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帝眼一缩:“怎么说?”
皇甫沅澈酝酿了一下,缓缓说道:“扣留这个天赐皇子,固然能制衡北焰皇帝,但是北焰皇帝妥协了,不代表其他人也会妥协!北焰皇帝只有一个皇子,并不意味着慕容家没人了,根据儿臣的调查,北焰如今共有十八个王,其中六个是北焰皇帝的兄弟,他们每个人膝下都有四五个儿子,且每个人都对王位虎视眈眈,其中又以北焰皇帝的亲弟弟左伊王实力最强,左伊王有十二个儿子,北焰皇帝若是膝下无子,就必须立左伊王的儿子为王储,那些人巴不得咱们扣留天赐皇子,打不了到时候挥兵直下,给天赐皇子报仇罢了!”
玄清帝面色一凝,心里闪过后怕,自己差点引发了两国战争!
“其实因为早年强抢巫女,亵渎神灵的作法,北焰皇帝在国内的支持者并不多,若非通过战争增加威信力,他早就被他那些兄弟赶下台,所以儿臣以为若是找到那孩子,不如放他回来,一来卖个人情给北焰皇帝,二来咱们可以坐山观虎斗,他们储位斗争越激烈,对沧溟更加有力!”皇甫沅澈缓缓说道。
“那我们大可以扣留人质,等他们斗的你死我活之后,挥兵直下,一举灭了北焰!”玄清帝眸中点窜着两团火焰,年轻时他励志称霸天下,却一直未能如愿,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他如何肯放过?
“儿臣认为不可!”
玄清帝皱着眉头,面露不悦。
皇甫沅澈缓缓道来:“若父皇真执意如此,那也不过是第二个南溟罢了!北焰是个强悍的民族,地势凶猛,常年有天灾,我沧溟的士兵若是进驻,不出一月便会全军覆没,就算咱们趁着他们内乱,灭了北焰,但是打江山容易治理难,那块地方寸土不生,谷物不生,父皇要那块地方有什么用?”
玄清帝凝眉思索他的话,一挥手,叹息道:“罢了,容朕在想想,为今之计先找到那孩子再说!你先下去吧!”
皇甫沅澈也觉得说的有些多了,跪了安,无声退了出去。
再说云臻这边,皇甫沅澈被玄清帝传唤过去之后久久不见回来,云臻不免有些当心,便绿芜去前面探探风声,自己待在帐篷内等。昏黄的烛光照亮整个空间,像是一抹神秘的黄纱,将她包裹其中。
云臻坐在桌边,手握着茶杯,却不见饮用,若是走近看,你会发现,她根本不是在喝茶,而是在发呆,杯中的茶水满满的,不见一丝热气,偏黄的水中倒映着她黯然若失的神情,似有若无的风轻轻拂过,她就像是个雕塑一般,坐在那里纹风不动。
细碎的声音从角落里响起,唤回了云臻的神识,握着茶杯的手一紧,眸光忽闪,却不见她有任何动作。
角落里,一把锋利的匕首划开白布,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没一会儿,原本密不透风的帐篷便多了个狗洞大小的洞口,一个乌溜溜的脑袋慢慢钻了进来,烛光所及,露出一张灰不溜秋的小脸,看那架势顶多十岁开外。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戒备的四处张望了一会儿,便缩了回去,紧接着一阵低沉的对话声响起。
“怎么样?是吗?”公鸭般的嗓音响起,这是处在变音期少年特有的嗓音。
“帐篷太大,被屏风挡着了,什么也看不到。”这声音明显有些稚嫩。
云臻喝着冰冷的茶水,面上泛笑,小小的年纪就叹息,不知是哪家的孩子!
“那我进去看看!”公鸭嗓音停顿了片刻,再次响起。
“不行,会被发现的!”稚嫩的嗓音连忙否定他的提议。
“顾不得这么多了!你让开!”
而后声音停止了,匕首划出的“狗洞”外黑黝黝的,突然钻进一个瘦弱的少年,少年脸上抹的黑乎乎的,穿着粗制的衣服,不知是因为长高的关系,还是衣服本就不合身,脚踝处露出一大截,像是穿七分裤似的。
公鸭嗓音少年匍匐而入,小心翼翼从地上爬起,一双眼戒备的看向四周,刚准备查探地形,就见应该在外面把风的人钻了进来,公鸭嗓音少年皱着眉头看向他,低声问道:“你怎么也进来了?”
“有士兵巡逻,我怕被发现!”小少年脸圆圆的,大眼乌黑分明,里面写满了畏惧,到底年纪小,小手扯着公鸭嗓音少年的衣角就是不肯撒手。
公鸭嗓音少年无奈叹息,伸手包裹住他的小手,低声说道:“好好跟着我,别乱跑!”
圆脸小少年郑重的点头,跟听话的小狗似的,两人压低身子,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的张望好一会儿。
“苏哥哥,好像没有什么人!”过了好一会儿,稚嫩的嗓音再次响起。
公鸭嗓音少年不语,一双眼如扫描仪似的,朝帐篷望去,不放过一个角落。
圆脸小少年见他久久不出声,也不敢动弹,张大着水润的眸子四处张望,视线最后停留在桌上那一碟碟精致的糕点上,小舌头不自觉的舔了舔唇,肚子里面的馋虫在翻跟头,圆脸小少年实在顶不住食物诱惑,又见四周没人,立马挣开公鸭嗓音少年的手,蹦了出去。
“喂……”公鸭嗓音少年想要阻止他却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他奔了出去。
圆脸小少年轻巧的爬上椅子,抓着糕点就差嘴里塞,一边不忘朝公鸭嗓音少年这边唤道:“苏哥哥……唔……真……好吃……你也……过来……吃点……”
公鸭嗓音少年无奈,叹息一声走了出去,脸上又气又恼:“下回不准贸然跑出去,万一有敌人埋伏怎么办?”少年明显老成许多,伸手捏了一块糕点却并不吃,反而厉声斥责圆脸小少年的鲁莽!
“我……知道……了……”圆脸小少年嘟嚷着,嘴里塞的满满的,跟青蛙似的。
公鸭嗓音少年摇头,伸手擦了擦他嘴上的糕点皮屑,叮嘱道:“慢些吃,小心噎着!”
他话刚说完,圆脸小少年果然噎住了,公鸭嗓音少年赶紧给他倒水,目光注意到桌上盛了一半的水杯,不由大惊,背后冷风刮过,公鸭嗓音少年大呼一声:“小心!”伸手将圆脸小少年护在怀中,刚迈出步子,一把锋利的长剑便架在他的肩头。
“不准动!”云臻握着剑柄,绕到两人面前,饶有兴味的看着两个不速之客。
公鸭嗓音少年在看到云臻的脸时,眼里闪过一抹惊讶的神色,云臻正好捕捉到他这抹神色,眉头不由一皱:“你认识我?”
公鸭嗓音少年紧抿着唇,倔强的不说话。
云臻微微一愣,总觉得这孩子的神情很熟悉,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被人当场捉住,圆脸小少年面露惊恐之色,低低唤了一声“苏哥哥”,颤抖着朝公鸭嗓音少年怀中缩。
姓苏?云臻脑海中冒出一个人来,蹙着眉头细细打量眼前黑黝黝的少年,在确定这人就是她认识的那个人苏文时,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架在他脖子上的长剑放了下来,淡淡看了他一眼之后,转身走到桌边坐下,重新给自己倒一杯热茶。
苏文面色一暗,云臻的眼神告诉他,她已经认出他来了!事实上,他也没想过会在这里遇到云臻,当日云龙混杂的大街上,主子救下他,并且赠他金银,要他十年之内荣耀而归,没想到不到一年,他们竟然在这里重逢,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声狼狈,这哪里是荣耀而归!
苏文心头一片苦涩,很想转身离开,可是一看到怀中那个怯弱的小小少年,个人的骄傲被压制住,苏文放下圆脸小少年,上前一步,走到云臻面前直直跪下:“请小姐救我家公子一命!”苏文虽然不知道云臻如今是何身份,但是出现在皇家围场,而且住在这么宽敞的帐篷里,她的身份非富即贵,也许由她出门,他们能很快找到要找的人!
云臻端着茶杯,淡淡瞥了他一眼,视线又绕到地面上那个怯弱的小小少年,眸光闪烁,某些不知名的情绪一闪而过。
“起来吧!你们要找谁?”刚刚他们的对话她听的一清二楚,很显然这两人是来找人的,但是他们却不知道要找的人住在哪里。
苏文看了一眼那扯着他衣角的小小少年,道:“我家公子是北焰使臣苏杰大人的外甥,因为后母嫉恨,不得不离家出走,本想去找苏大人,没想到却遇到的歹徒,被拐卖到沧溟来,我二人费劲千辛万苦逃了出来,本想回北焰,却无意中得知苏大人在沧溟,所以来这里找人,外面的士兵不放行,我们只能偷偷溜进来!”
北焰来的?云臻动作一顿,看向那个圆脸小少年的眼神变得复杂,沉默了片刻,云臻放下杯子,道:“你们暂时先住下吧,要寻亲的事儿,我自会安排!”说着起身朝帐篷外走去,正好碰到从主帐那边回来的绿芜,两人交谈一番之后,便让她把人安顿一下。
没一会儿,皇甫沅澈回来了,云臻没有告诉他苏文的事情,本想等问清那个圆脸小少年真实身份再告诉他,却不想接下来几日,皇甫沅澈变得非常忙碌,云臻根本没机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