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项跳马,中国队已拥有了较大的领先优势,张健、黄玉斌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上。中国队在最后一刻出现失误而被对手翻盘的教训太多太深了,特别是跳马,这是极易发生重大失误的“高危”项目。
就在两天前的预赛中,中国队在其他5项中都领先俄罗斯队,但就是在跳马上一下子输掉了3分之巨,让俄罗斯队反以0.13分之差位居第一。李小鹏、肖俊峰和邢傲伟在落地时接连出现重大失误,仅有杨威和郑李辉发挥平稳。中国团部官员和体操队教练,谁都担心预赛的一幕重演,谁都压抑得喘不出气来。
“郑李辉打头!”黄玉斌在决战关键时刻果断决定。
“没问题。”郑李辉平静而坚定地回答。
挪动跳板、找准助跑距离,郑李辉向裁判举手示意。喧闹的赛场突然一片沉寂,静得数万观众都能听到心跳。郑李辉深呼吸,凝神片刻突然如离弦之箭,刹那间将快速助跑的前冲力转换成翻转上马的爆发力,第一腾空后紧接着强有力地推马,第二腾空高高跃起,在空中闪电般翻腾旋转,呯地一声稳稳落地!
在万众的惊呼声和喝彩声中,队友们击掌呐喊,黄玉斌迎上前紧紧抱住郑李辉。郑李辉获得了9.60的高分,他的超水平发挥极大地振奋了全队,其他4人一个接一个上阵,落地全都奇迹般的站稳。中国队以231.919总分的绝对优势压倒俄罗斯队,统治世界体操多年的霸主终于输得心服口服。
中国体操终于夺得首枚奥运男子团体金牌,这一辉煌标志着中国体操的全面崛起,成为中国体操史上永恒的丰碑。为这座丰碑建功立业的郑李辉,在国旗飘扬国歌奏响中流下了热泪,自练体操开始整整16年了,童年、少年与青春都为这16年付出,多少血汗、多少苦难、多少委屈、多少希望与失望,都在这一瞬间浓缩在沉甸甸的金牌之中。
郑李辉从悉尼回到家乡仙桃后的第一件事,是到启蒙教练丁家鹏的墓前,用金牌告慰恩师,他说:“丁教练不仅将我带上了体操之路,也教我明白了无论在什么样的困境中也一定要坚持、绝不放弃的人生哲理。”(作者:彭青)
程菲——世界女子体操传奇人物
程菲,世界女子体操的传奇人物,创造了无数的纪录,北京奥运会上率中国女团首次登顶,但随后在招牌强项跳马与自由操上惊魂折戟。程菲目前仍在国家队训练以期再战伦敦奥运会,但是伤病挥之难去,巅峰状态渐行渐远。也许,这位传奇英雄能再创奇迹?
欢乐登顶
2008年8月13日,北京奥林匹克公园国家体操馆进行奥运会女子团体决赛,由中国队与美国队展开巅峰对决。中国女队从未夺得过奥运团体金牌,但近三年来在世锦赛上崛起,与美国队3次争夺金牌,中国队2胜1负。
这天的比赛,第一项是跳马。第一个上场的是杨伊琳。杨伊琳上去就跳她的720度,接近完美,得到了15.100分。中国队第二个上场的是程菲,程菲刚亮相,场上就欢声如雷,就连很多老外也跟着鼓掌。江钰源第三个出场,都稳稳站住。跳马是美国队的强项,3人的发挥也赢得满场掌声。首轮下来,美国队领先0.5分。
中、美两队同组同项,出场先后交替进行,硕大的电子屏不停地变化着双方的个人得分和团体积分,中国队落后一丁点。但是没有人担心中国队追不上去,包括看台上的中国男队和湖北省庞大的拉拉队。
高低杠,美国队先出场,个个了得,赚了很多掌声。江钰源、杨伊琳和何可欣每个人的举手投足更让全场欢声雷动,预赛中摔了的何可欣上演了举世无双的高难度动作,就连美国电视直播解说员也连声惊叹说:“好美、好惊险、中国运动员非常非常强大!”中国队反超了1.1分。没人惊喜,因为反超在所有人的预料中。
平衡木,中国队先上。姑娘们在平衡木上的经常失误让陆善真怕了,他拦住要上场的邓琳琳,对程菲说:“你先上。”程菲赛后说:“当时仓促出场有点慌”。程菲掉下了杠,还好,动作质量终归高,得15.20分,不算低。但这一不大的失误让陆善真慌了,他后来说:“我心里只求上天保佑,小凳子你要继续天不怕地不怕。”就连国内大赛都没参加过几次的邓琳琳,上去就是一通海翻,得15.925分。李珊珊的强项就是平衡木,这位同是黄石的姑娘得到16.050的最高分!
最后的自由操,美国队先上,打头的萨克拉莫内刚在平衡木上掉下过,自由操又坐到了地上。但是柳金和约翰逊都得到了满场喝彩。
中国队上场,欢呼声给人的感觉如同是颁奖。
邓琳琳表演了活泼,江钰源表演了民族美。程菲上场,把全场的欢乐再次推上顶峰。《黄河》主曲波澜壮阔,程菲在一连串精彩绝伦的翻飞中翩翩起舞,引发全场的掌声、呐喊声跟随着雄浑的音乐节奏一起滚动,很震撼很壮观。程菲完美谢幕,喝彩声山呼海啸经久不息。最终的得分还未出来,美国队的将帅便过来向中国队表示祝贺。柳金拉着程菲说:“今天的感觉太美妙了。”约翰逊抱抱程菲,一脸顽皮:“你非常非常伟大。”
中国体操女团奥运夺金开创了先河,这枚金牌,是中国代表团的第14金,湖北省的第3金。
邻家女孩
女团夺金后,程菲没敢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因为17日晚她将接连出战跳马和自由操决赛。
15日晚,程菲在训练馆结束训练后,记者陪她走向回奥运村的大巴。程菲说她有点担心跳马决赛时,观众的加油声会干扰她的注意力,女团决赛中已出现这样的事了。跳马在体操馆最靠近观众席,如果程菲在助跑前有观众不合时宜的呐喊,那就会让她难以集中注意力。
记者笑说:“你举一下手,示意观众安静下来后再起跑。”程菲说:“我几大牌呀?别个会听我的?刘翔还差不多,不过田径场那大,别人喊什么刘翔也听不到。算了不说这个,反正我想办法适应就行了。”
程菲已是世界体操的传奇英雄了,她夺得的世界金牌已远多于刘翔,但她内心从未将自己摆在明星的位子上。究竟是她缺乏自信还是一种朴实?
程菲的身份证上的生日是1988年5月29日,籍贯湖北黄石。1995年进入黄石业余体校练体操,1997年进入武汉体育学院竞技体校,1999年进入湖北省队,2001年进入国家队。2004年参加了雅典奥运会,那时的强项是自由操,但未能获得奖牌。随后程菲主项跳马,创造了世界顶级高难动作:踺子后手翻转体180度接前直空翻540度,2005年她凭借这一动作在墨尔本举行的第38届世界体操锦标赛夺得跳马金牌,这也是中国女队的首枚跳马世界金牌。国际体操联合会将这一高难动作命名为程菲跳。同年,程菲夺得全运会跳马金牌。
2006年丹麦第39届世锦赛上,程菲成为世界女子首位三金王,女子团体、跳马和自由体操冠军,这也是中国女队首次夺得团体冠军。2007年斯图加特第40届世锦赛上,程菲卫冕女子跳马冠军,创下了世锦赛“三连冠”的空前纪录。她得到的荣誉更是难以数计,世界体操最佳女子运动员,中国十佳劳伦斯奖等等。
就这样一个处处是明星光环的程菲,在训练、比赛与生活中却一直是一个地道的邻家女孩。不为外界所知的是,程菲喜欢追星,方式跟寻常女孩子并无二致。
在北京奥运村,程菲碰到了菲尔普斯也是兴奋不已,她说:“他拿了7金,明天的接力再拿下来,真的是8金呀,吓我。”记者笑说:“你也是奥运冠军了,如果练游泳,你会成为女菲尔普斯。”她摇头:“我到现在都不会游泳,国家队的老体操馆和游泳馆相邻,那时我经常去游泳馆玩,有次我上了5米跳台很害怕,怕掉下去了没有人救我,淹死了划不来。”
程菲心中的大牌明星很多,不仅有菲尔普斯、亨利、刘翔、姚明,体操队中的师姐刘璇、湖北老乡李小双、杨威也是。她追星的方式也很寻常,对她喜欢的国外的明星,仅限于在报刊、电视和网络上关注一下,唯一“特权”了一把的是去年世锦赛前,湖北体操管理中心主任卢鸣笙跟她“打赌”时,她犹豫了好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想“赢”一套阿森纳的球衣。后来她得到了,那是一套在英国大街上随便能买到的球衣,但她很珍惜,托人捎回黄石的家中珍藏起来。姚明与刘翔在运动员公寓大院内或食堂里现身的次数也不算少,程菲碰到他们时也仅限于远远的看一眼。程菲与刘璇曾同在陆善真、刘群琳门下训练,刘璇现在到北京时仍常请师傅和师妹们聚餐,但记者有次跟她打探刘璇的行踪时,她说:“她那大牌的人,我哪会知道。聚会时都是她跟教练在说话,我不敢插嘴。”
程菲率中国队拿下女团冠军开创奥运篇章,在混合采访区中外记者们都称她是核心是英雄,程菲被吓坏了,她说:“千万别这样说,团体金牌靠团队努力,我只是其中之一。
北京奥运会前,几家知名度最大的网站争抢着拉程菲开博,但她拒绝了,理由是“训练太紧张,没有空”。2008年春节,记者聊及开博一事时程菲说:“我哪能开博撒,开了也没人看,冷冷清清的还不如不开。”记者说:“你拿的成绩和创下的纪录,已是中国女子体操第一人了。”她认真想了一会又说:“也算是吧?不过,那些成绩别人不关心,在社会上又没有什么影响。”原来,她的大牌标准是社会知名度和影响力,她认为自己离大牌遥不可及。
女团拿下奥运金牌后,程菲激动之余,在手机上写了条夺冠感想发给别人算是开了博,她说:“吓我一跳,好多人留言哪,有些话还说得蛮有水平。”
湖北进行奥运火炬传递,原计划中程菲被安排在5月31日的荆州站点燃圣火盆。在北京备战训练的程菲得知武汉是5月29日进行后,想调到武汉站传递火炬。别人说武汉站的明星很多,无法安排她跑第一棒或最后一棒。她说“只要能成为火炬手我就非常激动了,跑哪一棒的意义都一样重大。”程菲的秘密心愿是想在生日那天做火炬手。2008年4月中旬,记者在天津全国体操锦标赛上与程菲聊起此事时,她叮嘱:“千万别报道这件事,我的生日算什么呀,别人会误以为我是炒作自己。”
程菲是中国女队的队长,她却从不以队长自居。女队新老交替很快,程菲成了唯一的“老将”。但她对“小字辈”们从不认为她们“小”,她说:“她们都很有主见,有她们自己处理问题的习惯和办法。我最多就是提醒或是鼓励一下她们。我也很高兴得到她们的提醒或鼓励。”
程菲的衣食住行非常随意,坐大巴、飞机都是碰到什么位子坐什么,拿本书出来看看,旅途长了就歪头打个瞌睡。她极少逛街,要买什么都是进了商场直奔主题,从不看衣物首饰类,但很喜欢逛书摊或书店,买下的书和杂志已往黄石的家中运回了好多箱。她喜欢看的内容很广泛,足球、科技、烹调、历史、时尚什么都有。
在衣着上就更简单了,一年四季都是一身运动服,队里发什么穿什么。唯一挑剔了一回的是发大衣时,她嫌女款中看不中用,去换了件男款,穿在身上又大又厚很保暖。
奥运村举行升旗仪式,她穿了中国代表团的礼服,在大巴上就嚷着“受不了”,进村后,她立即解下围巾,脱下鞋子将陆善真包里的那双大人字拖鞋要来穿上。很多记者围住了她,她也就那么西装革履、光脚穿着拖鞋站在那里接受采访和拍照。
永远的痛
《我和你》北京奥运会主题歌,程菲的“我和你”是程菲与程菲跳,她在国内外大赛、小赛中无数次使用程菲跳,从来都如同天际的一道彩虹飘然划过,惊艳世界。
9月17日晚,北京奥运会体操单项决赛。谁都不怀疑,跳马金牌非程菲莫属,她的两个动作程菲跳和后直900度都是世界顶尖难度,朝鲜选手洪恩贞也学会了这两个动作,但动作质量不高,成功率也很低,无法对程菲构成威胁。人们关注的是程菲能否夺得自由操金牌?她在此项上也是难度超群。两年前程菲在丹麦世锦赛上成为三金王,世界都看好程菲的丹麦童话要在北京重演。
决赛前,程菲在热身馆中就感到了不安,跳后直900度时完成得不顺,这个动作她在去年的世锦赛团体赛上落地时曾失误。
决赛开始了,首项是跳马。程菲抽签抽到第二个出场,第一跳是后直900度。她完成的质量好得让她自己也有点意外,一气呵成稳稳落地,在全场观众的惊呼与狂热欢呼声中获得16.075高分。程菲回到起点,准备第二跳程菲跳。这个从未有过失手的拿手跳,突然让她有些莫名的犹豫,她鼓劲起跑时又缩回重心,喘息着,罕见的吼了两声才冲出去,起跳、腾空翻转上马、推马第二腾空翻转、一切都似乎仍然是那道彩虹划过,但是落地时她跪倒在垫子上,让全场愕然惊叹。这一失误让她仅得15.050分。两跳的综合得分为15.562分。
最终,朝鲜洪恩贞和德国老将丘索维金娜均以微弱的优势分获金银牌,程菲获得铜牌。程菲当即禁不住失声痛哭,然而她得收住眼泪,半小时后就出赛自由操。
强迫自己振作起来的程菲,在自由操决赛中的表现,至今仍令专家们困惑难解:程菲在一连串的世界顶级难度动作上,都完成得极为出色,团身720旋、屈体旋,快速1080度的完美表演超过了她任何一次比赛的完成质量,但是在做一个比较简单的空翻连接的时候,却出现重大失误落地不稳,坐在了地上,这一失误让她仅获得第5名。
程菲泣不成声:“我很难过,没有理由失误,失误了所有的观众还是为我加油,我很感动……我怕、怕自己坚持不到下届奥运。”
我采访程菲多年,默默跟她走了一段路,终于问她:“第二跳起跑前你好像很犹豫”。她哭着说:“我想调整一下,但当时计时灯亮了,没有别的选择我只能冲出去。打板那一下就知道坏了,没用上劲,腾空高度不足以完成动作,会栽的。训练中出现这种情况,我们都会放弃做动作,用团身前滚翻落地来自我保护。我想不起来,当时是怎么能够把动作做完的、居然没栽倒。”
当晚的比赛全部结束了,散场的音乐原本一直是体操比赛的专用音乐,但就在这个晚上,所有的赛场、赛馆统一改成播放《我和你》,这首主题歌一反传统的激昂或喜庆,没有气壮山河,没有纵横捭阖,以舒缓而温情的方式表达人性与情义的光华,但此刻,它那委婉、缠绵的旋律却让人感到一种难以言状的凄凉与悲伤。
第二天,程菲夺得了平衡木铜牌。
程菲坚持下来了,2009年全运会预赛,她夺得跳马和自由操第一,但到决赛时她受伤退赛。现在,她只要听到《我和你》就悲情触动,她仍然是中国体操女队的领军核心,瞄准了伦敦奥运会。但是,她的伤情反复不定,在2011年8月的深圳世界大学生运动会前再次因伤弃赛。伦敦奥运于她,烟雾迷茫。会出现奇迹么?程菲原本就是一个在不停的创造奇迹的人。(作者:彭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