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巧手这话一说出来,那些绣娘都议论起来了。韩巧手见她们在下面小声议论着,也没说她们,而是等她们说的差不多的时候,才清了清喉咙道:“我说的是谁,她心里应该明白。”
“你们都知道,我们珍绣坊的绣品都是送去珍品轩的。”韩巧手道:“不是说你们不可以把刺绣卖到其他地方去,只是不要打着珍绣坊的名号。”
“珍绣坊本就归珍品轩管,刺绣的本事谁学着算谁的本事,你们爱替别人家揽活我们也管不着。”韩巧手道:“可你们自己也晓得,珍品轩开的价钱是最公道的。拿着珍绣坊的名号卖那胡乱绣出来的东西,为了那一点小钱砸珍绣坊名声,这样的事儿你们也做的出来?”
“那批绣品现在都在我手里。”韩巧手道:“我只要看着那刺绣,就能知道绣的人是谁。这事儿闹大也不好看,可轻易饶了去我又不甘心。这两天自己找个时间来我这儿说这事,我现在把这事儿说出来,是让其他人放明白些,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你们应该晓得。”
院子里的绣娘都看着韩巧手,韩巧手道:“我说话向来直,也不喜欢和你们绕道道,这次的事儿没闹大是因为发现的早。要是珍品轩的名声毁了,珍绣坊也要跟着倒霉。我们都是替东家做事的,东家好我们的日子也过的好。要是珍品轩出了什么事,不说我,其他绣娘也不会饶过你们的……”
韩巧手对身边绣娘嘱咐了两句,就先离开了。
“都散了吧。”姓潘的绣娘吩咐着:“回去做活吧。”
韩巧手走了,剩下六大绣娘却留下来了。她们跟着那些绣娘回屋,指点她们刺绣。
王叶小声问了碧儿,才知道在珍绣坊做活也是有月银拿的。只是她们这样在外屋绣的,拿不到银子,因为没接珍品轩的活儿。
等进了里屋,每个月每人会按要求交绣品上去的。就是在里屋,拿的月银也不同。珍品轩需要不同品质的绣品,但开出来的价格却不一样,绣的越好,得的银子越多。
那些在楼上刺绣的,拿的月银更多。至于那些绣楼上的姑娘,碧儿说她们的绣品一出来,就被人抢光了,还会有人上门订购各种绣品。这几个绣娘品性不同,有一点却相似,心情不佳时只看不绣。
王叶见碧儿还心有戚戚的样子,安慰道:“这事儿都过去了,下次别再做错事了。”
“哪还敢想下次。”碧儿苦笑道:“只是苦了黄大娘,她真是遭殃了,以后再也不喊她黄大狼了。也怪我们,以前不听她的话。”
“遭殃?”王叶皱眉,道:“哪几个绣娘很难伺候吗?”
“她们根本不需要人伺候。”碧儿道:“这样才麻烦,在她们那儿当差的大娘说了,她在绣楼上大气都不敢出一声。那些绣娘对自己要求高,对别人要求也高。”
“有那么夸张吗?”王叶觉得碧儿有些夸张了:“那她们还要人陪在一边。”
“总需要有人传些东西在一旁候着的。”碧儿道:“尤其是韩巧手,她做活最认真,有一次刺绣刺到兴头上,三天都不舍得下绣楼,没日没夜的赶着活儿。”
王叶想着,韩巧手还是要下绣楼的。她是人,还是要吃饭上茅房的。珍绣坊对刺绣要求高就算了,对绣娘要求也高。她们对清浊之气比较讲究,茅房离刺绣的地方都离的远。
有些讲究是好,可太讲究了,反而有些过了。只是入乡随俗,就这样吧。
碧儿本来还有话想和王叶说话,她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只觉得有好多话想说。虽说这些话都没什么实际的意义,可她还是想说。
可她忽然停住了,王叶见她低着头回到自己位置上拿起针绣花,再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绣娘走了过来。
她们应该要回绣楼吧,王叶想起碧儿说的,绣楼上那些绣娘刺绣时都不说话的,她也低下头开始刺绣了。
过了会儿又有几个绣娘出来了,王叶听到她们的脚步声,更不敢抬头了。这一回她们外屋的人可是出名了,可出的不是好名,还是谨慎些比较好。
又有一个绣娘走出来了,可她没直接离开,王叶听到她细微的脚步声在屋里响起。王叶听到她小声和屋里的姑娘说着话,声音虽轻,但还是听得见的。
这声音听着真舒服啊,王叶这么想着,那绣娘的声音柔柔的,在这个时候听着一点都不让人喜欢。
王叶正这么想时,忽然觉得自己面前的光暗了些,再抬头一看,只见一张清丽的脸出现在自己身后。王叶觉得她的眼睛很漂亮,像秋水般明澈清润,只是那眼睛并未看着自己,而是关注着自己面前的刺绣。
“这喜鹊还没绣完。”那绣娘道:“不要再绣了,换一幅重绣吧。”
王叶吃惊的望着她,却听她道:“你要舍不得,就继续绣下去吧,只是不要再这么绣了。”
王叶不解,那绣娘终于正眼看她了,她看着王叶道:“太讲究针法,反而失了神韵。”
“她们是绣的不够多。”那绣娘道:“你太拘泥于绣法了,这样反而绣的不好。”
王叶看着她那墨绿色的琵琶盘扣,半晌才蹦出句:“这些针法我还不太熟。”
“可以边绣边学的。”那绣娘道:“不在乎学了多少,只看你绣的时候能不能自如的运用。”
王叶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她被那些针法都绕晕了。这绣娘的话一说,她忽然有种找到知音的感觉。
那绣娘见王叶楞在那儿看着绣品发呆,以为她真的舍不得这刺绣,笑道:“做事有始有终是好事。”
那绣娘问王叶是否介意她补上几针,见王叶应允了,便接过她手中的针,将王叶未绣完的喜鹊继续绣了点。王叶看着她衣袖上的刺绣,才发现那花纹的样子是兰花。
过了会儿,那绣娘将针还给王叶了。王叶见她笑的有些羞涩,这才发现眼前这个绣娘比自己大不了两岁,也只是个小姑娘。
这么一想,王叶更惭愧了。什么是差距?这就是!
王叶忽然想起碧儿说的话,碧儿说她有生之年能上那绣楼,就是死了也无憾了。她忽然觉得自己挺幸运的,她也能上那绣楼,不过是上去打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