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贝贝乖巧地坐在魔都最大的孤儿院里,不安地抚摸着由机器人莉莉亲手染过的金黄色头发,医生叶白的嘱咐犹在耳边回荡:“在世界大多数人的认知中,黑头发的一般有两类人,一种是神的后裔,一种则是魔鬼的传人。神的后裔至少都是贵族身份,这个你是伪装不来了。因此,为了避免光明神殿的那帮人把你和瀛洲罪民联系起来,你必须把头发染黄。明白吗?”
叶白当时惴惴不安地看着陈贝贝,生怕她受到瀛洲罪民的传统教义影响而拒绝动自己的头发。还好,陈贝贝相当的识时务。尤其对莉莉亲手染过的金黄色头发赞不绝口。
“你不过十五岁,还没有成年,就呆在孤儿院里,等待好心人认领吧。我在康乐孤儿院中有熟人,可以安排你进去,并顺利接受领养。”叶白又说道,“虽然说政府负责义务教育部分的全部学费,但是你还是需要感受一下家庭气氛,以便漂白身份和更有利的成长。”
陈贝贝懵懂无知,自然对救命恩人的话言听计从。
叶白又关闭了机器人莉莉的听觉系统,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为你仿造的身份卡片,虽然运用了上好的银星砂,但是毕竟是我初次仿造,尚有破绽,是否能通得过孤儿院的身份检验机制尚未可知。不过,一旦通过的话,你在高中三年应该都不会被拆穿了。”
陈贝贝下意识地紧握住那张和从前公交卡差不多大小的身份卡片,惴惴不安地等待着命运的检验。
有滴答滴答的水顺着孤儿院圆大而潮湿的大厅屋顶滴落,孤儿院里所有等待领养的未成年人皆熟视无睹。大厅的屋顶绘着女神怀抱婴儿慈爱神圣的画面,然而屋顶下席地而坐的孩子们却惊惶如无辜的小鹿。
这里是魔都这个巨大城市的第四层,终年不见阳光。孩子们常常会为了一块没有发霉的白面包打架,没有抢到胜利果实的孩子们,只好委委屈屈地在一旁吃着没有味道的药丸餐。吃了药丸餐固然不会有饥饿的感觉,然而人类引以为傲的味蕾始终尝不到期待已久的味道,仍然是一件令人抓狂的事情。
“你好,我叫罗密欧,今年十六岁。你呢?”一个低沉魅惑的声音在陈贝贝耳边响起。
陈贝贝抬头,看到一个长着亚麻色头发的少年。少年的五官精致非常,瞳孔是绿松石一般的颜色,他的左眼角闪着一颗泪痣,更是给他平添了几丝妩媚的气质。
“我叫陈……啊不,我叫玛丽莲梦露。”陈贝贝终于答道。
少年用探究的眼光细细打量了她一番:“你长得很漂亮,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不过,你还是比不上我漂亮。女人,身为女人,在这里太漂亮了,是会惹来麻烦的。”他粲然一笑,说道,眼睛中却隐隐约约有些挑衅的意味。
“是吗?”陈贝贝迅速回答道,“我倒是觉得,身为男人,在这里才会引来麻烦吧?”她望了望周围用不怀好意地眼光望着这边的那些衣着寒酸的女孩子们,迅速和这名字叫做罗密欧的少年拉远了距离。”
“你和我保持距离也是没有用的,在她们眼中,我们是属于同一个组群。”罗密欧狡黠地说道,刻意又走得近了一些。
陈贝贝四顾四周,衣着寒酸的男孩子们和女孩子们三三两两,分布在宽广的大厅中,看似离她不远,然而无论她走到哪里去,那里的孩子们都会下意识地让出一片空间来,留她一个人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罗密欧笑道:“看到了吧,这里的竞争是很激烈的。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一个个竞争对手。他们惧怕你,是因为害怕成为你的陪衬,在慈善大会上失去领养的机会。所以,不要妄图像鸵鸟一样把头埋在沙子里,还是正视现实吧,在这种竞争激烈的地方,你得不到他们的友谊。”
新纪元之后,由于辐射和进化各方面的影响,人类逐渐丧失了自主生育的能力,传统的试管婴儿、人工授精已经作用不大。为了延续人种,保留这一族群生存和发展的权利,人类研发出了生命树技术,在婴儿刚刚出生以及少男少女二次发育后,适时采集遗传信息,模拟生育过程。据说,其遥控手段相当强大,可以通过男女欢好时的地理位置、心跳、血液、内分泌、神经触感等各方面,精确地判定男女双方的真实身份,再根据生理科学分析、概率分布理论判定这一欢好行为是否构成受孕条件。若受孕成功,生命树的蓓蕾中便送入适当的受精卵,生命树上的花朵开了又落,结成如**般保护胎儿的果实,十个月后,胎儿发育成熟,果实裂开,一个新的生命便呱呱落地。
生命树技术据说结合了太古魔道和魂力定律的多种理论,完美地模拟了生命自孕育到胚胎成熟的这个过程,也适当规避了人类在自然受孕过程中和自然分娩过程中的风险,从面世之初,就受到了达官显贵们的热烈欢迎。随着生命树技术的成熟以及自然环境的愈发恶劣,近两万年来,人类已经习惯了用这种方式繁衍后代:一男一女经过光明神殿的祝福仪式,结成合法夫妻,彼此之间用身体安慰和取暖,满足生理方面的欲望,若干天后,光明神殿方面发出通知“你们要有孩子了”,然后,几个月后的一天,夫妻二人在通知地的光明神殿分殿外苦苦等候,苦苦期待,若干时间后,彷佛全身上下沐浴着神性光辉的光明祭祀和祭祀学徒们便怀抱着新出生的婴儿出来,交给新为人父母的夫妻。
当然这种生育方式也存在着两方面的风险:第一,若是生命树将男女双方的真实身份判定错误,则会出现种种伦理道德方面的问题;第二,若是光明祭祀学徒在分发婴儿的时候弄错婴儿身份,则会出现张冠李戴的情况。然而经过近两万年的测试以及有心人不断的DNA检验,生命树技术完美地通过了考验,没有一例错误。
根据西亚斯女神第一定律:人类的生命崇高珍贵,自受精卵开始,生命便享有人身权利,任何人无权随意剥夺。然而在现实中,一夜情、诱奸、婚外恋、感情破裂导致突然离婚等各种情况随时有可能发生,一对男女,哪怕是在床上翻滚时候尚郎情妾意、你侬我侬,穿上衣服后却仍然会有翻脸不认人、拒绝认帐的可能性,更不要说共同承担什么养育后代的责任了。这些偶然事件的概率虽然不大,然而在基数为几十亿人的人类社会中,仍然成为了每年数以万计的弃婴的根源。这部分弃婴,社会必须承担其责任,因此,才有了每个城市中大大小小、或公立、或私立的孤儿院。繁衍后代,关键不在于怎么生,而在于怎么养。在这一点上,无论孤儿院的环境有多么恶劣,制度有多么的不近人情,它们仍然是为社会的稳定和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玛丽莲梦露,”罗密欧盯着她胸前的身份铜牌,那是孤儿院的管理处在验过她的身份卡片后为她制作的,照叶白的话来说,就是漂白身份的第一关已经闯过了,以后她和这个世界的联系越多,她的身份也就越合理,“这里很少有养到十五岁才被送到孤儿院的孩子,你的父亲母亲是离婚了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陈贝贝想了想叶白先前交给她背的资料,小声回答道:“是的。我本来就是在这个孤儿院被领养的。可是后来我父母离婚了,他们不愿意再看到我,因为我是他们感情失败的见证。”
罗密欧叹道:“美丽的人儿总有着属于他的不幸。”说着拍拍她的肩膀,“放心吧,在这里我会罩着你的。”
“谢谢。”陈贝贝局促地说道,她想了想,听到了奏响的圣乐,看来慈善大会就要开始了,无数衣着寒酸、面露渴望之色的孤儿如潮水般向前面涌去:“祝你在这次慈善大会上,能够心想事成。”她说道。
“甜心,这是我听到的最善意的祝福。”罗密欧笑眯眯地说着,低头在她的额头上吻上一吻。
“你头发上的气味很独特,很容易辨认。”罗密欧回味良久,说道。然后,他在窗前的镜子里细细整理了头发,满怀信心地走了出去。
陈贝贝的脸色却在一霎那间苍白。他刚才说她头发上的气味很独特,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那应该是染发剂的味道。叶白特地交待机器人莉莉用无味的染发剂,然而不知道是系统故障啊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莉莉居然没有听到,拿了青草味道的染发剂就染了起来,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如果罗密欧知道她染了头发,会不会联想到什么呢?不,也许是她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