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雨势已退,林间空地清新馥郁,花前枝下仍有水珠流淌划落。篝火的余光仍未熄灭。
刘苏踩灭篝火,顿了顿,说道:“南宫姑娘,我要走了...”
南宫月奇道:“你要去哪?”
刘苏沉吟一会儿,道:“我反正也是游历江湖,想先去西边不远的羲和城看看。”
南宫月拍手喜道:“好啊,我也去。”
刘苏亦是欣喜万分,却道:“你...你去做什么?”
南宫月杏目轻眨,道:“我也是孤身一人流落江湖,与你作个伴不好么?”
“好啊。”刘苏微笑道,“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启程罢。”
“嗯。”南宫月站起身来,轻拂去衣上发间的草灰,与刘苏一前一后,径自向西而去。只望见他二人身影渐行渐远,终于被树林所遮没。
二人在林间行了数个时辰方才寻到大道,继而又沿山道行了半晌。只见日头渐高,已是正午时分,南宫月只觉浑身酸疼,便道:“咱们找个路边茶社歇歇罢。”
刘苏筋骨强干,倒没有觉得什么不适,于是问道:“你累了吗?”
南宫月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这不是废话吗,跟着你走了半天荆棘山道,骨头都快散架了!”
于是二人放缓行速,又走了约莫两柱香时间,忽见前方不远处的道旁林荫处设立着一个茶摊,茶香馥郁清新,二人隔着老远都能闻到。
二人互望一眼,不约而同地小跑过去,寻了一张闲桌坐下,点了一壶清茶。
南宫月手捧茶杯,浅酌几口,忽然道:“你看那边两人,怎么老朝我们看?”
刘苏“咦?”了一声,顺着南宫月所指望去,只见一旁的茶座上也坐着两名身材魁梧的男子,短须戟张,细细打量着南宫月与自己。
刘苏正感奇怪,忽然惊呼一声,道:“他们便是那晚”
话音未落,那两名男子已然拍案而起,怒道:“原来就是你们两个兔崽子!”说罢怒火中烧,一脚踹翻了茶座。
旁人见势不妙,纷纷退散。
南宫月“啊!”了一声,吓得玉脸煞白,“怎...怎么这里也能给他们遇上...”说罢向后缩了一步。
刘苏奋袂低昂,挡在了南宫月身前,禀然道:“你二人合力欺侮一女子,好不害躁!”
一名大汉怒道:“狗杂种,昨夜若不是你横加一杠,咱们兄弟哪会落得这般?!毋须多言,接招罢!”说罢双足发力向前奔袭,右手成掌击向刘苏。
刘苏只觉朔风扑面,右手向后揽过南宫月,二人一道侧身避开,那大汉一掌击空,随即变招,提膝撞向刘苏小腹,然刘苏棋快一招,抢先飞足揣在了他肋下,力道不轻。
那大汉怒喝一声,伸手去抓,刘苏一把推开南宫月,俯身避开大汉的双手擒拿之势,左手五指成掌,掌腕微旋半周。
另一名大汉领教过他这一招,凌厉之势不可轻视,忙道:“老王小心!这小子有一手!”被称作‘老王’的大汉顿时醒悟,一连向后退开三步,离开了刘苏掌风范围。
刘苏嘿嘿一笑,左手一掌推出,这劈空一掌看似平淡无奇,顿时浩荡真元尽数涌现,犹如怒龙升空,那大汉“啊!”一声大叫,整个身子凌空倒飞出去,重重撞在一棵槐树下,顿时便不省人事了。
另一人见到此等情景,不禁骇然,面对着刘苏,一时竟不敢先行动手。
二人僵持了一会儿,那大汉终于按耐不住,欺身攻来,双手化拳,分别击向刘苏的胸口与小腹,刘苏慌忙避过,勉强与之拆解了十招,继而连退三步。
那大汉立时连进三步,‘飕飕’又是两拳,刘苏唯有斜身避开,从大汉身侧掠过。
那大汉身手着实不俗,早已料到刘苏的动向,趁着他立足未稳,提足转身踹去,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刘苏始料未及,这一脚结结实实踹在了他胸口,他不由自主地倒飞数丈,又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才止住。
大汉哼哼冷笑,喝道:“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儿,不过学了几招妖法便横行作祟!”
刘苏亦是嘿嘿发笑,拍了拍身上的灰土,道:“你们才不过领教了我一招妖法,余下的几招只怕你挨不住。”
大汉哈哈大笑,狂妄道:“黄毛小儿,出言不逊!”
刘苏手握剑诀,二指凭空划过,指尖所至留下一道白烟,白烟渐渐凝聚,化作一道白色剑刃。“今日便让你领教一下无形剑遁的厉害!”
大汉见他以气御剑,这份道行已然非同小可,绝非自己所能及,心中一馁,已有几分怯意,但他自诩名声不低,又怎能在后生小辈前示弱?当下拿起桌上放着的一柄钢刀,作势以待。
刘苏手引剑芒,飞身而下,迎面劈向大汉。大汉忙持刀一挡,只听得“噌”一声,二人虎口均是一震。
刘苏疾然手势,紧接着便是一招侧斩,大汉握刀又是一挡,又是“噌”的一声,隐隐伴随着清脆的寒冰碎裂声音。
刘苏不禁大怒,心道自己师从十余年,几经寒暑方习得的一招无上仙法,怎的这般不管用?当下清啸浪浪,左手成掌击向大汉上身,此乃虚晃一招,趁着大汉分神去挡,自己的寒光剑芒已经逼近了大汉的脑袋。
大汉醒悟之时已有些晚了,情急之下慌忙提刀抬手,力道都尚未运足。刘苏满拟一剑击败敌寇,是以手上多用了几分力。不料剑芒与刀面交斫片刻,整道剑刃便如风中败絮一般破碎无影。
刘苏大惊失色,一时不知所措;那大汉本已不做赢的打算,唯求自保,此时见到此情此景,也不禁愕然。
二人对望片刻。
刘苏脑中反应极快,倏然回过神来。左手成掌,手腕微转,一掌击在大汉上身。大汉尤未反应过来,便已被打得不省人事了。
南宫月拍手喜道:“没想到你还真有两下子呀!”
刘苏虽胜过他二人,神情却殊无喜悦之色,反而喟然叹息一声,道:“无形剑遁果然奥妙无常,我却仍未学到皮毛...”
“非也,非也。”
南宫月与刘苏均是一惊,一齐望去,只见茶摊一旁不知何时站着一名粗袍老人,这人须发尽白,脸上皱纹却不甚多,颇有老态龙钟之威势。他手扶长须,缓然道:“少侠所习乃道家法门,修道正要讲究清心寡欲,是以无为。方才少侠与寮贼战时,脑中尽是想着取胜之道,以致道心不稳,施展无形剑遁才有了偏差。”
刘苏经由他指点,心中顿时豁然,奇道:“老人家您也懂得道法么?”
那老人淡然微笑,道:“道可道,非常道。我与你差不多,都知悟得些皮毛罢了。”说罢返身离开,尔忽间神行已在数十丈外,当真是去若神龙,莫知其纵也。
南宫月与刘苏对视一眼,同时道出两个字来:“高人!”二人见对方所言与自己一模一样,不禁又一起笑了出来。
南宫月道:“说到底这也是我们惹的祸,倒是连累这茶摊老板了...”
二人心中有愧,于是一起将摔倒的桌椅扶正,继而又补偿了茶摊老板几两银子,这才将心中愧疚平息。
午后,二人又走在了苍茫古道间。
南宫月忽然道:“你既然会几招道法,不如教给我防身如何?”
刘苏笑道:“不是有我在么,你哪里会遇上危险?”
南宫月撇撇嘴,颇有不悦,道:“若是下次咱们惹上厉害人物了,你打不过他,那该如何是好?”
刘苏道:“咱们二人游历江湖,只要不去惹别人,别人又怎会与我们结仇?”
南宫月迟疑片刻,干笑两声道:“说的也是...说的也是啊。”
走得几步,刘苏忽然想起一事,回头问道:“对了,方才那两名大汉为何要欺侮你啊?”
南宫月拱拱手,神情颇有委屈之意,“我不过趁他二人不注意拿了他们一些钱物,不料被他们俩发现了,所以便一直追赶我。”
刘苏眉头一皱,道:“你怎的老是爱偷拿别人的钱财?”
南宫月娇嗔道:“你没听说过那句话吗?有钱走遍天下!身上若没有点银子,你难道每日便露宿山林、啃食野果么?再说了,我又不是不明是非,我也从未拿过良善贤人的钱财啊。”
刘苏眉头仍皱,思索几番,觉得南宫月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自己隐隐觉得南宫月窃人财物倒也是情有可原。于是又道:“那从现在起,你可不能再这么做了。”
南宫月秀眉轻佻,却道:“那身上的银子花完了,我们怎么办?”
刘苏道:“那我们便如你说的露宿山林吧。总之你不能再去拿别人的银两了。”
“哼!”南宫月显然是生气了,“不过就会两手道法罢了,便这般自负清高,你哪里懂得世道疾苦啊。”
刘苏无话可说,只摇首叹气,不再与南宫月争辩什么了。
转眼已是傍晚时分,二人仍未到达羲和城。眼见四下里荒山野林,不似有人烟,南宫月‘哼’了一声,自怨自艾道:“你说的还真准,这银两还未花完,咱们便要露宿山林了。”
刘苏丝毫不让,道:“这还不是因为你走得太慢,若是我一人独行,这会儿早就到了羲和城了。”
南宫月面带薄怒,嗔道:“你就算到了羲和城又怎样?身上的银两都在我这里,你难道会找得到客栈投宿么?”
刘苏一时语塞,觉得南宫月所言极有道理,当下和颜悦色地一笑,不敢开罪她了。
南宫月怎会不知刘苏心中所想?上唇微翘,神情倨傲,扭过头不理会他。
当晚,二人在林间一处空地升起篝火,相对而坐。
南宫月饿得头晕,便道:“你去抓只野兔山羊什么的来烤了吃啊。”
刘苏拱拱手,一脸无奈之色,“这荒山野岭不比昨日之地,哪里还会有小兽供我们抓来吃啊?”说罢四顾一眼,“咱们走了快一天了,你路上可有见到什么飞禽走兽?”
南宫月沉吟不语,细细回想一遍,果然今日在路上没有见到什么动物,便知刘苏所言非虚。于是叹了一口气,摇摇头,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