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程方霖的回答，却更让我吃惊。
“太晚了，是吗？”他黯然地看向我，眉宇间的自责愧疚仿佛镌刻在心底一般。
“我也这么责备过自己无数次。如果早些知道，会不会就能早点对你好些？是不是就能在这一切发生之前，提前做好准备，是不是就能给你一个不一样的生活？是不是就能彻底瞒着你，让你一辈子欢乐无忧？”
“洛阳，你能想象猜到这个答案，并亲自验证之后，我的震撼吗？我看着顾风华，却没办法替你讨回一个公道，洛阳，我从没觉得自己那么没用。对不起……”
我强耐着心底的骇浪翻滚，径直问程方霖：“是通过那个探测电话来源的装置吗？那个电话，是他打的？”
程方霖点点头。“所以我去了美国。不止是为了程氏跟顾氏的合作。坦白讲，当我证实这个答案之后，我真的没有心思再去跟顾氏谈合作了。”
“可你还是谈了，并且为了公司，把我卖了。”我忍不住呛他，这时候还装深情，实在恶心。
程方霖哑然看了我一会，抿了抿嘴唇。“洛阳，在你眼里，我真的就跟顾风华一样吗？你有没想过，我瞒着你，是要出什么样的代价？”
“代价就是把我这个私生女留在身边，不能娶顾晓晓？程方霖你当我傻子吗，这样的鬼话你留着去骗那些年幼无知的少女吧，对我，实在没必要了。”
我怨恨的看向程方霖，因为我的话，他眼睛闪烁了一下，疼痛的沉默了很久。
“在你心里，我就真的那么不堪？洛阳，你扪心自问，我对你，有没有不忠不爱。我是曾经对你很不好，但不代表我不爱你不珍视你。
如果你这么在意我因为想让你不面对这个残忍的事实，宁肯让你误会我袒护包庇顾晓晓也要留住程氏，我现在就去跟董事会说明，辞去执行总裁的职位。这样你肯信我了吗？”
我看着他，爱恨纠结的看着他。从认识他以来，他对我说过无数的情话，无数的谎话，我信过，伤过，疼过。一路走到今天，面对他的“情深意重”，我已经再不能去听去信去动情。
程方霖，我爱你，可也恨你。走到今天，是我们爱的不够，还是命运给我们谱写了太过纠缠复杂的姻缘，让我们，终于爱无力？
我低下头，强忍着心口的疼痛，对他说了两个字：“出去”。
他走了，门关上的一瞬，沉闷的声音仿佛砸在我的心上，疼的说不出话来。
庄严来电话的时候，听到他的声音，恍如隔世。我甚至无法完整流利的表述这些天都发生了什么。从恢复记忆，到如今，才不过三四天的时间，我的人生，却一次次被颠覆着。
庄严听到顾风华就是杜茂青的时候，隔着电话我都能感到他的呼吸很压抑。了解我如庄严，第一反应不是问我还好吗，安慰我不要在意身份，而是开门见山的问我，准备怎么处理那份报告。
我沉默了很久，对庄严说：“我想让她接受惩罚。庄严，是我太自私恶毒吗？”
庄严却传来释然的声音：“不是，这才是你。而且顾晓晓既然这么做了，就应该做好接受惩罚的准备。洛阳，她有可能真的是无辜的，如果那样，你怎么打算？”
“她是无辜的吗？”我看着窗外的蓝天，想起小时候那些跟庄严、妈妈在一起的日子。
那时的我常常跟庄严说，爸爸也许有苦衷，他那么爱我跟妈妈，一定会回来的。也许他就在街角躲着，悄悄看我们，不敢出来。
所以小时候的我总是很爱笑，我想爸爸总会在角落里看到我。看我笑得那么漂亮，看我长大了，长高了，他就会很高兴，就会回来我们身边。
我等了那么久，一直留意了那么多年的角落，有没有他的影子，却一直没有等到。所以在我十二岁生日的时候，伤心气愤的我毁掉了所有他的照片。
他都不要我们了，我还等着他干什么？我也不要他了！可那么多年的习惯却从此养成了，我爱上了角落，有意无意的总会选择角落的位置，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静静地看着人来人往。
可那么多年的小心思，却被顾风华那么残忍的轻易打碎。
我深吸口气，作出了我的决定：“如果是无辜的，就让警察去给她清白吧。她被那么多人，那么多幸福骄纵坏了，也该尝尝等待的滋味，不是吗？”
庄严沉默了一会，对我话没有反驳。他只是说，“我陪你。”
***
我从程方霖的别墅里搬了出来。他不同意，对我歇斯底里的大吼大叫，砸烂了我的皮箱。我站在狼藉的客厅里，看着程方霖腥红着眼睛恳求我别走，拼尽全力，还是没忍住泪水。
我走向他，以28岁的心智，第一次主动环住了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胸膛上，听着他快速激烈的心跳声。
“程方霖，我爱你。”我胆怯的说出盘根在心底的秘密，却发现说出口之后，一切竟比想象中容易面对得多。程方霖紧紧回抱住我，用力吻着我的头发。
“爱我你就别走，洛阳，我已经跟董事会提出不再担任程氏的执行总裁。但是现在程氏正在危急关头，董事会不同意我卸任。你再等等我，等等我好吗？我一定放下这一切陪着你。”
我摇摇头，抬头看着他，任泪水打湿他的衬衣，流满我的面颊。
“就是因为发现自己真的爱上你了，所以没办法面对你。程方霖，如果你还像以前那样该多好。不回家，包养小明星，跟我吵架，用暴力强要我。那样我走的一定会很潇洒，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洛阳，别走。”他暗哑的声音说着，一双眼睛疼痛恳求的凝望着我。
我挣脱开他，踮起脚尖在他唇边轻轻印下。
“这是20岁的洛阳给你的心，谢谢你给了我那么美好的爱情跟婚姻。可我如今是28岁的洛阳，我要面对的，不仅仅是爱情，还有太多别的东西。对不起，我真的没办法留下。”
程方霖拉着我的手不肯松开，他始终在恳切的求我留下。我看着他，几乎不能自持。曾经在那个改变了我人生轨迹的雨夜里，他愤怒的在离婚协议上签下他的名字，了断了与我的一切纠葛。
如果那时顾晓晓没有出现该多好，或许，我已经在北极看极光，在海底漫游，在普罗旺斯的大片薰衣草中忘了一切吧。便不会有如今的爱恨纠缠，不会知道原来我跟妈妈做了半生的梦，真的是一场梦。
梦醒了，竟是这么的不堪。
“让我走吧，”我另一只手按住程方霖紧握我的手，“程方霖，我们都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一切。我还要做很多事，甚至是伤害程氏的事，在你身边，我真的没办法。”
两人就这样拉锯着，我努力想挣脱开，他却死死不放手。一直到程爸爸跟琳琳走进屋里，看到这一切后琳琳的一声“嫂子”，我才终于在程方霖片刻的松懈中，逃了出来。
“爸，琳琳，你们来了。”我迅速抹干眼泪，不敢看程方霖。
程爸爸皱皱眉，疼惜的看看我们俩，没有表态。
“爸担心你们，说要来看看，这一来，还真看出事来了。”琳琳走到我跟前，拉住我的手，率真精致的脸蛋上，不掩哀伤：“你真要离开我哥，不要我们了？”
我再次簌簌落下泪来，离开自己在意的亲人，自己的爱人竟会这么难这么疼。可顾风华，你怎么做到的那么残忍决绝的离开？还是说，在你心里，我跟妈妈根本不算你的亲人你的爱人？！
“琳琳，洛洛有自己的决定，你应该尊重。”程爸爸一句话把我在绝望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我怔怔看向他，他眉宇间的凝重疼惜不是假的，可他还是选择了给我决定权，让我自己抉择今后的路。
“爸……”琳琳不甘的抗争，程爸爸挥挥手，不让她再开口。
“要去哪？爸送你一程。”
我逃一样的跟着程爸爸出了别墅，不敢回头，不敢去想身后的程方霖一双眼睛猩红的看着我流泪的样子。我怕自己会心软，怕不能坚持走完下面的路。
车子离开了那栋装载着我三年婚姻的地狱跟天堂，那栋白色的小别墅消失在后视镜的时候，我清楚地听到有什么断了，在心底被挣断分开，只留下疼痛跟一阵阵的空虚。
程方霖，我爱你，已经如此了吗？
“去哪？”程爸爸疼惜的问我。
“我妈那，老房子。”
程爸爸点点头，跟司机说了地址。“洛洛，爸今天来，是想跟你说些事。”
我擦干眼泪，吸吸鼻子点头看向他。“关于你爸爸跟你妈妈的事。我想，应该告诉你了。”
我屏住呼吸，终于在那么多年之后，在被烙上“私生女”这样的标签之际，第一次，完整的听到了关于我妈妈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