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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她的初吻

芒特哈根是巴布亚新几内亚新兴市镇,位于新几内亚东北部,莱城以西约560公里。这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地方。

下飞机,转乘汽车,一路不停。

邵杰夫和郁可菲在向导的带领下到达目的地时已近黄昏。向导建议,直接杀向最终地点:镇外土著居民区。理由很充分,因为这样可以赶上当地土著居民的晚上节目。土著居民区没有电视、电脑,甚至一切跟现代化接边的娱乐设施。因而,晚上笼堆篝火,跳自编而成的sings-sings-dance是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几天的低烧,外加舟车劳顿,郁可菲的精神状态很不好。

“可儿,镇上住宿条件稍好一点。要不,今晚我们住镇上?”邵杰夫有点后悔,他觉得自己应该等郁可菲的病好利索了再出来,“我看了行者拍的DV,土著居民区条件很差。”

郁可菲明白邵杰夫的心意,她不想他难受,因此,安慰他说:“芒特哈根的治安可谓是新几内亚内最坏的城市。我这么个大美女住这,你看得住吗?”

“切。”

“走吧。你不担心我,我倒很担心你。”

“为什么?”邵杰夫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容颜绝美呗。”用赞美女人的话夸赞邵杰夫,这是郁可菲惯常捉弄邵杰夫的招数。自然而然的,郁可菲像平常一样她边笑边快速向后退。

“你……哎。”邵杰夫追她两步就停下了步子,向她伸出的手也僵在半空,脸上神色又古怪又好笑。

郁可菲还没来得及往身后看,已感觉撞到坚硬的“柱子”上。后脑勺有点疼,她皱脸揉着脑袋转过身。

这根“柱子”,海拔有点高,需仰起脖子看。颜色有点黑,是那种泛着光亮的黑色。郁可菲心里有点怯,头脑有点蒙,一时之间也忘了开口。

柱子黑白特分明的双眼盯着郁可菲:“Sorry。”

郁可菲一动不敢动傻站着,唯恐那“黑柱子”一巴掌拍下来,不死也得重伤。 而背后的邵杰夫和向导没有任何声响,她心里哀叹,应该和行者那种满脸横肉的主儿前来这地方玩才是上策。

“绣花枕头,死小子。”她在心里暗咒邵杰夫。

仿若听到她心里的不满,邵杰夫走过来:“这是向导帮忙找的当地保镖。这地方,还是找个随身保镖稳妥一点,如你所说,咱们俩来到这里,也称得上是凤毛麟角的帅男美女。”

“黑柱子”咧唇一笑,露出可媲美皎雪的两排白牙,并快速拉起郁可菲的手,轻吻一下。

短硬的胡楂子扎得郁可菲手背红一片,“该说sorry的是我,没撞疼你吧?”

郁可菲问得很假。

向导翻译后黑柱子笑着摇摇头。

郁可菲嘿嘿直笑。

邵杰夫也笑了,“其实应该早些出来转转。”

郁可菲下意识地离黑柱子远一些,她紧贴着邵杰夫站:“上个月拼族组织你又不来。偏是看过人家拍的DV后才来,邵杰夫,你怎么回事啊?”

“你不知道原因?”

“不知道,我出差忙死……哦,对了,是因为你妈妈生日。”郁可菲听他问得古怪,这才反应自己也参加过那个晚宴。

邵杰夫轻哼一声:“我和他们一起来有什么意思。”

郁可菲笑容一僵。

邵杰夫轻叹:“这一次玩好是宗旨,其他的,不要去想了。”

其实,在寻找邵杰夫的那几天里,郁可菲一直后悔,相处的几年里似乎都是他在包容她开解她,而她,总是讥讽他打趣他。现在,既然有了可以补偿的机会,她想让他高兴开心,因为她不知道这次旅途归国后他会怎么样。会一如既往,还是越来越远,直到离开她的世界。因此,邵杰夫话音刚落,她便连连点头。她暗想,原来邵杰夫也有正常的时候。只是,她高兴得过早,因为她发现他虽然笑着,但是,他幽黑双瞳中的悲伤凝聚不散。刹那间,郁可菲难受起来。

邵杰夫已经和向导走向租借的车子。

郁可菲看着他的背慢慢跟着。

sings-sings-dance是特有的高地民族的传统舞蹈。

邵杰夫、郁可菲一行四人到达向导联系好的村子时,几堆篝火早已笼起,冲天火光的外围,一群当地村民头戴天堂鸟羽毛饰品,颈戴贝壳项链,脸涂彩色油漆,在毛竹的伴奏下,踏着强有力的鼓点,或扭动腰肢,或欢跳舞步。

郁可菲下车的那刻起,就被这场景所震撼所吸引。

邵杰夫笑着开了口:“想跳就加入呗。这里的人没有人知道你是‘高级’干部,当然也不会有人注意你的‘光辉’形象。”

郁可菲点点头。邵杰夫径直拉着她的手挤入人群。当地居民估计常见到他们这种游客,丝毫不感诧异,热情地拉起他们的手舞起来。

火堆之中点点火星溅起又落下。

郁可菲被队伍牵引着,随着鼓点即兴成舞。纷扰的人际关系,尴尬无奈的身世……似乎都变得遥远。她头脑渐渐清澄,心境也慢慢平和。

邵杰夫的心思全在郁可菲身上,此时,见她恢复青春少女应有的样子,他口气异常柔和说:“如果你喜欢,我们可以随时出来游玩。”

“我哪有你自由。”郁可菲说的是实话。

但是,这显然惹恼了邵杰夫,“是啊,你即将为人妻为人母,哪像我们这些孤家寡人,可以来去自由。”

“我根本不是这意思,你成心给我添堵的吧!”郁可菲用指甲狠掐一下邵杰夫的手心。事实上,潜意识里她不愿意在邵杰夫面前提起凌家父子。

“难道是因为你要时刻关心国计民生,没有玩的时间?”邵杰夫丝毫不顾及手心的疼痛,说话口气虽然缓和了些,但很显然的心情仍很不爽。

声音嘈杂,两人已由说话改为喊话。自然而然,两人身边的土著居民已开始注意到他们的争执。居民们试图松开他们的手,邵郁两人这才停止争辩。

郁可菲暗想,这次旅程专为陪邵杰夫,即使他言语有异于往日,也应该包容。毕竟,她似乎是愧对他的。

其实,此时的两人都忽略了,相爱本身没有对错。喜欢或是不喜欢,是心决定的,而不是嘴决定的。但是,这点郁可菲没有意识到,因为在她内心深处,她和邵杰夫长达数年交情,超越了其他一切情感。甚至是她对凌家父子刚刚萌生的特殊感情。

“在前面镇子里你还说玩好是宗旨,拜托拜托,别说这些令人生厌的事了。”破天荒的,郁可菲第一次撒娇。

听得邵杰夫眼梢眉角笑意隐现:“原来结婚也令你生厌。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原因,你竟然和一个才认识不过四个月的男人结这个令人生厌的婚?”

“玩好是宗旨,原来是骗人的。应该改成‘给郁可菲添堵是宗旨’,哼哼。”郁可菲不愿意提起她的契约婚姻。

“罢了,反正我是不相信婚姻的。改日你若撞破了头,至少还有我这里疗伤的地方。”邵杰夫语调刻意轻松,可是,话题显然并不轻松。

郁可菲甩开他的手,走出舞场,边走边愤愤说着:“果真是给我添堵的。还没往前走,就盼望我撞个头破血流。”

邵杰夫随后跟来:“我刚才是实话实说。你不乐意听,我以后还懒得说了呢。”

郁可菲目视前方,决定暂不答理他以作小惩。

邵杰夫估计也累了,斜倚在车门上,一声不吭。

场内,小伙子、姑娘们已开始舞动着穿过对方的队伍,晚会这才算进入白炽化状态。

前来接应郁邵一行的家庭主人ERIC已站在向导身边。向导站在车旁。

车很招眼,一会儿工夫,已有几拨丛林姑娘试图前来拉邵杰夫。ERIC怒容相向,几拨姑娘大笑着退了下去。

“不管什么地方,爱情总是人们向往的。原始如他们,爱情也是生活的重点。”邵杰夫忽然说了句特正常的话:语调正常、用词正常,就连说话时的神色也是正常的。

郁可菲若有所思瞥他一眼后心里突然有个主意,于是,朝他招招手。

邵杰夫慢腾腾走过来:“叫我来找堵的吧?”

郁可菲故作神秘朝他勾勾手指,邵杰夫双眼微眯盯她看一瞬,身子才凑过来。郁可菲趁其不备推他进入“舞场”,热情的姑娘们蜂拥而至。把邵杰夫围在中间。

丛林姑娘的热爱方式是大胆的直接的。爱慕者众多,分出优劣才能和心爱的男子共舞。姑娘们展示自己时似乎有特定的先后顺序,郁可菲看得入神,浑然不知丛林小伙子们已慢慢靠近。待发觉时,已和邵杰夫情况相同,被围在中心。

郁可菲心底的那丝幸灾乐祸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惊慌失措。邵杰夫总归是男人,被人亲上几口也算是被美人仰慕,可她毕竟是女人,况且她骨子里传统因子相当旺盛,根本不能接受,也不能想象初吻被陌生人夺去。

邵杰夫看出她的惊惶,却分身无术。

文化不同,爱慕的表达方式也不同。她因慌张焦虑而绯红的脸颊,在丛林小伙子看来只是娇羞的表现。丛林小伙子们更加兴奋,舞蹈也越发热烈。

无奈之中,郁可菲把目光投向向导和保镖。

“黑柱子”似对英雄救美之事期待已久,郁可菲一个眼神过去,他已大踏步而来,闯入人墙揽腰抱起郁可菲,走向丛林姑娘的队伍。而把邵杰夫领向丛林小伙子的队伍。

见状,睖睁许久的村民欢呼起来,土吉他、鞋底敲打竹筒相混合的音乐越发欢快。

两队角逐的结果是:丛林小伙子队,邵杰夫胜出。丛林姑娘队,郁可菲胜出。

胜出的他们被推到中央,其余众人皆围坐于周围。

音乐仍在继续,邵杰夫、郁可菲两人傻站在中央,不知下一步该干些什么。众人哄笑,孩子们也开始站起来围在他们俩周围闹腾。向导扬声解释:“你们要向对方表达自己的爱意,要表达出自己有多爱对方。”

郁可菲顿时愣了:“怎么办?”

“我哪知道该怎么办?”

火光映衬下,郁可菲两颊酡红:“来之前,你没有问行者吗?怎么不告诉我有这种事?”

“行者的DV中多是风景。这种好玩又有趣的事,他哪还顾得拍啊,肯定玩疯了。”邵杰夫目光避过郁可菲,“不知道是不是表达完就能结束,会不会还有其他的?”

郁可菲听得头一蒙: “什么其他的?”

“我怎么知道?我只是这样猜测。”

“现在怎么办?”

“表达啊。”

第一次表达,邵杰夫亲吻了郁可菲的额头。郁可菲则蜻蜓点水似的啄了邵杰夫的脸颊。不只围观看客们看不过去,邵杰夫也讥嘲她:“我脸上没有细菌,不会传染人。”

郁可菲为难:“这么多人,这样就很好了。”

闻言,邵杰夫坏笑说:“你的意思是人少了就能再深入点。”

郁可菲慌忙摇头:“你说什么呢。”

没有过关,理所当然有第二次表达。邵杰夫把郁可菲搂在怀中,脸颊贴着脸颊。

“这次够深情了吧。”郁可菲问。

邵杰夫把头埋进郁可菲颈间,他没有回答。

“已经很久了。”郁可菲再次开口。

邵杰夫一动不动。

“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郁可菲又一次开口。

邵杰夫抬头,闭着眼轻吻她的耳垂。

郁可菲慌乱起来,下意识地伸手就准备推开他。

邵杰夫声音很温柔:“要深情一些,他们才能确定。”

这样是为了过关,郁可菲这么安慰自己。其实,她心中还有丝惶恐,她发现,她居然不讨厌邵杰夫的接近。刚才之所以想推开他,那是因为她羞涩,她不习惯大庭广众下和人有亲密的行为。

让郁可菲郁闷的是,仍然没有过关。

围坐的小伙子们开始蠢蠢欲动,郁可菲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但心里仍有点慌。因为她发现他们的目光都在她身上。向导及时给她解了惑,原来小伙子们的意思是,如果爱,就表现出来。如果不爱,刚才比赛要重新来过,再挑胜出之人示爱。或者,直接由他们代替邵杰夫示爱。

郁可菲顿时傻了。

这时,邵杰夫漫不经心开了口:“想过关吗?”

“当然想了。”

“很累,觉得快散架了。”邵杰夫依然有些散漫。

“速战速决。”小伙子们已经站起身准备向她们走来,郁可菲慌了。

郁可菲呆了,她没有料到她要求的速战速决是这样。

有点惶恐,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思绪停顿,只知道瞪大眼睛瞪着眼前那张美到极致的脸。心跳如擂鼓,郁可菲整个人呆若木鸡。

邵杰夫没有回避郁可菲的目光。

两人四目相望。唇印着唇,眼对着眼。

郁可菲想推开他,可觉得又不能推开他。她分不清是因为愧疚,还是担忧邵杰夫被替换掉。另外,邵杰夫仅是一动不动唇印着她的唇,口舌并没有更深的探索,她想,这应该是为了这个表达吧?

直到音乐倏地停下,四周掌声响起。郁可菲才惊醒似的退后一步,低着头:“很累了,想休息了。”

“哦。”邵杰夫回答得简短异常。

两人步子仓促朝向导跑去,背后传来居民们欢快的笑声。

凌长风站在窗前默望着马路上的车水马龙。他没有料到郁可菲会忽然外出旅游。并且,没有事先告诉他。甚至,直到现在也没有打来电话。如果不是那天早上去送早餐时无意听到郁家婆媳的对话,他甚至不知道郁可菲和谁一起走的。

他敢肯定她们婆媳口中的很帅很酷的男人是邵杰夫,是那个美得精致的男人。他一直弄不明白郁可菲和那个男人究竟是什么关系,但是,他明白那个男人是郁可菲心目中很重要的人。

小酒馆偶遇时,他亲耳听到了郁可菲乞求那个男人,求他不要离开她。郁可菲竟然会求人。当时,他内心的震惊无法形容。她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如果彼此相爱,为何不谈婚论嫁?如果不是相爱,他们之间的关系怎么解释得通呢?

那个男人甩手离开后,郁可菲无缘无故病倒。他可以肯定是因为那个男人。现在,郁可菲居然在婚期这么紧张的情况下跟那个男人外出游玩。这让凌长风很恐惧,他甚至不能确定他和郁可菲是否还有婚礼。

现在的他一筹莫展,他不知道他应不应该给郁可菲打电话,不打,他心里彷徨难受;打过去,他很害怕,他害怕现在就听到郁可菲对他说取消婚礼。

怎么办?凌长风觉得很棘手。三十年来,他第一次知道无助的滋味。

现在,摆在眼前的一是郁可菲与李文泽的订婚。然后,才是他和郁可菲的婚礼。于是,凌长风决定先着手解决前面那件事。也许,事件解决后会有其他转机吧!他内心这么希望着。

郁邵一行众人驱车到ERIC家时,郁可菲又傻眼了。因为,她发现为她和邵杰夫准备的棚屋只有一间。

两人虽然“同居”数年,却是同居不同室。而眼前,棚屋只有六七平米大,除了木榻外,没有其他多余的物品。很显然的,两人要同宿一榻。

邵杰夫也觉不妥。

但向导保镖两人一齐解释,这是安全需要。在这里,没有归属权的女人是男人们角逐的对象。而如何界定女人归属则全凭男人们的本能。如果现在两人分开睡,那么这就是向居民区的男人们昭示郁可菲是单身女人。那么,这里所有的男性都有权利用本能把她归属了。

邵杰夫勃然变色。

想想丛林小伙子黑亮强健的胸肌,郁可菲也不寒而栗。她心想,还是把自己暂时归属邵杰夫了吧。虽然心里明白,可真正躺在一起感觉上又是另外一回事。

两人睡在榻的两边,背靠着背谁也不答理谁。

ERIC事先在棚屋外点燃了干药草,游爬类虫蚁无法靠近。可是,丛林之中,除了地上走的,还有天上飞的蝇蚊。

晚上,正是蚊虫忙碌时。

“啪”的一声,郁可菲率先忍不住,翻身坐起开始拍打起来。可黑灯瞎火的,只能听到“嗡嗡”声,哪里看得到准确目标,虽然拍打频率很高,但真正发觉时,身体上已是麻痒一片。

邵杰夫提议:“可儿,反正也睡不着,我们出去走走。”

郁可菲已经困极,因此并不赞同:“走走蚊子就不叮了?”

“总比躺着好吧?”

两人虽然尽力相隔得远点,可地方太小,郁可菲甚至能感觉到翻身坐在她身后邵杰夫的呼吸吐纳。与其躺着喂蚊子,真还不如出去走走。况且,自飘忽的棚帘间隙,可见月色正好。

两人随兴缓行。

所经之处居民所住棚屋内漆黑一片,很显然的,已经习惯这种环境的居民早已熟睡。

“其实,住在乡村也挺好。”邵杰夫率先打破沉默。

“就是蚊虫有点多。”

“是啊。”

两人谈话没有重点,只是想到哪说哪。

途经一座棚屋时,一阵毫不掩饰的很热烈的呻吟声传出。郁可菲又呆了。虽然没有成婚,可都市男女早熟,这是什么声音两人心知肚明。郁可菲脖颈火烧,噤声闭气,前行的步子越来越快。

“我们往山上走。这些棚屋是居民区,有什么好转的。”邵杰夫的声音有些哑,气息有点急促。

“不会有虎豹吧?我可不想当它们的点心。”郁可菲努力保持镇静,声音也力求像往常一样。她想转移话题,扭转这尴尬的局面。

邵杰夫岂会不知她的意思:“如果有,它们也早成了居民们的点心。丛林之中,称王的不是它们,而是当地土著。”

两人顺着一条蜿蜒山路越走越远。每逢走到岔路口时,邵杰夫不住打量周围环境,最后确定出该走的路。

郁可菲心中疑惑:“你是第一次来吗?”

“你怀疑?自我们认识,我哪一次出门没有给你交代。”

“可你今晚的表现像向导一样?”

“什么叫男人,男人就是在三岔道口给女人指出条正确的路。”邵杰夫恢复了惯常的冷幽默。

“男人,前方之路通往何方?”郁可菲问得一本正经。

“女人,你跟着走就是了,无须多问。”邵杰夫一本正经的样子更胜一筹。

两人大笑的声音惊了头顶上方树枝上休憩的鸟群。“扑棱棱”一阵盘旋低飞。待两人止了笑,展翅的声音方停下来。

月色清朗澄明,洒在湖面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邵杰夫席地坐下来:“人少了,蚊虫自然也少了。”

他的话和这景、这色忒不搭调,郁可菲没有接话,而是走到湖边,头微扬面朝皎月,习习微风拂身,她心神没有一丝杂念,静静享受着这静谧、这祥和。

“可儿,我们可以一直过这样的日子,随心所欲地游历世界上每一个角落。”

邵杰夫低沉的声音似融入了这方天地,令郁可菲产生了幻觉,她不再理性,只是感性地随着话题说:“我怕宠坏自己。”

“即便宠坏,又能怎么样?我们过我们自己的日子,别人怎么看是别人的事。”

“你不是一直过自己的日子吗?”

“我说的是我们,不是我。你如果满意眼前的状态,我们可以不举行仪式,如果你愿意,我们甚至可以做一对无性夫妻。我们结伴生活、结伴游历、结伴一直往前走下去,直到生命的终结。”

“结婚”两字一入耳,郁可菲的意识忽然间回来:“邵杰夫,我已决定了嫁给凌长风。”

“你是爱凌长风,还是试图改变他儿子贝玺目前的生活状态?”

邵杰夫问得出乎郁可菲的意料。可是,很明显她却被问住了,是啊,她要嫁给凌长风是因为爱他吗?很显然的,似乎还没有达到非嫁不可的程度。她心底也掠过丝疑惑,可她不愿再深究,她知道她对凌长风是有感觉的,和凌长风在一起她是快乐的:“你不是说过爱屋及乌吗?”

“他们父子,谁是第一个屋,谁又是第二个乌?”邵杰夫一反常态,问这些时语调有些咄咄逼人。

“时间不早了,回去吧。”郁可菲鸵鸟地逃避话题。

邵杰夫低下头,轻声笑起来。笑过之后,头微仰,和方才郁可菲动作一样,面朝月亮闭目不语。

十分钟后,邵杰夫姿势依旧。

郁可菲心里有些不安:“邵杰夫,我们是永久的朋友,还是一辈子的朋友?”

邵杰夫不理她。

半小时后,邵杰夫依然一动不动仰望明月。

郁可菲坐在他身后的草地上,仰望着他孤寂的背影。

一小时后,邵杰夫似成了一尊雕塑。

郁可菲努力睁开双眼,喉间咕哝一句:“如果在他那碰了壁,最起码我还有你这个朋友,如果在你这撞了墙,那我将是一无所有的人。”

这句话邵杰夫没有听到。

郁可菲撑不住了,她睡着了。

银色月光下,两人一站一躺,成了静止的画面。

欢快的鸟鸣灌入耳中。

郁可菲睁开双眼,眼前呈现一片斑驳艳丽的色彩,很瑰丽很壮观。它们有五彩斑斓的羽毛,有硕大艳丽的尾翼。腾空飞起,犹如满天彩霞,流光溢彩。

“是天堂鸟?邵杰夫。”郁可菲翻身坐起,并以极快的速度站起跑到邵杰夫身侧,依然仰望着那片色彩。

“左边体态最为华美的是蓝天堂鸟,而右边身材玲珑小巧、典雅俏丽、尾翼较长的是长尾天堂鸟,最前方领路的是大王天堂鸟。”邵杰夫如数家珍。

“大王天堂鸟?”郁可菲觉得名字有点怪异,“像猴子要有猴王,虎群要有虎王一样吗,天堂鸟中的王?”

邵杰夫脸色柔和,语调也一反往日,竟异常温和:“大王天堂鸟得名由来并不是外形,而因其禀性。”

“禀性?”

“其中一个原因是,雄鸟雌鸟一朝相恋,就会对爱情忠贞不渝,会终生相伴,永远地互相关心着,互相爱护着。如果有一天失去了伴侣,另一只鸟绝对不会改嫁或另娶,而是选择死亡。”

郁可菲敛去嬉笑惊艳,心底升起丝崇敬:“它们是为爱而生,又为爱而死。”

邵杰夫默盯着落在枝端的大王天堂鸟:“可儿,借一下你的肩膀。”

郁可菲一愣,她没明白邵杰夫的意思。

邵杰夫径直拉她入怀:“就借一会儿,不要拒绝,也不要说话。”

邵杰夫表情冷肃,令郁可菲心底掠过丝惊慌,昨晚情形再现脑海,躲避似乎不是办法,她默了片刻,决定改变策略,于是,语含揶揄:“应该是女人借男人的肩膀吧。”

邵杰夫直接把下巴倚在她的肩头。

枝端鸟儿依然欢鸣,林下两人沐浴在晨曦里,沉默着久久不动。郁可菲由惊慌变为失措:“我饿了。”

“杀风景。”邵杰夫抬起头,唇边挂着丝淡淡笑意,“连恋爱都不会谈的人要结婚了,真不可思议。”

话题仍在结婚上打转,郁可菲顿觉这次旅程特辛苦,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理上的。“邵杰夫,我又饿又累。”

“说饿还说得过去,累?昨晚睡得像猪一样的人是谁呀。”他总能轻易拆穿她的谎言,看破她真实的想法。

“我是女人,你是男人,当然不可能一样。我睡得像猪,难道你睡相很美……”郁可菲没有往下继续说,因为她发现他的双眼血丝密布,右颊连带胳膊有几个豆大的红点,似乎是蚊虫叮咬所致:“这里好像没有蚊子,你脸上……”

他搪塞她说:“我的血型较受蚊子喜爱。”

“蚊子分区域吗?昨晚在棚屋时似乎就咬我一人。”郁可菲侧过身子向昨晚她睡过的那片草地望去,地上,有两个像芭蕉却又不是芭蕉的硕大绿叶,她心里疑惑顿起,“昨晚你一直帮我驱赶蚊虫吗?”

“反正睡不着,权当做一善事。你目前归属权在我,我的女人我当然要全权负责了。”他回头扫她一眼,边笑边沿着湖岸向前走,“那边树下有吃的,吃点东西算作早餐和中餐,我们下午才回去。”

他说得轻巧,可是,旅程的辛劳郁可菲了解。邵杰夫一心一意对待她,而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与他希望的背道而驰。其实,郁可菲宁愿邵杰夫讥嘲她奴役她,这样,她心里会好受点。她开始慢慢思索,邵杰夫相邀她一起来此地游玩,是试图让她改变决定,还是仅仅是一次旅游而已。默想了会儿,她甩甩头,她不愿往深里想,更不愿让这股情绪左右她的思想。因此,她猛地转过身子向那棵树下走去。

郁可菲确实饿了,拎起食品后返回他身侧跟着走:“怎么是我们带来的?”

“这里的食物你吃不惯。”目视前方缓步前行的邵杰夫似沉溺于眼前的景色里拔不出来,对她的问话不太在意。

郁可菲撇撇嘴:“吃不惯的是你吧。爱吃的吃到肚爆,不爱吃的一口不尝,不是你的习性吗?既然来到土著人居住区,应该吃吃他们当地的食物。”

“晚上有MUMU大餐等着我们品尝。”

邵杰夫语调异常,郁可菲抬起头看向他。

邵杰夫双眼微眯,脸上也慢慢溢出丝淡淡的笑,那抹笑似倾慕似陶醉。看得郁可菲满腔狐疑,顺着邵杰夫的目光朝前看去。

前方的花丛分为两部分。一半红,鲜红似血。一半白,皎白似雪。

在这满眼的绿色里,花丛来得奇异而突兀。却特别吸引人的眼球。

郁可菲把手中食品袋子甩给邵杰夫,快步走上前。

花瓣窄而反卷,花蕊长而密集。

“邵杰夫,能如愿看到天堂鸟,已是奇迹。没有想到还能看到这么美丽的花,很像彼岸花,但又不太像我见过的彼岸花。是鹤望兰吗?有天堂鸟的地方应该有鹤望兰。”郁可菲已完全被满眼的花所吸引。

邵杰夫掏出牛仔裤里的手机,探着身子拍花的近景,边拍边说:“真正野生的曼珠沙华。鹤望兰不在湖边,在林子里,如果你想看,我们明天上午再来。”

野生彼岸花?郁可菲也蹲下身子细看起来:“嗯,明天再来。”

邵杰夫拍了一阵子,找了块干爽的草地处坐下来,眼睛依然盯着眼前的花景:“如果你是曼珠,你会为了见沙华一面,而心甘情愿被打入永远不能再见的轮回吗?”

郁可菲被他悲伤的语气所感染,思绪也凄迷起来:“我不会见。不见,可以疯狂地想念着对方,心里会一直有股渴望支持着自己。一旦见面,思念倾浑而出后,却又永生不得相见,会心碎至死的。邵杰夫,你呢?如果你是沙华,你会和曼珠见面吗?”

“几个月前,我的答案是不见。”邵杰夫的目光终于收回,他看着郁可菲,“但如今,我的答案是见。”

“为什么?”

他唇边漾出丝极苦涩的笑:“如果有一天沙华发现,他的曼珠虽然习惯了有他的生活,但心灵深处的那股子期望却慢慢减少了。她对身边的鹤望兰,或是其他,滋生了别样的情感,沙华该怎么办?”

“如果真有这种可能,那只能说明一件事,沙华眼里的曼珠根本不是属于自己的曼珠。”郁可菲丝毫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邵杰夫,你亵渎了曼珠与沙华之间的爱情。”

“不是属于自己的曼珠?”邵杰夫表情微愣一下,然后低头苦苦一笑。

坐在花丛边上的郁可菲伸手抚向艳红的花瓣:“远离高楼大厦、汽车、通信器材,觉得想法也感性许多。邵杰夫,说句心里话,这次旅程不是我陪你,而是你陪我。”

“可儿,如果你发现自己上错了车,你会怎么办?”自到达芒特哈根起邵杰夫问的所有问题都透着丝古怪。

郁可菲收回手,自树叶间隙仰望着湛蓝天空:“许多人都会选择赶紧下车,换乘另外一辆车,继续自己的行程。但是,我有两种选择,一是慎重选择后要尊重自己的选择,然后竭尽全力去经营、去保护,让车子最终按照预定的方向前行。如果前行受阻,非人力可以控制时我会下车的,但不会再搭乘另外一辆车,而会选择踌躇独行。虽然会辛苦,但不至于再错搭车。”

“你九月份结婚已经决定了?不再改变了?”

如果郁可菲低头,她会发现邵杰夫脸上的伤悲令人不忍多看,可她的目光却被忽然从头顶上方枝丫上飞起的一对大王天堂鸟吸引住了。

五彩尾翼美的炫目,它们翩翩翻飞,似嬉戏似起舞,尽情释放着它们的美丽。几分钟后,体态略小的那只动作慢慢缓了下来,飞行似感吃力。

邵杰夫轻叹一声:“不舍不弃的爱终会毁灭一切。”

郁可菲的心陡然一颤。

邵杰夫话音刚落,体态略小的那只已直直坠向红色的花海。花丛密集,几枝被冲力折断的花茎瞬间被周围花枝所遮盖,仿若从没有吞噬那只美丽的鸟儿一般。

郁可菲呆呆望着空中那只独自悲鸣的孤鸟,心神被瞬间涌起的伤悲攥住,眼前也模糊起来:“邵杰夫,借你的肩膀靠靠。”

邵杰夫坐过来,郁可菲倚在他的肩头。

两人头微抑起,目光凝在半空依然飞舞的鸟儿身上。它俯冲下来,贴着花海表面飞一圈,然后,自坠落处飞钻入花丛中,半晌没有动静。

“它就这样陪着它的伴吗?”郁可菲觉得眼窝酸酸的。

“可能吧。”邵杰夫轻拍一下郁可菲搁在膝头上的手。

“太凄凉了。”

“爱的终结总是凄凉的。”

“它可以好好活着。”

“如果它的感觉是生不如死呢。”

“你……”郁可菲希望邵杰夫顺着她的意思说,可邵杰夫句句与她的意思相反。

“既然生不如死,还不如彻底解脱。”邵杰夫淡淡的声调中透着冷静。

郁可菲不愿再开口,注意力仍在鸟儿坠落的地方。

十几分钟后,出乎两人的意料,后来的那只鸟竟冲出花海飞入半空。郁可菲心里升起丝希望:“原来生死不离只是传说,我以为……”

邵杰夫不赞同地摇头轻笑,伴随着他的笑声,郁可菲咽下了未说完的话,因为她发现冲到半空的鸟急剧俯冲下来,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花丛分伏,坠下的鸟埋于花海之中。

周围异常安静,连丛林常有虫鸣声也消失了。

郁可菲呆呆望着眼前越发艳丽的红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九月份的婚期决定了?”邵杰夫再一次开口追问。

“定了。”郁可菲的头离开他的肩头,“邵杰夫,我们会一直是朋友吗?以后会像以前一样?”

邵杰夫淡淡笑了,笑容少了往日的慵懒,多了分云淡风轻,“当然是了。我想去借宿时,不管谁在,我都会去。我想喝粥时,一定会去蹭吃喝。可儿,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能力所及,一定会答应。”听了他的话,郁可菲心里轻松起来。

“从今天起,只穿我设计的衣服。”邵杰夫的笑依然极浅,盯着她的双眼却依旧深得看不到底。

郁可菲抚抚心口:“说得这么郑重其事,以为是什么难办之事呢。单款单件的大师手笔,拒绝的人是傻子。我答应。”

他的笑浸到眼睛里:“先吃点东西吧。我也有点饿了。”

“晚上有MUMU大餐,我这会儿还是少吃一点。”

“随你,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最好还是现在多吃点。”

MUMU大餐的做法与射雕英雄传中叫花鸡的做法相差无几。

当地人在地上挖出个地洞,把一些土豆、香蕉放在一个烧得极烫的石块上垫底,然后把鸡对半剖开覆盖在香蕉和土豆上,最后在鸡上放置一些蔬菜后用铁锅盖严严实实地盖住,焖烧几小时后取出。可两者差别却是,叫花鸡中尚有各种香料,而MUMU大餐中的鸡肉却是连盐巴也没有。

看到用洗脸盆当餐具,郁可菲当时有点愣,再看到盆里说不上是什么颜色的整只鸡,她已经有点傻了。

难怪邵杰夫在湖边提醒她多吃点自带的食品。

热情的主人ERIC撕下一只鸡腿递给郁可菲,她心生为难,不吃,似乎是不尊重他们的文化。吃,肯定是自己为难自己。

和向导闲聊的邵杰夫笑看着ERIC:“她刚才吃了很多东西,再吃,估计会闹肚子。”

生病是丛林原始生活中令人头痛的事,向导解释后,ERIC了解地点点头:“香蕉可以吃,不会闹肚子。”

香蕉带皮,郁可菲尚能接受。可剥开皮后,她再一次后悔,MUMU大餐中焖烧过的香蕉已没有一点水分,已不是往常所吃的香蕉。

对于当地土著来说逢年过节才能吃上的大餐,对郁邵两人来说实难下咽。但在这里浪费绝对是一件不能容忍的事,当邵杰夫接过郁可菲咬下一口的硬香蕉后,不着痕迹对向导使了个眼色。

向导咽下口中的土豆后向ERIC建议,让站在门口咽口水的其他家庭成员一起来吃,ERIC看郁邵两人并不反对便高兴地招呼家人进来围坐在脸盆边一起吃,大人尚有顾及客人的存在,小孩子却不考虑这么多,ERIC的一对小儿子撕扯着鸡胸,吃得满嘴流油。

邵杰夫看了眼郁可菲微蹙的眉头后微微笑起来。他知道郁可菲绝对没有看轻土著人的意思,她的不适来自于自己有轻微的洁癖。

又一次被邵杰夫轻易看穿心事。郁可菲掠他一眼,放在腿边的手向脸盆方向伸去,邵杰夫面色一苦,眼里现出丝求饶神色。郁可菲伸出的手半途收回,作为掩饰她捋一把额前的短发。

主人ERIC一直留意着两人的神情变化,此时见了郁可菲别扭的动作,尴尬看一眼只剩鸡骨头的脸盆,赔笑小心地问两人,要不要再准备些食物。

大餐尚且如此,普通食物可想而知。郁可菲忙笑着转移话题:“ERIC,明天麻烦你去集市采购食品,然后召集全村人,邵杰夫请大家吃MUMU大餐。”

向导翻译后ERIC惊喜之色全在脸上,一叠声道谢后交代大儿子马上奔走相告,让全村人都知道这个喜讯。

邵杰夫掠郁可菲一眼,脸上泛出浅浅的笑。

这含着丝落寞的笑容看在郁可菲眼里,一丝淡淡的苦涩自她内心蔓延开来。

看似什么都不在乎的邵杰夫对待感情却有这么执著的认真,这让郁可菲始料不及,她以为他会像对待其他事情一样,淡然一笑后不再提起。以后仍以慵懒的面目出现在她面前,仍什么都不放在心上,过着他自己认为舒服的日子。

她沉默下来,这才发觉她并没有完全了解邵杰夫。

可她异常清楚,即便如此她也不会改变决定。具体理由,她也说不清楚是对凌家父子的特殊而又热烈的牵绊,还是缘于那场梦,抑或是她内心深处对正常生活的渴望。

目前她和邵杰夫的生活不正常,她很清楚。他们两个像徘徊在这个社会周围的边缘人一样,无法融于这个社会,又离不开这个社会而独立存在。她知道她和邵杰夫一样是矛盾的综合体,她明明在内心暗嘲世俗,可又被世俗眼光所累,背负着身世的枷锁。她享受着自己控制范围内的放纵,可又不断反复思考这么生活的对与错。

大餐在郁可菲飘忽不定的神游中结束。

她随着邵杰夫向他们所住的棚屋走去。这时候,她的思绪仍如放缰野马般,没有任何聚集点,而是纵意驰骋。

邵杰夫说:“可儿,芒特哈根之行仅是我们旅程的四分之一。下面的行程由你决定。”

郁可菲没听清,她看向邵杰夫。

邵杰夫目光并没有与她对视,他仍目注前方:“是繁华都市,还是山清水秀的地方,随你高兴。”

仓促出行之前,郁可菲仅给李部长打了个电话,告知他她会外出十天。她不担心别人的看法。只是,收的粮食已销往国有粮库,公司仓库并不是满仓。现在,囤粮的粮贩子已经开始恐慌,此刻正是补仓的大好时机。压低价钱,借以填充因前期仓促之间收粮少赚的利润,这是大好时机。在这重要时刻,主抓业务的副总竟不在岗位上,郁可菲觉得不合适。虽然不是她特喜欢的工作,但对待工作,她从不马虎敷衍。这也是郁达明看好她的其中一方面。另外,外出十几天她并没有告诉凌长风,这也不太合适,毕竟,婚期临近,而结婚所必需的东西还没有准备。

见她不说话,邵杰夫又冷冷地嘲讽:“担心影响你的婚期?”

郁可菲心中暗叹,现在的邵杰夫只要她不顺他的意,他便用婚事来堵她。可她又想不出可以反驳的话,于是,她只得无奈解释:“公司仓库空的不少,余下的工作还有很多。我只请了十天假。”

“你爸看好你是有原因的。”邵杰夫脸色稍缓,但调侃语气渐浓。

“随你怎么想,死小子。”郁可菲有点怒。

两人走到棚屋外,相视一眼后有默契地向居民区外走去。

邵杰夫沉默一会儿,说:“那对大王天堂鸟临去之前的空中飞舞,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摇摇头:“为什么?”

“为了能把自己的美丽再一次完全释放,也要把对方最美的瞬间永远记住。”邵杰夫淡淡的话语中忧伤甚重。

郁可菲步子微滞,她没有这种感触也不能体会这种情感,只是,邵杰夫的神态语调感染了她,使得她不由自主地也觉悲伤:“把对象刻在心中,然后死在曼珠沙华花丛里,难道是为了下一世相逢时的相认?”

“也许先死去的并不知道自己的伴侣会追随而来。它只是自私地渴望伴侣记住自己。”邵杰夫微微垂下的笑脸上掠过丝魅人的光芒。

但是,郁可菲没有留意他神情的变化,当然,也没有捕捉到这一闪而逝的异样。在这清秀质朴的原始丛林里,一向理智的她似乎总能轻而易举感性起来:“理论上是很自私。但很感人,也可以被理解。”

“可儿,下一站我们去巴厘岛,怎么样?”邵杰夫仍未放弃他计划中这次旅程的四分之三。

但很显然的,话题转移之快竟令郁可菲有些不适应。

“地球离开我,照样会转。既然有人诚心邀请,我索性恭敬不如从命。”郁可菲决定再次在她可以控制的范围内小小放纵一下,“只是,有件事我要食言了。我要开国际漫游,保持通信畅通。万一公司里有什么事,也可第一时间联系上我。”

邵杰夫头微仰,看向初升的圆月:“你已经让了一步,我如果不答应,似乎有点不通情理。”

郁可菲含笑说:“那当然。来而不往非礼也。”

郁可菲给凌长风发了一条信息。

凌长风接到这条信息后心中很是庆幸,虽然郁可菲行事作风他难以理解,但是,在大事上她还是很有分寸的。

于是,他电话约出了李文泽。两个男人之间进行了一次理性但很艰难的交流。

凌长风很诚恳:“文泽,我很爱可菲,请成全我们。”

李文泽笑容很淡:“你不应该找我。这事跟我没什么关系。”

“可菲很在意家人态度。而郁叔叔……”凌长风很无奈,“似乎更喜欢你。”

李文泽重复:“这事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文泽,你一句话就能让可菲幸福。”

一抹痛苦闪进李文泽眼中:“我和她才是绝配。你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她跟着我会更幸福。”

“我们尊重她的选择不是更好吗?”

“长风,你……”

“文泽,告诉你父亲,你不喜欢可菲。”

李文泽端杯的手颤了下:“可是,我喜欢她。”

凌长风盯着李文泽:“可她选择了我。”

李文泽愤而起身:“既然如此,你还找我做什么!”

看着李文泽的背影,凌长风感到前所未有的棘手,他再一次思索,下一步他该怎么做,直接致电李国强,还是从郁父那里下手?

正当他矛盾时,已经离开的李文泽居然来了电话:“长风,我爸现在在巴厘岛考察当地旅游业。”

凌长风道谢之前,李文泽快速挂断了电话。

凌长风长长叹口气,他终于有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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