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邱恭维曹天朝：“你银城市场做得不错，医院药品份额直线上升，我都有些眼红了。”曹天朝回答说：“我是给公司打工，自己也捞不着啥钱，天天疲于奔命，也不容易。”
老邱说：“你们公司不是准备给你招人吗？”
“你也知道了？”
“呵呵，广告一登，满银城都知道了。”
“不说这个，来喝酒。”曹天朝端酒敬老邱。
邱采购一饮而尽回答：“章主任让我问的就是这事？”
“啥？”
“是这样，章主任有个堂外甥女，护校毕业，一直没分配，章主任让我问问，看你这儿需要人不？”
“哦，原来如此。”曹天朝终于明白章主任打电话的目的和邱采购的意图。
他拍拍胸脯：“没问题，只要章主任亲戚想来，随时欢迎，我给她占个名额。”曹天朝非常爽快地应承。
邱采购乐呵呵地说：“我就知道兄弟是个爽快人，章主任问我，我就说没问题，还不是曹兄弟一句话，可章主任还非让我跑一趟，不然他不放心。果然我没看错人，实话告诉你，第一眼我看到你就对眼。就知道你讲义气，果然没错，来来，干一杯。
曹天朝把酒碰得叮当响来掩饰心虚，这时他可不敢得罪章主任，别说进一个人，就是进几个人也要办啊，指着章主任吃饭呢。在章主任这里他无法表现出他这个银城分公司经理的无能，连银城公司招个人都无法安排，他还混个屁。像对符浩那样解释，说实话道苦衷，推诿自己没有权力，只会让章主任轻视，现在他必须打肿脸充胖子，信誓旦旦把这活接下来。
同时他在心里也想，无论如何不能让章主任亲戚进公司，倘若被刘东知道那丫头的身份，并加以利用，他曹天朝就无法在银城立足，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就真的是为她人做嫁衣了。
“喝酒，喝酒。”曹天朝劝老邱，“我去洗手间，回来你把这杯喝了。”说着话，曹天朝站起来去洗手间，从洗手间出来，他来到吧台，把账结了，这单怎么也不能让老邱买啊，开开玩笑就算了。
“喝了没？”一坐下，曹天朝就问。
“喝了，你看。”老邱把空杯子让曹天朝看。
“哦，这还差不多。”曹天朝满意地点点头，对老邱说，“这样，老兄，你把章主任亲戚的报名资料按照招聘启事准备好，明天我去拿，剩下的事情你就别管了，章主任的亲戚来我这里，那是看得起我，是我银城分公司的荣幸，兄弟给你保证没问题。”
老邱哈哈笑着，伸出手，隔着饭桌拍拍曹天朝肩膀，连说：“够意思，够意思。”
喝罢酒，老邱叫服务员结账，服务员指指曹天朝说：“这位先生已经结过了。”
老邱不高兴地说：“怎么回事，不是说我请的吗？”
曹天朝说：“是啊，本来是说你请的，可我怕你到章主任那里说，找我办事，还要请我吃饭，怕你给我垫砖，所以我就埋单了。”
哈哈，老邱笑起来：“好你小子，连个口风也不给我留，我还真打算在章主任那里表功呢，呵呵，这下子没戏了。”
“下次，下次一定让你请。”
送走老邱，曹天朝更加发愁，转账的事情还没有眉目，章主任又准备让亲戚到他这里打工，这事不办不是，办了更不是。算了不想这个，先保住自己饭碗再说，章主任这事还可以拖延，转账的事才是最要命的。
午后秋阳照得他浑身燥热，索性脱下西装，解开衬衣纽扣，攥着西装衣领，披上肩头向家走去，半敞怀的胖子步伐有力，心情郁闷，和老邱酒没有喝透，一杯一杯咽下的糟糕心情还横亘腹中，上不去下不来，撑得满腹心酸。
家很近，没走两步，他心中郁闷尚未消散就到家了，他无聊地把手中攥着的西装挥舞，转了一圈，呼呼作响的风声让他觉得刺激，似乎在庆祝胜利返回家的喜悦，他很满意自己臂膀的力量，这让他觉得满足，可以不去考虑什么招聘、转账的烦闷。他挥舞着衣服，让衣服缠绕到手臂，厚厚的一层，再抖腕，放开衣服，顺势继续转动西装，把自己笔挺簇新的西装舞动得像个风车。
好玩的游戏也有结束的时候，他掏钥匙开门，衣服就停止飞翔乖乖地落在肩膀上，他开开门，进到家，直接把自己放倒在床上。
酒喝得少，他一点睡意没有，那点酒对他来说就是漱口水，越漱越清醒的漱口水，他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清醒得像三月湖面，波光粼粼。他盘腿坐起，厚厚的肚皮折了三道，他手托起下巴，静静发呆，似乎在认真思考着什么问题，有点乐山大佛沉默思考的架势，其实脑子是一锅糨子。
脑子不转圈，他心里火烧火燎，那个贾会计怎么就这么守口如瓶呢，怎么就三言两语把自己打发了呢，他苦苦寻找问题的答案，就快找到了，已经近在咫尺了，却被踏上一只成人大脚，他像梦中的幼儿一样泪流满面也无法搬动那踏着问题答案的大脚，他悲伤凄惨流泪焦急的容颜，大脚的主人也看不到，他站不了那么高，大脚的主人也不肯弯腰，推大脚的气力如蚍蜉撼树，绝望无助。
曹天朝在床上挣扎了小半天，仰面躺，侧躺，趴着，他都睡不着。他侧坐在床边，双腿垂下，手撑着床沿，晃着大脑袋，说：“不行，我还要去找贾会计，必须去找她。”
73
曹天朝重新来到银城医药公司，蹑手蹑脚走进财务科，他担心被别人发现，跟在其他办事人后面，透过财务科门缝，见到贾会计在低头拨拉算盘，他心里石头落地，转身向外走，他决心去贾会计家谈谈转账的事情，办公室人多口杂，即便贾会计想说也不敢说，家里就轻松多了，她才可能会透漏什么。
曹天朝明白了，与其在床上辗转反侧，愁肠百转，不若到银城医药公司门口静站一下午，等贾会计下班。
他候在马路边目不转睛，虽然距离下班时间还早，他没把握贾会计会不会突然外出，他像守候初恋情人一样热切、专注地等待，眼巴巴盯着马路对面银城医药公司的大门，等待中年妇女贾会计不甚臃肿的身影出现。
曹天朝在门口等待，他觉得自己得了妄想症，目光一偏离银城医药公司大门，或者门口闪过一个类似贾会计的身影，他都觉得贾会计已经走了，刚才自己没有及时跟上的身影就是贾会计。甚至是苗条的身影，只要他没有看到脸部，他都会怀疑贾会计已经走了，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他偷偷溜进财务科好几次，去确认贾会计是不是仍在坚守自己的工作岗位。
直到贾会计推着自行车从大门口出来，曹天朝才长出口气，他匆匆拦下出租车，让出租车司机缓缓跟着贾会计，出租车司机说不行车速太慢，警察会罚款。曹天朝义愤填膺地低声嚷，警察罚款我出，今天老子一定要抓奸。出租车师傅同情地望了曹天朝一眼，不再言语，前靠靠后等等跟踪着贾会计。
曹天朝一路追踪贾会计到了菜市场，贾会计在里面挑挑拣拣买菜，曹天朝等在外面，他点上烟，又递给出租车师傅一根，司机抽着烟问：“你老婆？看着不像啊，没有搞错吧。”
曹天朝明白师傅的潜台词，他的意思是说这么丑的婆娘也会给你戴绿帽子，也有男人要。
曹天朝冷冷一笑：“搞错，人不可貌相，当年这也是校花，追的人一大把呢，只是这些年为生活所累，尤其生过孩子后，身体变形，才成这样子。”
司机说：“情人眼里出西施。”
曹天朝回答：“得不到的才是好的，现在就有乌龟王八蛋想要给老子戴帽子，老子非要抓他出来，碎尸万段。”
曹天朝平淡冷漠的声音让司机师傅听了胆战心惊，他暗地思量，这胖子不会真弄出事吧，别把自己牵扯进去，刚买的车，车钱还没有挣回来呢，要是真在自己车上出点事儿，可就赔死了。司机现在暗暗后悔不该让胖子上车，看他沉着冷静不急不躁的样子没准是一心狠手辣的惯犯，这一想司机更害怕了，对曹天朝言听计从，说开就开说停就停，配合着贾会计回家的节奏，辗转来到了贾会计家。
“停车。”曹天朝看到贾会计拐弯进到楼道口，眼睛盯着贾会计他噌地跳下车，探头看了贾会计一眼，回来刚准备给钱，车已经呼地开走了。
曹天朝心说把我当成杀人犯了，车钱都不要，他匆匆迈步跨到楼头，从拐角处向里张望，贾会计正不慌不忙地锁车子，然后站到自行车筐前拎起买的豆角、白菜、青椒等蔬菜，最后从车把上摘下自己的红提兜，转过身慢慢向二单元走去。曹天朝见她进了楼道口，快跑几步，又收紧步伐，轻手轻脚跟在后面，站在楼道他听着贾会计沉重的脚步一层一层上楼梯，隔着一层楼距离，他听到贾会计上到五层，在东户门前掏钥匙，直到传来重重的关门声，他才长出一口气下楼。
曹天朝飞奔到小区外，四处寻找超市，可附近没有，无奈他只好在一家杂货店前停下，买了些水果、牛奶、饮料、饼干，拎了两大兜，气喘吁吁地返回到二单元五楼东户。
他敲门，门里传来贾会计的声音：“谁呀？”
“我。”
走到门口的声音变得疑惑起来，“你是？”
“我是北京天力的曹天朝。”曹天朝笑呵呵地回答。
“啊，是你，对不起，我不能给你开门，你走吧。”里面贾会计的声音变得坚决起来，一副无可奉告架势。
曹天朝愣住了，这贾会计还真绝，连门都不开，他笑着回答：“贾姐，没别的意思，就是来看看您。”
“我知道你没别的意思，我也没别的意思，你走吧，我真的帮不了你。”贾会计说完，脚步就开始向里移动，似乎不准备再和曹天朝对话，不过多纠缠。
曹天朝听着贾会计向屋里移动的脚步声无可奈何，他急忙叫：“贾会计，你开开门听我说一句好吗？”
屋里一片沉默，里面的人消失了，没有任何回音。“贾会计，贾姐，你听我说一句。”曹天朝急得拍着门嚷。
里面终于有回音了，“你要再这样，我就报警，告诉你，我真帮助不了你，我指着单位吃饭呢，你走吧。”
曹天朝彻底绝望了，贾会计这么决绝，这事情有那么严重让她丢饭碗吗？他不敢再敲门了，倒不是怕贾会计报警，而是不能把事情弄得那么僵，他还要求贾会计帮助，真让贾会计反感了他就一点机会也没了。
曹天朝心里骂着，在贾会计门前坐下来，怎么办，连家门也进不去，这还怎么求人办事。曹天朝从兜里掏出烟，点上一根，想怎么办？刚才这一番跟踪，购物，又爬楼，把他累得不轻，他坐在门前一时还不想站起来。一会儿他听到贾会计在屋里轻手轻脚走到门口听听，在听门外有无动静，他想嚷一句“你要是不开门，我就不走”的誓言，但还是忍住了，他不想再惊吓着贾会计，他在门外听到屋里传来贾会计长长松口气的声音，看来自己真是危险人物了。
抽完烟，曹天朝轻轻叹口气，他不打算再惊扰贾会计，准备悄悄溜走，他放弃了争取贾会计理解，从她嘴里听到自己款项下落的事实真相，看来是没希望了，这个财务人员太谨慎，真正做到了守口如瓶，只是不知道领导授意下她会不会做假账，还能不能坚持原则。
他在贾会计家门口足足坐了半个小时，上下的人都好奇地打量占据了半个楼道的胖子，曹天朝装作没看见，若无其事地侧侧身子，方便别人通过。
最后他拎着两大袋礼品准备回去，这时他也没有信心再打扰贾会计，在门口守候这么长时间，贾会计也不倒垃圾或者出门干点别的什么事情，看来是没有希望，曹天朝站起来，留恋地看看贾会计家大门，依依不舍。正这时上来一中年男人，戴着黑框眼镜，疑惑警惕地看着鬼鬼祟祟的曹天朝问：“你干什么？”
曹天朝举举手里的礼品，说：“我来看看贾会计，家里没人，准备走啊。”
那中年男子看到曹天朝手里的水果、饼干，立即释然了，说：“哦，来找秀云的，呵呵，家里坐吧，她应该下班了。”说着话，掏出钥匙，开门，客气地让曹天朝，“进来吧，稍微等等，一会儿就回来了。”
“好的，好的。”曹天朝迫不及待随在男子身后，进入贾会计家。他心里一阵激动，终于进来了，真不容易，这下子贾会计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了。曹天朝不敢得意，进来是侥幸，能不能打动贾会计还是问题。
贾会计听到老公声音，走出屋子，见到曹天朝站在老公后面愣住了，她老公笑着对曹天朝说：“这不在家吗？”
曹天朝解释：“哎，刚才我敲门没人开，我以为没人呢？”
贾会计见到如此情景，哭笑不得，她虚笑着上前解释说：“可能刚才我在卫生间，没有听到，快进来坐吧，小曹。”
曹天朝把两大袋差点成麻烦的礼物放到客厅墙边，直起腰，讨好微笑，脚下虚浮快步走到沙发，小心地侧坐到沙发上，似乎屁股坐着弹簧，随时等待贾会计一声怒喝，就弹起来跑出门去。
贾会计对他老公说：“你去屋里换换衣服，我和小曹说几句话。”
“好，好，你们聊。”说着话，她老公进到里屋。
贾会计脸沉下来，讽刺：“行啊，你，蒙到我家了。”
“不是这样的，贾姐，是我心诚，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曹天朝辩解，“要不是我一直等，姐夫也不会回来开门，我也就没这机会了，说实话，我都绝望了。”曹天朝开始带着感情色彩解释。
贾会计撇撇嘴：“好，你不是说来看看我吗，现在看了，不但看了我，连我老公也看了，是不是可以走了。”
曹天朝一听，立刻站起来，干脆地说：“我马上走，但我希望你听我说几句话。”
贾会计也站起来，准备听完这三句话送客，她可不准备为曹天朝砸自己饭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