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然片刻，拉起了我的手，漆黑的眼中灼热的疼痛格外刺目：
“洛阳，那些药，都是避孕药，我拿去化验，昨天出来的结果。可我真的不知道你究竟吃了多少，不知道会对你有多大的影响。如果我早知道，一定不会让你受这样的伤害！”
“都是，避孕药？”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还要骗我吗？
程方霖皱着眉，郑重点了点头。
在我们之间裂开的，是名叫“信任”的东西，它无声无息，却是维系着我跟程方霖一起走到如今，让我在庄严与他之间抉择的最大原因。
可它还是碎裂了，在程方霖堪比影帝的诚挚目光下，支离破碎。
抽出被程方霖紧握的手，我的心已经疼到麻木。这个我出事以来从陌生到熟悉到依赖到如今全权托付的人，终于露出了让我心寒的精明冷漠，冷酷无情。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一双手，努力地在一片空白的大脑里搜索应对的办法。程方霖精明探寻的目光投落在我身上，一瞬间，我忽然有了计较。
“去爸那吧，”我不看他的眼睛，虚弱颤抖的声音却出卖了我的慌乱无助。“这种事，我们亲口告诉他比较好。”
一秒，两秒，三秒，程方霖压迫性的目光让我忍不住就要溃败下来，却意外地，在我崩溃的前一秒，他的叹息声传来，握住我的手松开，落在了方向盘上。
“洛阳，事情会这样都是因为我。我会跟爸解释，你放心吧。”
泪水还是不争气的掉了下来，程爸爸期待的目光在眼前划过，我实在没勇气看他失望的样子。程方霖的手臂伸过来，揽住我的肩膀，人靠过来扣着我的后脑在我额前深深地烙下一个吻。
“记住，我爱你。”
程家半山的别墅里，程方霖跟程爸爸在书房谈了很久。
我一个人坐在程爸爸精心打理的池边，看水里的鱼悠然的游来游去，想起了小时候看的那部动画片，《小蝌蚪找妈妈》。
小时候看动画片的时候，总爱缠着妈妈问，我什么时候也能做妈妈，也能有小蝌蚪跋山涉水来到我面前，亲切的喊我“妈妈，妈妈”？
那时妈妈抱起我，笑呵呵的在我脸上亲下，摸着我的小羊角辫说，“傻孩子，等你长大了，就能做妈妈了。”
“那我要让庄严做小蝌蚪的爸爸，可以吗？”
……
眼角不自觉的落下泪来，妈妈，如今的我，已经长大了，却没能做妈妈，也跟庄严分开了。你以前说婚姻是一辈子的事，认定了一个人，就要不辞辛苦的跟着他，陪他一起走完人生的路。
可我，怎么这么累，这么想要放弃？
沉浸在一个人的伤心中，我没留意到身后的脚步声。程方霖叫我的时候，程爸爸已经在我身后站了很久。
“爸，”我站起来，匆忙擦掉满脸的泪。那句“对不起”横亘在喉咙里，无论如何，却是吐不出来了。
程爸爸的神情看上去说不出的沧桑，疲惫的对我点点头，挤出一丝宽慰的笑。
“跟爸走走？”
依旧是那片桃林。想来程爸爸最近常来，原本空无一物的土地上，在树荫中，架起了一把长椅。
程爸爸不说话，只静默地在坐在那，看着桃林。我知道，他在等我平复心情，说出心里的话。
“爸”，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叫了他。
“洛洛啊，你受委屈了。”
只这一句，我心里的酸涩苦楚，便忽然涌了出来，再没有压抑的可能。
程爸爸轻拍拍我的肩膀，叹了口气。“是我不好，从前知道你跟方霖总闹别扭，却不知你们竟然到了这种地步。洛洛，别多想，程家的媳妇，这辈子只能是你。”
我咬着嘴唇摇了摇头，喉咙酸涩，怕一出声就哭出来。程爸爸的手掌轻轻地拍着我的背，给了我莫大的安慰。
“爸”，我终于压制住情绪，鼓起勇气看向他。“我想……”
程爸爸微微颔首，“说吧，你的要求，爸都答应。”
“我想找心理医生看看，能不能把以前的记忆都找回来。”
程爸爸平静的看着我，眼中隐约有莫名的悲悯。他沉默地，起身在桃林边慢慢走着，舒朗的眉目有些凝重。
“是要通过那个庄医生吗？他是个很不错的心理医生，但……”
我急忙摆手，大步走到程爸爸身边解释：“不是的，爸，我跟他真的没什么，他也没提出过要帮我医治。是钟灵。”说着，我把钟灵的名片递给程爸爸。
“她是我的小师妹，失忆以前，我也一直都找她做心理咨询。”
程爸爸接过名片，沉默的看了一会，终于微微颔首。“洛洛，爸知道你以前受委屈了，这次方霖伤了你的心，爸都明白。可爸想求你一件事，你看行吗？”
“爸，您别这么说。”我急急拉着程爸爸的衣袖，犹豫着如果程爸爸也不让我找钟灵想办法找回记忆，又该怎么办。
而程爸爸只是轻轻摆了摆手，示意我不要打断他。
“方霖是关心则乱，你以前得过抑郁症的事他跟我说了。这种事瞒也瞒不住的，总有知道的一天。他是太在乎你，所以一时昏了头，想瞒着你，怕你离开他。”
我默然，原来还是瞒不住他，刚刚在车上，他就看出来我识破了他的谎话。我自以为来这里是找靠山，却不知程爸爸，根本就是他的救星。
“夫妻相处，除了感情，信任永远是第一位的。方霖有些事是瞒着你，但他对你的心，你应该有感觉吧。毕竟你们曾经相处的并不愉快，而且那个庄医生又回来了，他怕你受到影响，倒也是可以理解的。我说过他了，今后不论什么事绝对不能再骗你，他也答应了。”
程爸爸殷切的望着我：“洛洛，爸同意你去找钟医生咨询，你也答应爸，再给方霖一次机会，不管你想起来些什么，过去的都过去了，你跟方霖都把握好现在，仔细考虑你们的将来，好吗？”
一阵风拂过，桃林在风中沙沙作响。我看像那片繁茂的桃林，仿佛一瞬间，看到了妈妈温暖的笑靥。
爸爸走后，她一直一个人。我曾问过她，如果早知道杜茂青是这样的人，她还会不会选择他，为他受了这么多苦。
妈妈那时正在削苹果，平静的果皮都没断，脸上带着淡淡的笑看了我一眼：“会啊，不跟他，怎么有你？傻丫头跟庄严吵架了吧，告诉你，再厌倦气愤，也是一时的。只要他还是你选择的那个人，你就永远不会后悔。”
我当初选择背叛庄严跟程方霖在一起，后悔过吗？因为跟他感情不好，得了抑郁症，后悔过吗？吃了那么多药，伤了身体，再不能有孩子，后悔了吗？
程爸爸还在等着我的答案，我大声对着自己的内心喊着：后悔过吗？
没有回应，却已然有了答案。那时的我，那么痛苦，也没有跟程方霖分开。所以，始终是不悔的吧。
***
琳琳不在家，据说最近她常这样不着家，不知道又在搞什么名堂。程爸爸夹在我跟程方霖两个沉默的羔羊之间，难受的饭都没吃下去。
为保证程爸爸有个好的消化系统，程方霖吃过晚饭，就拉着我出了别墅。
忽明忽暗，色彩斑斓的夜色透过车窗投影在脸上，像极了我与程方霖此刻纷乱阴沉的心思。终于一张熟悉的温度落在我的手上，程方霖的拇指摩搓着我的手臂，无声的，无尽的留恋。
我想把手抽走，却被他更用力的握住。无名指上的戒指硌得有些疼，程方霖将车停在路边，定定看向我。
没有语言，无声的气息包裹着车子里的两个人，我低着头不看他的眼睛，却分明可以感到两道贪恋不舍的目光灼灼的落在我的脸上。
“看够了吗？”终于还是我忍不住，开口讲了第一句话。
“不够，这辈子都看不够，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都看不够。”
我抬头看向他，真难想象平时在公司拉这张臭脸耀武扬威的程大总裁，竟然能一脸严肃的说出这么肉麻恶心的话。
“我手麻了，你放开吧。”我抽手，结果被他连另一只手也紧紧握住，抬起在他面前深深地吻了两下。
“洛阳，别生我气了。你今天真的吓到我了。”霓虹灯昏暗斑斓的色彩落在他漆黑的眼中，映得他双眸中执着贪恋的情绪格外浓烈。
我再次低下头，不敢去看那双眼睛。那里面涌动的蛊惑太重，我无力抵抗。
程方霖伸出双臂靠过身子把我揽在怀里，我木着脸顺从的靠着他。良久，他轻轻地叹息声落在头顶，下巴抵着我的头发蹭了蹭。
“这就是你给我的报复吗？忘了我，以20岁少女的心重新站在我面前，纯洁美好的让我发疯。让我完整的得到你，贪恋你，然后还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变回以前的样子，跟我争吵、对我不闻不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