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绘意却是无声地苦笑,她倒是愿意一直糊涂无知下去,却哪里由得着她。她抬眸望向远处,一群宫女簇拥着一位华服丽人正向他们这边走来,待那群人渐行渐近,她方看清,是登上后位风华正盛的孟梨若。
这时,一位公公跑过来冲苏宰相行礼道:“皇上听说宰相大人入了宫,刚好有事要见宰相大人,请宰相大人移步勤政殿。”
苏宰相扫了一眼正走来的孟梨若,又不无担忧看向苏绘意,苏绘意微笑着示意他安心:“爹爹有事先去忙,不用担心我,我自会回平南王府。”
在苏宰相离开不久,孟梨若便至眼前,苏绘意俯身就要拜倒,却被孟梨若一把扶住:“世子妃无需多礼。”
虽是做了皇后,孟梨若却并未端起皇后的架子,仍旧是一副温婉和气的样子,苏绘意却无法对她心生好感,也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其实,她挺佩服孟梨若的,当初倒是挺有勇气拒绝熙元帝的赐婚,不愿嫁给陈致南,若不是如此,她哪会有如今的泼天富贵。
当初,孟梨若说她真心喜欢的是云希远,到底有几分真?她是不是也像个赌徒,在进行一场豪赌,赌云希远和云希漠两人谁会在这场皇位之争中胜出?若是如此,她无疑是赌赢了。苏绘意淡淡笑着,当初她不愿意花费心思去想,如今看来那些看似稀疏平常的事情背后也不见得多简单。
孟梨若柔声说道:“瑾太妃感染了风寒,本宫这正是要去繁芜院探望她,不若世子妃一同去?”
当初的瑾贵妃已成如今的瑾太妃,时间过得可真快,苏绘意忽然就记起了她撞见瑾太妃和一个中年男子偷欢的事,现在她已知道那个男子是洛锦的异姓王爷郁祥,听说最近郁王爷不是很安分。
很快,她便回过神来,委婉拒绝了孟梨若的邀请,这个时候她还是离皇宫这个是非之地远远的比较好。听说,熙元帝死后,瑾太妃虽没惨到和她的那位表妹如婕妤一样给熙元帝陪葬,日子却也着实不好过。当初她风头正盛的时候,仗着帝王宠爱,没少让顾太后下不来台,看样子顾太后是打定了主意要好好将自己先前受的屈辱还回去。
她不愿去,孟梨若也不勉强,只是让她有空常来宫里走动走动,这才带着众人浩浩荡荡向繁芜院走去。
瑾太妃确实病了,倒不是孟梨若说的那样感染了风寒,而是被气的,一时怒火攻心才一下子病倒了。
她将筹码押在云希漠身上,却没想到云希漠会被袭失踪,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顾太后也着实太狠,先帝遗诏并未言明要后妃陪葬,她硬是逼着如婕妤给先帝陪了葬,还时不时来繁芜院耀武扬威。且不说这,云希远似乎察觉她和郁王爷之间不妥,不禁将她禁足,不许踏出繁芜院一步,更是听说对郁王爷打压得也是十分厉害。
孟梨若过来时,瑾太妃刚刚喝完药,正在贵妃榻上歪着闭目养神,一听皇后娘娘来了,不得不打起精神来。
一番虚与委蛇的寒暄之后,孟梨若微微一笑:“太妃娘娘,如今的生活顺心满意否?”
瑾太妃一声冷笑:“皇后不是已经看到了,又何必多此一问?再说,这还不是托皇后和太后的福,要不本宫一个高高在上的太妃娘娘怎么会过得比一个下等宫女还不如。”
太妃不过是一个虚名而已,如今的繁芜院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繁华绮丽的繁芜院,一应宫女太监早已被撤了去,所有奢侈的物品也被撤走,甚至连日常所需都得不到保证。繁芜院仍是繁芜院,却已形同冷宫。只有一个年老的宫女在瑾太妃身边伺候,许多事情有时候都需要她自己亲自动手。
孟梨若仍旧温和地笑着,不失端庄的仪态:“太妃娘娘可真是错怪本宫和太后娘娘了,这一切都是先帝的意思。”
“先帝的意思?”瑾太妃有些错愕,这怎么会是先帝的意思?
“先帝驾崩之前曾给太后留下一道密旨,太后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按照先帝意愿行事而已。”孟梨若又是人畜无害地继续笑道,“这是先帝对太妃的惩罚,太妃应当知道,先帝从不会轻易放过那些背叛他的人。死是一件最容易的事,让太妃死这样的惩罚还是太轻,先帝清楚太妃是怎样的人,怎样的惩罚才会最重……”
对于一个渴望富贵和权力的人来说,最大最痛苦的惩罚便是让她失去一切,再也到不了她渴望的位置。熙元帝果真是了解她,这样的惩罚对她而言确实是太残酷太令人绝望了。瑾太妃脸色瞬间煞白,好一会儿不能反应过来。
孟梨若说这是熙元帝对她的惩罚,她第一时间便是以为先帝知道了她和郁王爷的奸情,可是仔细一想又不可能。先帝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给他戴绿帽子,依他的性子一旦知道这事,非当场掐死她不可,若不是这事又会是因为什么,是因为知晓她和郁王爷准备图谋他的江山吗?
强装着镇定,瑾太妃道:“本宫不明白皇后说的是什么意思,本宫从未背叛过先帝。”
“哦,从未背叛过?”孟梨若眉毛一挑,似笑非笑,“太妃与郁王爷之间的事,不需要本宫来重复吧?”
瑾太妃震惊:“你……你怎么会知道?”
“天下无不透风的墙。”孟梨若笑着又下了一味猛料,“可是,先帝知道的并不是这件事,先帝以为他所中的毒是你下的。”
“你、你胡说,本宫没有下过毒。”瑾太妃神情激动地从榻上猛然站起身来,却因病得太久,身子虚弱,竟一下跌倒在地。由于她们谈话时早已将宫人屏退出去,没有人来搀扶,她一时竟爬不起来
她抬起头望着犹自坐着的孟梨若,望着孟梨若安静的笑,忽然觉得可怕,她竟一直没留意这个温婉可人的女子,从未觉察她温婉之下隐藏的狠戾和可怕。她几近疯癫,颤抖着大叫:“是你,是你和太后两人给先帝下的毒,本宫没有害先帝,本宫没有……”
当初,她无意间知晓顾太后和孟梨若两人密谋给先帝下毒,并未阻止,也没有告知先帝。她是想着熙元帝身体健康,只要他霸着皇位一日,她便没法施展她的计划,有人替她除去这个障碍,她何乐而不为呢。她以为一切都会在她的掌控之内,只是她没想到云希漠会生死未卜,音信全无,她也没想到先帝会错以为下毒的人是她。她错了,自先帝死的那一刻,一切就脱离了她的控制。
孟梨若款款起身,望着瘫软在地仪态尽失的瑾太妃,灿然而笑:“是本宫和太后娘娘给先帝下的毒,这又怎样,仍然改变不了先帝认定是太妃你给他下毒的事实。”
望着唇上血色尽失的瑾太妃,她又微笑着给了最后一击:“这时也不怕告诉你,安锦王被袭失踪也是我们做的,你想仰仗他登上太后的宝座真是打错了算盘……”
说完,孟梨若满意地瞧见瑾太妃面上颜色白似雪,不再瞧她后续的反应,转身缓缓离开,耳边隐隐传来瑾贵妃疯癫的喊叫:“你们会遭报应的,早晚会遭报应的……”
她望着湛蓝的天空,唇边溢开一丝笑。遭报应,也许会吧,可是她不害怕,在她决定嫁给云希远的那一刻就失去害怕的资格了。也是在她嫁给云希远的那一刻,便注定她要心狠手辣,处处为自己谋划,为她想要的一切不择手段。
“拔掉她的舌头,砍掉她的双手,将她关在繁芜院,一天一顿饭,饿不死就行。”孟梨若淡淡地开口,就像是吩咐开饭那样平静,一点都不像是做下多么罪恶的事。这是顾太后的意思,也是她的意思,既要折磨瑾太妃,又要让知道秘密的人永远张不了口,这是最后的做法。
而现在,她要去清宁殿向顾太后回话。她有些疲累地揉揉额角,抬步向清宁殿走去,路过遇见苏绘意的地方,她顿住了脚,有片刻的失神。像苏绘意那样一个懵懂无忧的女子竟也知道了忧愁,说话也会变得那样谨慎小心,时间真的将很多人改变了,她也改变了,她从未想象过自己有一日会如此狠绝。
当初,她是那样喜欢云霄寒,总希望他看见的永远是她温婉聪慧的一面,却没有想到他会爱上比她差那么多的苏绘意。既然她得不到自己所渴望的爱情,那么她就退而求其次,去追求她所喜欢的权力和富贵,这是她曾经愿意为云霄寒所放弃的一切。只是可惜,云霄寒从不会知道这些,他的眼里只装着苏绘意一个人,再看不见其他人。
她要站在女人能够拥有的权力的顶端,陈致南显然不能给她这一切,而云希漠的眼睛里已经有了雪阳公主,她便将目光瞄向了云希远。她是个聪慧的女人,她一向清楚自己该如何做出选择。
她看得到云希远所拥有的夺得帝位的优势,也清楚像云希远这样一个一直想要什么便拥有什么的人不会容忍被别人抢去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所以,当云希漠从他这里抢走了雪阳公主,更会刺激他夺得帝位的强烈愿望。所以,他是她的最佳选择,事实证实,她的眼光确实不错。
初始,云希远并不知晓她和顾太后两人暗中派人刺杀云希漠,她们本没有奢望一举成功,只是想着就算不能杀掉云希漠,至少可以拖延他回帝京的时间,最好拖延到熙元帝死之后云希远登上帝位之后,反正就是一切都不能改变之后。没成想云希远得知一切后并未阻止她们,而是比她们更狠绝,后面的刺杀是他亲自部署的,他对他的亲哥哥痛下杀手……
孟梨若兀自笑了起来,这样看来,她和云希远倒也挺般配,都是表面无害内里狠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