卜先知这种事情吧。
景玉迹仿佛回到他刚认识情娘的时候,那样的人,她能够接受的消化的东西远非这个时代的人可以比拟的,这也是为什么最后他们会成为知己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