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月亮异常的明亮,晴空万里,星河璀璨垂于西天之上。
少年行走在月光之下,一手拿着火折,一手拿着菜刀。
月光下照在他的脸上晦暗不明,看不出他的表情,但可以确定的是那一定不是平静的样子,反而是有些有些诡异的冷笑。
突然一阵凉风起,隐藏在暗处的惊蛰也不再鸣叫了,藏池院诡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之中。
传闻惊蛰蛰伏,必有大凶之事发生。
东厢厢房,少年推门而入,房里传来阵阵呼噜声。似乎是感觉到了一丝凉风,高管事打了个冷颤,然后睁开了眼睛。
然后他看见黑暗中有一个人影站在了他的床前,立马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却发现原来是少年。
他长出了一口气,然后不悦起来,质问道:“你柴劈完了?来我这干嘛?!”
少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然后他举起了菜刀,一刀砍下!
噗嗤!筋肉被切开的声音响起,高管事不可置信的看着少年,双目圆瞪,仍然不敢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直到胸前的被子被他脖子中喷出的血水浸透,他才双手捂着脖子,倒在床上抽搐起来。
少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一丝情绪波动都没有,仿佛杀掉多年来施虐于他的管事也不能让他感觉到快意。
歪着头看了一会,少年的表情才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那表情似乎是在说,无趣。
转身打翻了灯台,再用火折点燃了灯油,少年提着滴血的菜刀走出了厢房。
出了东厢,少年径直往西厢走去。
一路上血滴连成了一条线,而少年则是这条血线的起始,血线一路笔直的来到了西厢,那么死亡也来到了西厢。
西厢住着藏池院的弟子们,这些比少年高贵一等的贵人们,此时正睡的十分香甜,因为少年为他们每人都点了一只安神的香。
这种香极能助人安眠,闻着入睡的人不一觉睡上个日上三竿是绝对不会醒来的。
所以当少年用火折点燃西厢每一个房间的窗纸时,没有一个人惊觉醒来。
一般来说窗纸都经过特殊处理过,不会被这么容易点燃,但是上月少年为西厢每一扇门窗都刷上了上好的松油。所以当火折接触到窗纸,火苗燃起后就呈燎原之势,一发不可收拾。
很快整个西厢都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而里面的人却依然在沉眠之中,不久以后,他们将会永远的沉眠下去。
少年继续转移,书阁,道场,楼阁,园林,药园……每到一处就有一片大火燃起,当少年围着藏池院走了一圈后,整个藏池院已经陷入了火海之中。
火势阻隔了藏池院通往其他院的道路,也就是说就算是有其他院的人看见了,也不可能冲到里面来灭火救人。
当少年把藏池院最庄严穆肃之地,英灵殿点燃之后,终于有人发现了他。
锵!一声剑鸣,一位白衣弟子持剑指着少年,呵斥道:“何方贼子!敢对我藏池院行如此灭绝人性之事!”
慢慢转过身,白衣弟子终于看清了少年的样子,而少年也看见了白衣弟子,没想到他竟然是中午的那位姓伍的人。
姓伍的也没想到会是少年,惊怒道:“是你!”
少年默然。
姓伍的持剑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双目赤红,怒火喷薄欲出,似乎能将少年焚灭。
“为何……到底是为何要这样做!”
少年眼神微动,还是默然。
“你这个贱奴!我藏池院待你不薄,收你养你,你竟然恩将仇报!”
少年目露嘲弄,依旧默然。
“你这个泥腿子,没看出来你竟然是天生反骨!贱种果然是贱种,不知感恩戴德,反而行如此灭绝人性之事!”
少年眉头一蹙,心生厌烦……
“如果不是我藏池院收养你们这些孤儿,你们早就曝尸街头了,贱种应该有贱种的样子……”
少年脸色深沉,厌烦已然变为了厌恶……
“你如此年纪就敢放火杀人,那日后岂不是要变成杀人如麻的邪魔了!今日被我发现了,那就是上天让我替天行道……”
少年听的不甚其扰,索性一刀砍了过去!
然后,剑断了,声停了,安静了。
一条长长的刀口自姓伍的额头从上而下斜拉至了腰间,
深深的口子翻开了皮下的血肉,他脸上的伤口甚至能够看到森然的白骨。
“烦死了。”
姓伍的倒地,少年终于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
然而就在少年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声音从少年的背后传来。
“这一刀不错,叫什么名头。”
徒然停下了了脚步,少年转身抬头望向了上面。
一个白衣男子站在燃烧中英灵殿的檐角上,尽管整个英灵殿都被火焰淹没了,但是男子周围一尺之内没有一丝火苗,仿佛所有的火焰都绕开了他一样。
白衣,为什么又是白衣,少年心生厌恶,忍不住皱起眉来。
白衣男子仿佛是看见了少年眼中的厌恶,开口道:“你放心,我不是这里的人,你干了什么完全与我无关。”
不是这里的人?少年神色稍霁,问道:“跟你无关的话,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男子答道:“当然可以,不过……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问题?少年看了看手中的菜刀,平淡的说道:“杀猪刀。”
杀猪刀?是杀猪的刀,还是杀猪的刀法?亦或是,杀人就如杀猪一般?
男子低头思索了一番,然后拍手叫道:“好刀!”
少年眯眼,男子称赞他的刀好,他却不高兴。因为,这说明男子把他看的清清楚楚。
“当!当!当!……”
远处钟声大作,其他院的人在发现藏池院火势不减后终于忍不住了,开始鸣钟调集人灭火了。
男子望了望远处,突然说道:“这丧钟为谁而鸣?”
少年向西厢方向,答道:“为他们,也为我。”
男子一愣,继而点头道:“有理。”
少年不管男子,转身准备离开,男子又对他说道:“小兄弟你有没有兴趣入我神教?”
“没兴趣。”少年头也不回。
男子可惜的摇摇头,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再次劝说道:“你虽比这里的凡人不差,但你可知外面的世界比这里更加残酷?”
“这一年里我一直为信仰而战,如果今天在这里我获胜了,那么我在任何地方都将胜利。”留下这样一句话后,少年的身影消失在了熊熊的烈焰之中。
白衣男子看着少年消失的方向,良久之后才重重的叹息道:“实在是可惜了……”
看了看周围的火海,男子拿出了一个小鼎,然后向天上一扔,立刻从四面八方有灰色的暗影向小鼎聚来,然后被小鼎吸入其中。
如果少年还在这里的话,他就能看到一条扭曲挣扎的灰影从地上姓伍的身上抽出,然后飞入了小鼎之中。
做完这一切后,白衣男子再次看了一眼少年消失的方向后,消失不见了。
这一夜之后,二十四院中少了一院,十林之中也少了一林。
而在剑院外两里外的一座不起眼的山包上,耸立着几十座杂乱的土包,远处冲天的大火映红了半边天空,红光照耀下一个暗影孤立的站在在一座土包前。
不知为何,今夜的山鸦格外兴奋,群鸦乱舞,奋力的鸣叫!那声音听起来非常刺耳,就像是一群人在叫:“好!好!好……”
阴风呜咽,全然没了平时的阴森感,细心倾听,却似低声的叹息,又似,释怀的轻笑……
黑影站立良久,恍若与周围融为了一体,忽然他“刺啦”一声撕下了一块布,用心的将菜刀上的血迹擦拭干净,然后把带血的碎布扔在了土包前。
他又拿出了一个葫芦,拔开木塞,倒下美酒在碎布上,嘴里还喃喃的说道:“这是你一直想喝的酒……”
他缓缓抬起头,环视四周,忽而猛的将葫芦高举一抖,晶莹的酒水洒落满所有的土包,然后大喝道:“我敬你们!”说完便仰头直灌,眼角一片晶莹,不知是撒落的酒水,还是泪花……
又一阵清风刮过,山包上又只剩下了孤零零的土包,只是其中一个土包前,多了一块碎布和一个葫芦。
一个月后,魏南京城之中多了一个游侠,名叫云断。
一个月后,白衣男子回到了十万鬼城,而他在归来之前将一幅画交给了随行姿容清丽的少女,并说道:“记住这个人的样子,去找他,交个善缘。”
少女接过画像,端详一遍后应道:“是的,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