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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爱情or婚姻

郁可菲刚到机场,就见凌长风笑迎而来。

凌长风笑着接过她的行李,“这是我们见面后最早的回国班次。我等了半小时,以为你没预订上票呢。”

“来这么早?”郁可菲笑得勉强。

见状,凌长风笑容一顿:“可菲,如果觉得没有尽兴。处理完手头紧要事后我们再过来玩。即便是婚后,你想出来玩,也随时可以。”

其实,前几句他说得有点言不由衷。他希望她和他一样,能把两人的婚礼当成头等大事,他希望她能和他一起着手筹备仪式需要的一切东西。可是,他只能这么说。他心里清楚郁可菲内心远不像表面那么冷酷,她感情很细腻也很长情。从她对待邵杰夫便可见一斑。他侥幸地希望终有一天,他也会有这份幸运。但他期望的这份幸福,不是其他感情,而是爱情。

接下来的候机、登机两人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

郁凌两人背影消失在眼前,邵杰夫的心彻底碎了。她果真和那个男人一起回了国。

既然如此情深,又何必违心出国陪他呢?!她明明知道他要的不仅仅是旅途伴侣。

他知道,他的可儿要在另外一个男人的生活中充当重要角色。她会和那个男人一起品酒,给那个男人煮绿豆粥……她给他做过的一切,她都会给那个男人做。

他不再是她的唯一。她也不再在意他的感受。

她和他之间,她中有他他中有她的状态将不复存在。

从此,他在她心中的位置会越来越小,直到完全消失。

想到这,他觉得眼前有些模糊。

一直默站在邵杰夫身后五米处的李孝琳走过去,说:“杰夫,既然放不下就回去吧。看得出,她也很在意你。”

邵杰夫目光如旧,“回去喝你的咖啡去。”

“杰夫,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你。”

“回去。”邵杰夫重复。

李孝琳扯扯他的袖子:“我们全陪着你去爱琴海还不行啊?!”

邵杰夫沉默。

李孝琳轻叹口气后回到了自己朋友们的身边。

郁可菲心里没谱,她不知道邵杰夫会不会彻底从她的生活中消失。十年的友谊就在她的婚姻拉开序幕时散了,她没有想到本为维系友谊的旅行竟成了她和他友谊的终结地。

“小姐,能交换下座位吗?”

郁可菲身边那位四十开外的中年女人难掩开心,“当然可以。”

凌长风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应该和郁可菲深入地谈谈,现在是个机会,否则,他不知道下一个单独相对是什么时候。于是,他小心斟酌一下后开了口:“我们很少有机会单独待在一起。趁此机会,不如我们谈谈。”

“谈什么?”

“譬如婚后你住在哪里?”

“我家。”简短的两个字,郁可菲根本不用多想。

“贝玺呢?”

“我没有应酬时,都可以跟我。我有应酬时,跟着你。”

“这样会不会影响贝玺对‘家庭’这个概念的判断?”凌长风清楚只有说到贝玺时,冷漠的郁丫头才会有顾虑。其实,他想办法让她住在他家,本意只是近水楼台“终”得月,他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他想先慢慢得到她的心,既而成为真正的夫妻。

果不其然,郁可菲听了这话后沉默起来。她这时才意识到,对于这桩婚事她有些想当然了,突然之间,她有些后悔,“我尽量住你们家。我原先的想法过于理想化,生活中可能会出现很多实际问题。现在讨论为之过早,当问题显露时,我们再沟通。确保不影响各自生活的前提下解决问题。”

这个回答凌长风听得很难受。

他再一次觉得郁可菲整个人像被岩石包裹着。她阻挡一切外来的骚扰引诱。虽然,他不认为自己的行为属这两种,可她拒绝一切外来情感是事实。

他明白,这种女人情感上处于被动,追求者需有莫大的勇气和耐力。

在这个爱情如速溶饮品一样的社会里,会为此付诸行动的人可算凤毛麟角。可是,凌长风心里却有个无比坚定的决定:让她甘心情愿成为他的妻。

他觉得他有机会。她刚才不是说了吗,发现问题时会及时提出,她不会窝在心里。这就意味着她和他会为某件事去沟通交流。交流时常有,必会增进两人的感情。久而久之,彼此就会埋于对方心中。

想到这里,凌长风不安的心慢慢安定下来。

他希望她褪去心灵盔甲接受他的那一天早些来到。

郁可菲少年时惊闻身世,从此之后便全副武装,除把心层层包裹起来外,还用冷傲当成盔甲,她努力做得让老爸满意,她做着人们眼里认为该做的一切。她成为了人们眼里成功的女人,年纪轻轻便身居要职。

可,即便聪慧即便冷漠,郁可菲终是一个女人,她需要有一个心灵上可以依赖的朋友。无疑,她的心刚刚包裹而起,还尚未坚硬时所结交的邵杰夫便是这个朋友。

邵杰夫所说的话影响着她,他说的那句“除了你家企业你还能做些什么”让她不断思索。思索虽没有实际的意义和结果,可自那时起出现的梦境对她影响力之大,让她始料未及。梦境中的那对父子像长在她心里的一棵嫩芽,随着凌家父子的出现,这个芽开始茁壮成长。和他们接触得越多,这棵芽长得越快。

她开始迷茫,她曾在心里问自己,向他们父子展示真实的她时,究竟是梦境作怪,还是根本就是她自己想接触他们。还有,她更不清楚的就是,之所以答应这桩婚事,是不是嫁给了她心中的梦?

“可菲,我们这么做的目的,只是想各自好好地生活。毕竟生活中若有不快,很影响心情。”见郁可菲半天不吭声,凌长风又作了番解释。

郁可菲思绪顿断,“嗯。有问题会及时和你沟通。”

“除了贝玺,可能还会有各种需要带爱人出席的场合。”凌长风决定再次向前探一小步。

这一次郁可菲回答得很快:“我知道,装点门面嘛。”

凌长风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两人再一次陷入沉寂。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下了飞机,推着行李走出去。

“爸爸。”贝玺从等候的人群中冲出来,直向凌长风飞扑而去。

凌长风蹲下身笑对儿子张开怀抱。

可是,小家伙跑到半道,忽然看到凌长风身后跟着的郁可菲,“妈妈。”

凌长风又好气又好笑转过身。

却见儿子贝玺搂住郁可菲的双腿,“妈妈,你怎么和爸爸一起回来?是爸爸接你了吗?”

郁可菲蹲下身子,“爸爸正好遇到到了在外游玩的可儿……妈妈。所以,就一起回来了。”

“好耶。妈妈,我们回家吧。”贝玺拉了郁可菲的手,走到凌长风身边,抬起头,“爸爸,咱们回家。贝玺想吃牛肉面。”

凌长风温柔的眼光掠过郁可菲娇美的笑靥,推着行李,“走,儿子。咱们回家。”

他推着行李走到送儿子前来的杨乐乐面前,语调故作轻松:“杨乐乐,这些日子多谢你了。这小子没调皮捣蛋吧?”

杨乐乐似笑非笑,目光在凌长风身上停驻一瞬,继而投向郁可菲,“只是两个周末,谈不上麻烦。况且,我情愿带你儿子。”

对于杨乐乐的口头挑衅,郁可菲不作回应,她觉得没有必要。她微笑着晃一下小贝玺的手:“想喝奶茶吗?”

小家伙欢快地点头。

郁可菲买杯奶茶后和贝玺打了辆车直奔市区。

快进市时她接到凌长风的电话,“你和儿子先走了?!”

“哦。”

电话里凌长风轻叹口气:“我们还一直在这等你们呢。可菲,不要多想。杨乐乐是晴晴的外甥女。从辈分上讲,她应该叫我姨父。”

旅途辛劳令郁可菲精神倦怠,“这跟我无关。我先回家,行李你先带到你家,我抽空去拿。”

“可菲……”

郁可菲却直接挂断了电话。

回到公司,李部长在第一时间向郁可菲汇报了检查结果。

东郊分公司总经理在收购粮食时,和主管储备的副经理同一粮贩子达成协议,该粮库的收购渠道局限于该粮贩子一个人,收购价也会比市价高一分。但是,这一分并不是支付给粮贩子,仅是转手,财务支付粮款后,粮贩子把这一分转到这两人账上。黑幕交易总有难于出口的后患。这粮贩子依仗于此,所送粮食杂质严重超标,并以次充好装仓入库。可有杂质的粮食放在仓库里总像定时炸弹一样,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扯出事来。收粮刚刚完毕,这总经理便找理由倒仓,粮食出仓时过筛,除去杂质,粮食理所当然会有减少。为弥补这个差额,财务账面收购价又提五厘,用此五厘再收粮补差。

倒仓动静大,室员看不过眼。当然,也有酸葡萄心理,凭什么钱都被他们两人挣了。于是乎,集团信访办便多了封匿名信。

李部长熟悉收粮流程,又主抓储运多年,没有什么能瞒过他的眼睛。况且,这里面还有他自己的前程,当然调查得越发详尽。

“李部长,有些事,自己得把握分寸,知道什么能拿,什么不能拿。这次事件牵扯四个部门,不可能每个人的嘴都堵得住。希望这是警钟,而不是榜样。”郁可菲说得很直白,她很少说这种提点的话,因为她认为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行为埋单,自己应该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后果是什么。她之所以提醒李部长,跟她提议他的任命有关。

“谢谢区副总提点,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李部长感恩神色挂在脸上,他没有想到他事业的转折点会来得这么快。他先前以为最快也是郁可菲离任,才会有他的戏。

李部长仿若年轻了十岁,连往日厚重沉稳的脚步声也透着轻快。郁可菲整理了下李部长准备的资料,去了王副总办公室。

分公司的事件定了性,处理结果是参与事件两位高层退还粮款差价,并处于离职。可提议的李部长继任并不顺利,王副总暗示董事会成员有不一致意见,分公司将另有人接任。至于何人,王副总却不愿透露。

“以后公司的储运工作会发生什么事,我不负责。这点要在董事会上明确。另外,我在任期间,李部长的任何错误皆可原谅,我会包容到底。”郁可菲明白这是逼迫王副总,可她知道只能用这个办法,这也是唯一的办法。

她不想因此事毁了李部长。

板台后的王副总叹口气:“可菲,你知道我挡不住。”

“这不是我的职责范围。”她知道副总的难处,但眼前,似乎只能这么说。并且,说完这句话后她又补充了句,“李部长是我代王副总默许过他将来前程后才去调查的。”

连续一周,郁可菲正常上下班。她没有再找王副总,只是在自己的办公室默默等待消息。

周五下午即将下班,王副总打来一内线,内容很简单:下周一董事会开过会后,会发文件任命李部长。

郁可菲挂断内线,直接打李部长电话:“下周一任命文件会下达。”

任命并不顺利,李部长有耳闻。因此,这个电话令他惊喜万分,“区副总,谢谢你。我想今晚带部门员工聚一下,你有时间吗?”

郁可菲犹豫几秒后答应了。

自入公司,郁可菲第一次参加了这种聚会。

部门员工极少有人接触工作时间之外的郁可菲,因此 ,刚开始吃饭时大家颇为拘束。郁可菲刻意表现得很轻松很随和,终在饭局结束时,大家气氛高涨起来。

李部长适时提议,去西部酒城再喝。西部酒城晚上十二点之前是节目,十二点之后是蹦迪时间。郁可菲并不反感这种场合,于是,欣然同意。默默打量着她脸色等待的员工们登时雀跃欢呼起来。

邵杰夫开着车子满大街转。

他知道他的状态不正常,具体表现为,做任何事都提不起精神来,极为疲倦却毫无睡意,不想吃不想玩,就是极为喜欢的设计也提不起兴趣,他对一切都抱无所谓态度。

有时候,他甚至迷茫,究竟是为了什么而生存?

想了两天两夜,今天,他终于醒悟:一为设计,二为郁可菲。

现在,郁可菲即将生活在另一个男人的世界。他的世界以后唯有设计。

身上这副皮囊暂时尚属父母。也许有一天,父母百年之后,他不再需要这副皮囊时,他也会像哥哥张国荣那样,从窗前纵身一跳,那样,就不再觉得心疼痛苦。

车子拐进农业路,邵杰夫终于想到了一个地方可以去。

买醉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也许,只有大醉后才能好好睡上一觉。

舞台上正说带“色”的荤段子,郁可菲一来碍于身份,二来并不欣赏,自舞台收回的目光不经意见掠见对面的一帮人。

是凌长风、杨乐乐……人群中有张面孔很熟悉。郁可菲默想了会儿,才认出他是贝玺出事那晚帮忙找凌长风的员工。

估计凌长风和她情况一样。

她掏出手机,发了个信息:贝玺谁带着?

忽明忽暗的光线下,她看到凌长风掏出手机。看一眼信息后向旁边寻找起来。

舞台下光线很暗,如果不是光束恰好投到身上,根本看不清十米开外的人是谁。况且,郁可菲坐的地方属边位,光束很难照到。

“你在哪儿?贝玺在酒店,工作人员看着。”

“你身后。和公司员工在一起。没什么事了,我不发了。”

谁知,凌长风却站身挨桌找来。郁可菲只得站起来。

“一起坐吧。”凌长风向郁可菲建议,“我那边是行政部和财务部的员工。”

李部长站起来,笑问郁可菲:“郁副总,这位……”

郁可菲有些不自在,幸好光线暗淡,可掩饰她的尴尬,“这位是国际饭店总裁凌长风,我一位朋友。这是我们东郊分公司经理。”

李部长很会察颜观色,他能感觉到眼前的两人定有些不同寻常的关系。想通不点破一向是他的处世哲学,“郁副总,出来玩人多热闹些。还是一起坐吧。”

郁可菲见众人目光聚于她身上,觉得不太好拒绝,“玩好是宗旨,你们没意见,我当然不会反对。”

金谷六人,国际饭店的二十余人,坐在一起,颇为壮观。只一会儿工夫,众人已由生疏转为熟络,笑闹声不时响起。

只有凌长风、郁可菲、杨乐乐三人目光投在舞台上。

“可菲,明天有什么安排?”凌长风试图打破这难挨的沉默,但是,这种场合声音小了,即使在身边也未必听得到,声音大了,身边的几人势必都能听到。

“明天电话联系。”郁可菲的婚事并不希望单位同事参加,一来郁达明身份特殊,不愿生出事端,郁建业的婚事特低调,她郁可菲当然也不会例外;二来郁可菲并不希望在这么多人面前谈及私事。

凌长风岂会不知她的想法,于是,笑点了下头。

十二点,节目准时结束。

金谷员工年纪偏大,顶不住太震撼的音乐,李部长带着他们先行离去。国际饭店的员工也走了过半。

一身正装的郁可菲也觉得不适合出现在舞台上,“凌长风,我先走了。”

凌长风略感为难,为员工组织这种聚会很难。因为员工有部分已成家,很难保证下班时间恰好有时间。而上班时间根本不可能。他身为组织者,提前走,势必影响气氛。

因此,他只得柔声交代她:“你喝了不少酒,别开车了。打车去饭店吧,贝玺在十七楼1708房间。”

郁可菲朝他一笑:“哦。”

走到吧台位置,郁可菲却见神情颓废的邵杰夫缓步走来。

她想喊他,可又担忧他对她的存在视而不见。

于是,她就这么傻站在路中间。

他走到跟前,注意力却不在她身上,“借过。”

郁可菲没有移步子,也没有开口。

两人僵持几秒,他略带不耐抬起了头。可是,目光和她对视后淡漠面色如无风湖面,没有一丝波澜起伏。

很显然的,他没有开口的打算,当然,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去爱琴海了吗?”郁可菲声音很小,她不确定他能听得到。

“我说过,不要求人,也不要对人低三下四。无论这人是谁。这不是你,你也不是这样。”他面色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只是声音相当冷。

郁可菲心里有点难过,不错,他说得很对。她郁可菲从来都是遇事冷静的,虽然极少笑,但绝不轻易动怒或是发脾气。在公司见到违反工作纪律的职工向来都是平静地审视着他们,当他们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时,她也只会淡淡说一句“不希望再犯类似错误”。另外,日常生活中,如果她认为有些人有些事和她无关,即使发生在她眼前,她仍会不置一词默然走开。

但是,他是不同的。他是独一无二的。

她压下苦涩,极力敛了所有情绪,淡淡说了句:“什么时候回来的?”

听她淡漠声调如常,他满意地笑了:“你关心吗?”

“当然关心了。”郁可菲看似平静,其实心已提到嗓子口。依她对邵杰夫的了解,他们的友谊似乎没有终结,因为他没有把她当做陌生人,掉头就走。顿时,她的担心不安散了,愉快开心一下子涨满心胸。

“既然关心,那我可以告诉你。我没去。”

“你一直在巴厘岛?”

“我坐的比你晚一天的那班机。小心……”

两个醉酒的年轻人步子不稳,而郁可菲又站在过道中间。因此,郁可菲身子被蹭了下,便斜斜向道旁的桌子撞去。

邵杰夫一个箭步,向郁可菲伸出了手。

可是,他却晚了一步。

郁可菲已斜斜跌入一个人的怀抱。

“可菲,怎么样?有没有撞伤?”听到凌长风的声音,郁可菲心中大呼不妙。

果不其然。邵杰夫恢复淡漠,慵懒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借过。”

“杰夫,你……”郁可菲慌忙推开凌长风。但是,声音中又不自觉略带乞求。

邵杰夫轻叹,他随手把车钥匙甩给郁可菲:“你忘了在巴厘岛答应过我的事。我后备厢有个袋子,里面的衣服样品干洗过了。本想晚上送你到家的。换好来找我。”

郁可菲一愣,但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好,你等着。”

邵杰夫头也不回走向舞台。

凌长风盯着郁可菲,他不知怎么开口。因为,郁可菲从不给他插言她和邵杰夫之间所有事的机会。每每他提起,总引起郁可菲的不快。

郁可菲却没有顾虑到凌长风的感受,她径自向大门方向而去。

凌长风身后站着的杨乐乐目光自郁可菲身上收回,然后,若有所思回头寻找融于舞台的邵杰夫。舞台上的那个男人很眼熟,他异于别的男人,很自我很随性。

她想了会儿,忽地想起了曾经在“可姿”多次见过这个男人。

“你的结婚对象似乎没有把你放在眼里。”说这话时的杨乐乐心底掠过丝快意。

凌长风默看她一眼:“那是她唯一的朋友。我理解她。”

杨乐乐恨恨咬了下牙,但脸上的笑却更为妩媚,“原来是这样。”

米黄大开V领短款上衣,低腰水蓝多口袋牛仔休闲膝下裤,黑色夹脚凉拖。白皙的纤腰,修长的小腿。变装后的郁可菲整个换了个儿人。

然后,把换下的衣物放在车后座。走到吧台边却发现凌长风仍站在刚才的位置没有离去。

“凌长风,如果有事明天再联系。”郁可菲越过他时就说了这么一句。

“可菲,你朋友很有眼光。挑的衣服很适合,像专门为你量身打造的一般。”凌长风没有顺着郁可菲的话音说,他双眼的注意力在郁可菲刚换的衣服上。他不明白邵杰夫为什么随时携带女装,他不是双鱼邵藏德不成器的小儿子吗?

这话听得郁可菲心里一揪,“我去跳舞了。”

邵杰夫设计的每一款每一件都是以她的尺寸为标准。虽说她穿的是样品,可都是单款单件,以此而做的成品都是又稍加修改的。

“这就是凌总孤陋寡闻了。郁小姐的那位朋友是‘可姿’的人,郁小姐身上所穿衣服可姿虽也有卖,但款式又有所不同。估计不是限量版,就是特意设计的。”杨乐乐对品牌服饰很了解,郁可菲出现在她视力范围内的一刹那,她便看出了门道。

凌长风心中突然不安起来。他理解不了郁邵两人之间的这种感情。

为了气氛,旋转舞台设计得并不是很大。

因此,拥着挤着扭动的红男绿女之间没有一点间隔。

人多势众,国际饭店的那帮年轻人开辟了一方小天地,把杨乐乐和凌长风围在中间,舞得特欢实。

舞台上大灯已经关了,偶有彩色光束打过来。不难发现邵杰夫的神态看似颓废十足,但注意力却和不远处的凌长风一样,一直在郁可菲身上。

被两个男人注意着的郁可菲却浑然不觉,她的思绪停在了自己的猜想上,她很想开口问邵杰夫,他们还是不是朋友?但是,这个问题她已问了很多遍,她不知怎么样开口合适。

她就这么思索着,苦恼着。直到叫嚣喧闹的音乐骤然停下,舒缓悠扬的轻音乐响起。

神游太虚的郁可菲随着人流就准备下舞台。

“可儿。不继续吗?”邵杰夫发出邀请。

郁可菲一愣:“你不是从来都不跳慢舞吗?”

“什么事都有第一次。”邵杰夫已向她张开双臂。

身旁的人都已开始起舞,站在舞台上的两人显得特突兀。郁可菲意识到这一点,右手放在他的左手上,左手轻放于他的肩头。

邵杰夫轻哼一声:“你顾虑什么?如果不想跳,我们这就下去。”

郁可菲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话中含义,已觉他放在她后腰处的手一收,她的身子已贴向了他。两人中间再无空隙。但这样还不算完,就在郁可菲恍神的瞬间,邵杰夫已把她的双手环在他的脖颈处。

“这……”凌长风、杨乐乐恰好出现在邵杰夫身后,郁可菲略显尴尬。

“这什么,你瞧瞧周围。不都这样吗?”邵杰夫不给她丝毫喘息的机会。

“好歹咱们俩也‘同居’好几年了。跳个贴面舞而已,我怕什么。”她眼睑慢慢低垂,目光盯在邵杰夫脖子的饰品上。因而,她又一次没有看到他脸上的神情变化。

邵杰夫掠了眼一直在他们身前身后晃动的两个人,继而双眼微眯看向郁可菲。她的头一直低着,近十分钟了,仍没有抬起的意思。凌长风与杨乐乐仅跳了个贴面舞,她就这么在意吗?他觉得自己的心痉挛了下,那感觉似疼痛又似麻木,他有些分不清。一直挂在他唇畔的笑意大了些,但细看就会发现那抹笑是那么苦涩。

两人都是思绪飘忽,因而舞步也微乱了些。郁可菲更是一脚踏上了邵杰夫脚上。

邵杰夫衣着一贯很潮。今晚,他白色短袖衬衫,齐膝宽腿牛仔,脚上和郁可菲一样,纯黑夹脚凉拖。

没有阻隔物,踩上去当然巨疼。

“想什么呢?”邵杰夫呼痛后出言调侃郁可菲,“如果心里不舒服,咱们先闪。”

“说错了。不是心里不舒服,是身体不舒服。刚才脚被硌了下。”

“是吗?要不,我也不舒服一下?”邵杰夫脸露出丝坏笑。但是,眼里却是落寞与心疼交缠,心里更是苦甜参半。眼前的可儿尚知掩饰,证明她还没有陷进去。真正陷进爱情不能自拔的女人,如果遭遇眼前这种状况,正常的反应该有两种。一是掉头走出去,二是直接走过去。她明明在意却装作不在意,只能说明她心里在乎,但用情尚不深。

“邵杰夫,记得你是男人。别小气巴拉的。”郁可菲双脚齐跳。

邵杰夫揽在她腰间的手重重收了一下:“曾记得某人一直叫我‘姐们’,是我听错了,还是某人叫错了。据说,女人心胸较男人狭窄了那么一点点,既然狭窄,那被人无故踏上一脚,正常反应应该是上去回报一脚。”

听他半真半假地开着玩笑,郁可菲决定举白旗投降,“邵杰夫属年轻小伙,听力绝对超好。肯定是某人叫错了。是吧,心胸巨宽阔的男人你。”

邵杰夫收了笑,故作深沉地点了点头:“某人应该以后不会再叫错。”

“应该不会,应该不会。”郁可菲赔笑叠声重复着。

“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邵杰夫一反刚才的嬉笑,表情看起来有点严肃,有点认真。

“衣服的事?”她问。

他点头。

“上班也必须穿你设计的?”郁可菲又问。

他再点头。

郁可菲有心辩几句,但又异常清楚邵杰夫的脾气。况且,这也确是她自己答应的。于是,她双肩耸了下,笑说:“有免费衣服穿,何乐而不为。从明日起,我上班也穿可姿。”

“我会为你设计几套上班穿的。”邵杰夫岂会看不出她的为难。

音乐声、喧闹的人语声交杂,他们两人恐旁人听见,因而说话声音很低。这种场合下,声音低又能听得清晰,只能近距离才能实现。他们两人头凑得很近。看在外人眼里,像是热恋中男女旁若无人说“爱语”一样。

凌长风心里如被人硬生生塞进一团棉花。他无法理解,郁可菲和那个男人是正常的男女,但是,很显然的是他们之间绝不是正常的男女感情。凌长风可以确定那美到极致的男人绝对深爱郁可菲,可郁可菲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始终揣摩不透。

还有,更令他苦恼的却是,郁可菲、邵杰夫之间似被罩上了一个无形的网,他看得见网中的他们,但他却无法走进去,甚至想伸进一只手也是奢望。

他的注意力在郁可菲身上,而杨乐乐的注意力却在他身上。看他这样,杨乐乐眼里掠过丝怨恨之色。

郁可菲突觉脊冷飕飕一片,于是,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去。

“郁小姐,交换一下舞伴怎么样?”杨乐乐的麦色皮肤在光束的照射下异常美艳。

郁可菲觉得应该征求邵杰夫的意见,毕竟他对不怎么感冒的人根本不屑于答理。她的擅自做主,最直接的后果很可能就是她和杨乐乐同时碰一鼻子灰。谁知,她刚回过头,目光还没有投到邵杰夫脸上,便听到凌长风的声音自身后传过来:“杨乐乐,咱们该走了。”

“凌总,我只是想让郁小姐的舞伴指点一下秋季衣服的流行趋势。”

十几天前,凌长风突然宣布婚讯,这个消息对她来说犹如当头一棒。她至今都无法接受,她没有预料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她曾幻想通过上班接触,下班搞饭店联谊活动,占尽他休息之外的全部时间来夺取他的心。她知道事业心极重的他,在事业与家庭之间选择,事业在他心里占的比重较大。

可是,凌长风脸上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杨乐乐的气焰慢慢消逝,神色有些不自然,笑对郁可菲、邵杰夫两人说:“我们部分员工明日要正常上班,不能太晚。那改日再请教了。”

他们一行准备往下走,很意外,邵杰夫对她的提议不只有兴趣,且兴趣浓厚,“择日不如撞日,以后再见的机不会太多。”

一直对外人不理不睬的邵杰夫忽然开口,不只郁可菲微愣了一瞬,就连凌长风也停下往舞台下正走的步子。只有杨乐乐唇角勾起一个弯弯的弧度,“拒绝似乎不太礼貌。凌总,咱们再玩一会儿。”

凌长风双眼再转冷厉,默盯杨乐乐一眼,“我们在下面等你。”

杨乐乐有点骑虎难下,凌长风虽没有明言阻挡,但话语之中的冷意令她不安。她略感为难望向邵杰夫,邵杰夫却一脸淡漠朝她伸出手。

国际饭店队伍里有两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她们太年轻还分辨不出别人话中含义,也根本没有意识到气氛的怪异。她们一致要求凌长风再多玩一会儿,并打趣说,杨副总都说了交换舞伴了,人家郁小姐还站在舞台上呢。现在下舞台,多不合适呀。

凌长风向郁可菲走来。

四个人重新分为两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邵杰夫带着杨乐乐向舞台边沿移动。

“婚宴上需要一张我们的结婚照。另外,结婚证书上也需要两寸彩照。如果明天没什么安排,咱们去照相怎么样?”凌长风微微笑着。

其实,他心里很想知道刚才她和邵杰夫谈论的话题是什么,她会这么高兴。但是,他知道他不能问,婚前他不能,即便婚后,她郁可菲不想说的事他同样不能问。

“明天是周六……没什么安排。”

郁可菲准备这个周末抽一天时间看望爸妈。自国外回来她一直没时间回家。这期间,她只打给晓曦一通电话,由此知道老爸郁达明已经出院,开始了正常上下班。郁可菲有个愿望,她希望在婚前得到老爸的谅解。这么做有两方面原因,一来是她的婚礼希望她老爸出席,二来郁达明也需要这个台阶。

她本来计划是周六回家。周日她要和郁建业碰个面。她希望和大哥两个人能每个周末回家一次。老爸虽然嘴硬,但每逢妈妈提起郁建业时,老爸神色也有细微变化。她明白,人老了,是需要亲情的。况且,她的亲生妈妈突然有了消息,孙素影虽然嘴里说理解,可是心里的结真能解得开吗?

可是,这桩婚事虽然有契约性质,可里里外外都是凌长风一个人在忙乎。她郁可菲不止没有插手,甚至连进程都没有问一声,似乎也很过分。

“我明早叫你。”

“还需要什么,明天一并办了吧?婚宴酒店订了吗?”

“客房重新装修了下,床上用品还没买。如果明天时间充裕,一并买了去。酒店定好了。西花园。”

“定金也交了?”

“还没有。本来想在国际饭店,可是,熟人太多,保证不了清静。恐未来岳父不喜欢,订了西花园。总经理是业内的朋友,不需要定金。”

“这两天我会回家一趟,征求一下我爸爸的意见。或许他会另有安排。”

郁建业结婚时,本来订好了的酒店被郁达明一口否决,理由很简单,他郁达明的子女婚事戒铺张。

凌长风点头:“你家人如果有什么想法,及时告诉我。还有时间,来得及改。”

郁可菲摇摇头:“也许只是场地会有变动。至于其他的,不要太铺张就好。”

两人的话题一直围着婚事转。

狂烈叫嚣的音乐又起时,两人已沟通得差不多了。

国际饭店的员工陆续走下舞台,杨乐乐朝邵杰夫点了下头后尾随众人走了。

凌长风脸带问询看着郁可菲。

郁可菲摇摇头,走向邵杰夫。

凌晨两点,迪吧清场。

郁可菲、邵杰夫两人出了迪吧,向停车场走去。

“可儿,去奥斯卡大世界看夜场电影吧?”

“有什么好片子?”

“《全民超人》、《赤壁》、《十分爱》,还有几个,记不太清楚。”

“《全民超人》、《赤壁》你都买过碟子。《十分爱》,谁演的?”

“邓丽欣 、方力申。里面没有腕,只是觉得片子的宣传语很有意思。”

“怎么个有意思法?”郁可菲有些好奇,究竟是部什么片子,居然令看片只为消磨时间的邵杰夫觉得有意思。

“宣传语是:是生活太过安逸还是爱情本身就迷离?是备受爱的煎熬还是欲念酣畅放纵?是红杏出墙还是玫瑰陷阱?激情燃烧的青春,暧昧迷离的情事!围城内外,欲望都市,谁在迷失?”这么绕嘴的一大通话,邵杰夫居然说得异常流畅。

郁可菲拿出车钥匙,站在她的雪铁龙边,“用这当噱头的电影我不感兴趣。”

“其实这只是电影院的宣传,这部影片真正的含义是对爱情与婚姻,激情与责任的沉思。”说到爱情与婚姻时,他特流畅的表述停顿了一瞬。

邵杰夫的意思,郁可菲岂会听不出来。他想让她明白,红尘之中,爱情、情欲、婚姻等都只是过眼云眼,只是生活的附属品。他想她和他一样,生活在这个圈子之外,过自己的生活。但是,她心底却有着自己的执拗。当闪婚、七年之痒……这些都成了年轻男女嘴里为婚外情感、离婚开脱的代名词时,郁可菲思索过、观察过,从身边的例子也不难发觉,即便相爱的男女结婚后,经过岁月的沉淀,曾经承诺的地老天荒的爱情终会变成左手握右手的亲情。她很想过像邵杰夫期望的那样,生活在红尘之外。

可是,她必须结婚。

因为她是郁达明的女儿,因为孙素影哺育了她,因为……有太多不似理由的理由摆在她的面前。

既然不得不结婚,就结个婚来堵着大家的嘴。她心里想,只要把心留在自己身上,在爱情面前她便能百毒不侵。

因而,对于今晚邵杰夫有意的行为,她仍是打哈哈装作不懂,“如果没有你说的精彩,我很有可能睡着哦。”

晕黄路灯的照射下,邵杰夫脖子里挂着的坠子反射出炫目的光芒。他没有接郁可菲的话,却问了个和电影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明天有事?”

郁可菲一愣:“怎么了?”

“没怎么。你看不看,如果看,我们就去奥斯卡,如果不看,我们回家卧倒去。”邵杰夫双眼一反刚才的透明有神,转为淡泊,“快点决定,深夜戳在这儿,别把巡警招来了。”

照相顶着熊猫眼确实不怎么好看,况且她对这部《十分爱》兴致并不高,“我有些困。”

邵杰夫点一下头,向自己的车子走去,“还能开车吗?”

郁可菲是喝了点酒,可这些酒对于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况且,距离喝酒已有五六个小时,开车没有任何问题。

她边开车门边回答他,“能开。”

邵杰夫外表柔美,骨子里却浸着狂野不羁。高架桥上,他的车速可媲美夜空中的飞行物速度。

郁可菲跟了会,觉得心跳随着车速呼呼往上狂飙,手心更是汗津津。又一次超车时,被超的那车子司机露出一浑圆的大脑袋,扬声吼一嗓子:“赶着去火葬场的吧。”

骂的话够恶毒。

但郁可菲觉得她和邵杰夫的车速确实是招骂行为,也怪不得别人。想到这儿,右脚猛一踩刹车,她觉得上身微微往前倾了些,心也随着这动作上飘又落下。车速骤然降低。

后视镜里,大脑袋又一次探出来:“姑奶奶,刚才当我放了一屁。你老能不能离我的车远点?”

她抑住笑,下高架桥时,车速渐渐缓慢。

两分钟不到,前面邵杰夫的车子已不见影踪。

过了十二点,又不到凌晨五点。邵杰夫连同车子被拒于小区大门外。仍是老规矩,他在对面超市停车场泊好车子在小区门口等,郁可菲的车子一到,他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可儿,为我办个出入证。太麻烦了。”

郁可菲内心有点犹豫,说:“我试试。不知道能不能办下来。”

“难道你们小区没有一家两辆车的。”

这个理由确实有够蹩脚,郁可菲讷讷地住了口。

停好车子,电梯间内,邵杰夫打了个哈欠,“早上不要叫我。”

一天的蹲班,外加一夜的疯玩。郁可菲觉得有些体力透支,因此,进门的第一件事便是扔下包,径直往洗浴房走去。

她忘了一件事,虽然不算大事,但绝对是令人万分的尴尬:昨天清理卫生间时,把常备在洗浴房外的睡衣拿到房间了,而且连晾在洗衣房的浴巾也忘了拿进来。

郁可菲站在镜前,犹豫了几分钟后把卫生间的门拉开一条缝儿,向沙发上看去。

邵杰夫已躺在沙发上,不知有没有睡着。

“邵杰夫,邵杰夫,邵杰夫。”郁可菲连叫三声,沙发上的脑袋仍是一动不动。

他还真是睡着了。

郁可菲头有点蒙,看一眼卫生到卧室的距离,有点远,况且她没有一丝不挂经过客厅的勇气。再回头看看正在搅动的洗衣机,她心里不住哀号:邵杰夫为什么不是女的啊。

“咚咚咚。”

郁可菲快速抬起头,自门缝里往外望。

门外,邵杰夫面朝电视方向,“怎么还不出来?”

他神情有点古怪,郁可菲慢慢低下头看一眼仅着内衣裤的自己,厉号一声“啊”,然后“啪”的一声关上门。

“睡衣放哪儿了?”一门之隔的邵杰夫已知她无法出门的原因。

她的衣橱间邵杰夫常进常出,因而她的内衣睡衣根本不敢放在那里“展览”。

“卧室五斗橱第三个格子里。”她听到光着脚丫走路的细微声音响起时,猛然间又想起一件事,“邵杰夫,不要乱翻。”

门外的他根本不理她。

一会儿工夫,门又一次被敲响,“开条缝。”

郁可菲躲在门后,把门打开一条细缝。当她看清伸进来的手里拿着的睡衣时,头脸骤然热烫的同时大吼一声:“不是交代你不能乱翻了吗?”

这件黑色小吊带短裙睡衣,是去年陪晓曦逛街时,晓曦买完后硬塞给她的性感睡裙之一。

邵杰夫常来借宿,她根本不敢穿,因此被她放在柜子最底一层。

“爱穿不穿啊。”他晃动着手臂,抑着笑的声音有点哑。

郁可菲夺过睡衣,顺势重重拍了下他准备收回的手臂,“猥琐的臭男人。”

手臂快速抽回,“超级保守的傻女人。只是一件睡衣,有必要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吗?在我看来,你所有的睡衣中,就这件还有那件水蓝色的能穿。”

那件水蓝色的同样是晓曦所挑。

深V领,乳沟若隐若现。蕾丝边裙摆仅能遮住底裤。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身材虽显骨感,但仍不失为性感妩媚。难怪结过婚的女人热衷于这类睡裙,连女人都觉得……遑论是视觉动物的男人了。

感觉怪异。郁可菲自我感觉穿和没穿没什么区别,她根本无法出门。

门外的邵杰夫又没了动静。

闷在卫生间的郁可菲已是香汗淋漓。

为难之际,洗衣机工作完毕时尖锐的提示音适时响起。

她走过去,打开烘干设置。然后重新冲凉。

穿上回来时的那身衣服,手里紧攥着那件性感睡裙,她气哼哼地向沙发走去。

举起的手正要落下去,她却发现唇边还挂着微笑的邵杰夫双眼紧闭,呼吸很均匀,显然已经进入梦乡。

“死小子,你就折腾我吧。”她恨恨骂一声后转身向卧室走去。

她卧室门合上的刹那,邵杰夫脸上的笑一下收了去。躺沙发上他坐起来,看着卧室房门,喃喃地说了句:“如果我是你的姐妹,为什么不敢在姐妹面前穿这种睡衣?你放下身段一再迁就我,真的仅是因为不想失去我这个朋友吗?”

第一缕晨光照在脸上时,郁可菲被手机振动的嗡嗡声惊醒了。

“喂。”她仍闭着眼。

“还没睡醒?要不要再睡会儿?”凌长风声音柔和。

“半小时后楼下等我。”郁可菲顿时清醒过来。婚期逼近,时间紧张,一味躲着也不是办法,有些东西,还是得她出面才行,譬如今天的照相。

“再睡一小时。”凌长风不容郁可菲开口拒绝,“一小时后,你家楼下见。早点我准备,你在车上吃。”

“没……”郁可菲刚说一个字,便听到电话那端传来挂机后忙音。

脑子已经清醒,已不可能再睡着。她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默想着十天之后的婚事。

昨晚她和邵杰夫之间发生的小插曲,婚后在凌家会不会时不时上演?!毕竟同住在凌家的一个屋檐下,这些事情在所难免。重新拟定契约,要求凌长风居家时也穿得整整齐齐,这么做似乎有点郑重其事。但如果不要求,她无法想象会有多少这样的小插曲发生。

她斟酌很久,觉得没有切实可行的办法能一次解决。

“唉。”她重叹口气。她再次意识到这个婚事答应得过于仓促了,现实生活中确实有很多实际问题会出现。

电话再次振动。是大哥郁建业。

“可菲,你怎么回事?大哥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你要结婚的。”

“还没有来得及给你说。”郁可菲词穷。

“出国前是来不及。走得匆忙了些。出国后呢?”郁建业责怪的话中透着丝揶揄之意。

郁可菲下床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含笑反击:“你怎么知道我走得匆忙?”

“晓曦说的,行了吧。小丫片子。”郁建业浑厚的男中音绝对吸引人,“妈妈告诉我,你住院了。我一大早去看你,结果没见到你,倒看见晓曦在床上呼呼大睡。”

孙素影的用意很明显,她想让儿子郁建业复婚。因此,她才会选在前儿媳晓曦陪夜时让儿子去探病。

“晓曦姐又胡嚼什么了?”郁可菲有点兴奋,晓曦不躲避大哥了吗?能在大哥面前‘谈笑风生’了吗?

“我问一句她答一句,能胡说什么呀。”郁建业高昂的情绪低迷了些,声调也变得有点闷,“就是说到拐你走的帅哥时,才多说了两句。”

“什么拐我走啊?是邵杰夫想出国玩,让我陪他。”

“让你陪你就陪。你什么时候也陪陪大哥?”

“他是我朋友啊。死党级的朋友。”郁可菲辩解。

“我还是你至亲的大哥呢。”郁建业抓住这个问题穷追猛打。

“大哥。”郁可菲决定举白旗,她的撒娇绝对能摆平大哥,她几乎可以笃信。因为这个方法在郁建业面前她屡试不爽。

很意外的,今天似乎有点失灵。

“可菲,你眼里的爱情到底是什么?能给大哥说说吗?”郁建业声调中有不容拒绝的肯定。

“……哥。”郁可菲再一次词穷。

“唉。”郁建业先叹口气,又说,“婚前能让我见见未来的妹夫吗?”

“今天上午我们去拍照。中午应该有时间。”郁可菲老老实实地汇报着,“明天我回家,你回不回去?”

“我回去干什么?老爷子一见到我,盛怒之下还能听得进去你说的事吗?”郁建业很明了小妹回家干什么。

郁可菲无语,她知道郁建业说的是事实。

“要不,中午再见。”郁可菲的心情黯了下来。

“给妈妈打个电话。”郁建业挂断电话前又交代了她一句。

侧躺着的邵杰夫熟睡未醒。他衣服都没有换,仍是昨晚的装束。只是,白色衬衫像揉搓后挤出水分准备做泡菜的白菜叶子一般,皱巴巴地裹在身上。这是辗转反侧的结果,看来他睡得并不安宁。

本来准备叫醒他告知自己去处的郁可菲迟疑了下,决定留张便条给他。

便条内容:上午有事,中午和大哥吃饭。冰箱是满的,自己做着吃。

她蹑着步子走向房门,然后轻手轻脚拉上门。

邵杰夫再一次在房门合上的刹那睁开眼,他长久地注视着门的方向,一动不动。

拍照地点在二七塔东侧的梦娜丽莎,这是Z市最有名的婚纱摄影名店。化妆师摄影师专业水平高,而郁可菲要求拍摄的数量远远小于凌长风所选价位应有的张数,因此,速度很快,一个上午全部搞定。

只是,郁可菲一直想象着以后会出现的“小插曲”,因此脸上笑容一直是淡淡的,而凌长风一直注意着郁可菲,所以,脸上的笑也不算很开怀。

三人中属小贝玺最高兴。

……

“爸爸,这一张能让我和妈妈拍吗?”

……

“妈妈,爸爸亲你的左脸,我能亲你的右脸吗?”

……

每次听到这些,郁可菲、凌长风都是相视一笑。摄影师也觉得好笑,“先上车后补票的我见多了,儿子这么大了才补仪式的,我倒还是第一次见。”

郁可菲顿时崩溃。

……

秋老虎,天仍燥热如夏。

外景拍完,回市区的路上。

“我哥要见你。”郁可菲拧开矿泉水瓶盖,喝了口水。

“今天?”凌长风从后视镜里看一眼郁可菲。

“哦。”郁可菲的目光自他的右颊上收回,“只是想看看我要结婚的对象。”

“地方定好了吗?”凌长风的声音平静无澜,可他心底却高兴起来,自结婚提到日程上以来,他没有见过除未来岳母之外的任何一个郁家人。即便是见到未来岳母时,那贤淑的妇人也从没有问过有关他们婚事的细节,在他面前甚至根本没有提过这件事。儿子贝玺出院后,从郁可菲的电话中,他知道郁可菲不是郁家妈妈的亲生女儿,郁可菲的亲生妈妈似乎与郁达明还有联系。他不清楚这种家庭背景下,父母儿女、兄妹的关系怎么样?曾有一度,他很为郁可菲难过,很心疼郁可菲,觉得耀眼光环下的她是那么的孤独寂寞,享受不到正常的家庭温暖,他曾在内心暗暗发过誓,婚后绝对让郁可菲享受丈夫完全的疼爱,让她享受幸福的家庭生活。

可今天看来,他的猜想是错误的。在郁家,至少这个大哥是关心郁可菲的。郁建业不仅仅是想看看郁可菲要结婚的对象,郁建业来检查这个准妹夫够不够格。郁建业事业上是个果断干练的男人,在生活中,他不知道是否也是这样?

贝玺“阿嚏”一声,郁可菲探着身子把空调扇叶调到一侧,“等我哥哥的电话,地方他定。”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凌长风故作轻松,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底其实还有有点紧张的。多年来,遇到各种难道都是迎难而上,用各种方法克服。因此,这种忐忑,这种不安已是N年没有出现过的感觉了。

郁建业选的地点不只郁可菲没有想到,似乎连凌长风也没有预料到。是凌长风的老巢,国际饭店。

餐厅仍正常营业,可服务员的眼睛尽是盯着凌长风这桌上。郁可菲觉得有些不适,心中暗自嘀咕:“哥怎么选这地儿啊?”

凌长风含笑为郁可菲续水,“今天,我只是餐厅客人。”

“公私分明啊。”

“是啊。下班时间不谈工作。这些服务生上面有餐厅经理和主管,做得不对时自有他们两个管。餐厅内,我只管好这两个人即可。”

凌长风的话刚说完,郁可菲便听到“啪啪”两声击掌声响起。

她和凌长风同时向声音来源看去。

郁建业含笑站在两米开外,见到两人望过去,他走到凌长风对面坐下来,“经营理念很不错。”

“哥,你晚了十分钟。”郁可菲提醒郁建业不守时。

“路上塞车。凌先生家中还有什么人?”郁建业开门见山直接进入正题。

“就我和儿子。”

……

郁建业查“户口”期间,贝玺悄声告诉郁可菲他要嘘嘘,孩子嘴里的嘘嘘即是小解。她笑牵他的小手站起来。

郁建业双眼微眯,默默观察着她的一言一行。

凌长风心里万分紧张,有个儿子这个事实他很担心郁建业的态度。毕竟,郁可菲条件太过优越。

孩子的思想总是跳跃的,当时看到什么就会引起莫大的兴趣。贝玺同样是,回来时,他看到走廊上走动的大厨戴着高高的白帽子时,他很想拿下来瞧瞧。这么一耽误,就错过了饭桌上两人的谈话。

当郁可菲回到桌边时,只听到郁建业的最后一段话:“……她对人有疏离心,不喜欢与人搭讪,同样不喜欢刻意靠近以求融合。怎么说呢?她像寂然不动的岛屿一样,遵循着属于自己的漂移规律缓慢应对变化。这样,让她觉得安全。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她很少与他们对话。她对身边的人没有兴趣……她像社会边缘人。所以,你确定自己是爱她?还是男人的猎奇心理?

仔细看着凌长风脸上表情变化的郁建业丝毫没有注意渐近的郁可菲。而长风背正对着郁可菲,也没有发现她。

她在两桌之间的过道停了步子,她没有料到她也会在意这个答案。可是,她没能听到答案,因为她忘了手里还牵着个孩子。而孩子,是最没有耐性的。贝玺默等一会儿,见她仍没有往前走的意思,他抬起头,“妈妈。”

郁建业、凌长风有默契地住了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饭局将近尾声时,郁可菲接到晓曦的电话。

“可菲,在哪儿呢?”

“国际饭店。”

“和你未来老公?”

晓曦嗓门很高,郁可菲有点难为情,她身子往旁边侧了些,电话紧紧贴到耳边,“哦。”

晓曦一听来了兴致,“我就在农业路,五分钟后到。上次去医院,刚好他走了,没有见到真容。这次绝不能错过。”

“我哥……”她话没说完,电话那端就没有声音,显然已挂断。郁可菲看了眼郁建业,然后轻轻叹了口气。不知晓曦来了会有什么反应。

郁建业挑了下剑眉,“晓曦吗?”

郁可菲点点头:“我还没有说你在,她就挂断了电话。”

“还是毛糙脾气,你们中和一下就刚刚好。”郁建业端起高脚杯抿了口红酒后,笑着对凌长风解释,“可菲的前嫂子。”

凌长风从郁可菲身上学到了一项“常识”,在郁家,与己无关的不要多问。于是,他含笑点头:“上次可菲生病,她陪护过。”

晓曦风风火火地走进餐厅,看到郁可菲后笑挥了下手,疾步走到半道,发现郁建业也在,姣好笑靥登时僵了,步子骤停,迟疑了会儿,才磨磨蹭蹭走过来。

聊了会儿,晓曦紧握在杯子上的手松开,向众人告辞:“我还有些事,要先走一步。”

“晓曦姐,妈想让你这两天回家一趟。她昨天打你电话,你好像没有开机。让我转告你一声。对了,哥,你刚才不是说要走吗?顺带送送晓曦姐。”早上和郁建业通过电话后,她打给了妈妈孙素影。孙素影告诉她婚前回家一趟,因为郁达明问了几次婚礼准备到哪种程度了。孙素影希望她能在婚前和郁达明打开心结。她告诉孙素影,她本来就准备周日回家和爸爸谈这件事。

“哦,我会打给……妈妈。”晓曦的声音越来越低。

“长风,长兄如父。我家情况你也知道,我爸工作忙,可菲的事他没有时间管。婚前我们再见一面,商量一下具体细节。刚才我问的问题你还没有回复,希望下次再见时你能给我答案。晓曦,等等我。”说完后,郁建业站起身。

低头快步走向餐厅出口的晓曦步子停了,却没有转身。

郁可菲再次轻叹,晓曦心里根本放不下大哥。她这个样子如同初涉爱河的青涩少女一般。

“好。我等你电话。”凌长风的话音落,郁建业已推案而起,向晓曦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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