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里时,西城脸色愈加苍白。
荷年心疼,忙让他喝了些热水,然后扶到榻上躺下。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一声声几乎让荷年惊的心都跳出来了。
老伯走出里屋,看见这一幕,只叹了口气,而后走出了门。
他是一名猎人,靠每日为数不多的猎物维持温饱。
荷年看的出来他很爱他的妻子,吃饭时他会将自己碗里不多的饭赶一半给她,说话也是轻言细语,不准她乱走动,生怕让她受伤,以至于荷年目前为止只见过老妇人一面。
再看向西城时,他又昏睡了过去,这一睡又是两天。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荷年开始失眠,总是在西城昏睡之时,静静地守在他的床边,听着他微弱的呼吸声,看着烛光渐渐熄灭,再看着日光渐渐爬上东墙。
每每这时,她便会生出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西城的生命如同桌上微弱燃烧着的蜡烛,仿佛一阵风吹来,所有的力量和光明便会消失。
他的身上有着朝廷的风尘,却依旧萦绕着淡淡的茶香。
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受不了外面晴朗的雪光,总在刺痛,像要落泪。
西城缓缓睁开眼,自己只有用这个方式才能让荷年知道自己醒了。
荷年忙抹了抹眼睛,即使知道他看不见,也生怕这泪滴落在他手背或脸颊上。
我睡了多久?
不久。
两人以这种沉默的方式交谈着。
或许是觉得这种气氛太过压抑,荷年忙又添了一句。
山上的桃花开的很好,我们出去看看吧。
西城指尖微微蜷起,点点头。
这里的桃花似乎开得很早。
一株株争芳斗艳,好似云霞。空气中沉浮着一种奇异的芬芳。
桃花之清浅,好比西城。
他们的步子很慢很慢,可即便这样,对于西城来说仍然很累,于是荷年扶着他坐在一块平缓的青石上。
西城微闭着眼,头靠在身后的树干上,轻轻喘息。
他靠的是一颗桃花树。一片花瓣附在他的发上,头发太过光滑,丝丝透亮,花瓣竟攀不住,从发丝间依依滑下来,到了发梢,终于落下。再从白衣的衣摆掠过,细微的气流令它在虚空中打了个旋。
他灰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连满树桃花都无法染红他的面容。他静静靠在那里,仿佛不沾一丝人世的尘埃,一头长发披在脑后,并未梳起,山风吹来一丝丝荡漾。
荷年凝视着他,心里阵阵抽痛。
疼痛抽丝剥茧历历在目,只是为何悲哀鳞次栉比耀武扬威。
时间忽忽倒回那一年,那一天。熹微的日光把这个世界照亮,林中隐隐花开如雾,白衣的少年,坐在一株树下喝茶。
茶壶与茶杯搁在身畔的一块青石上,身子靠着枝杆,头发流水似地披在身上,白衣在满树绿叶下下格外鲜妍皎洁。
眼睫因仰视而像一条墨线,眸子光华流润,他微笑,薄薄的嘴角抿起,如兰如麝。
本以为再也落不出泪来,然而滚烫的液体还是由着她的脸颊滑下。
西城休息了一会,感觉好了一些,忽然伸出一只手。
知道他有话要说,荷年连忙靠近他蹲下身,将手伸出来。
我们回来多久了?
半个月。
他沉默了一会,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块碧玉放到荷年手上。
这是青鹫阁的令牌,你拿着它,若有难事,只需去我们到燕容时住过的那个府邸里,交给那里的管家。
荷年看着手中的碧玉,上面刻着阁主二字。
你留着吧,我拿着它没用用处。
西城微微一笑。
会有用的。
荷年有些不明所以,想了想,最终还是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