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人和地狱生物能共存于这个世界上吗？”
“能吧……”理查德犹豫了一下，“但是，首先要赶走侵略者。在力量接近对等之前，是不存在和平的。我以前的世界里，有个成语叫做‘止戈惟武’。”
“以前的世界？”范尼斯疑惑的看向理查德。
“呃，就是崔斯特瑞姆……我在那里长大……”篝火里“哔啵”的跳着火花，理查德像是被呛了一下，“对于正在行凶的敌人，替他们考虑问题，那不是仁慈，是懦弱。”
“是啊，等我杀完了黑暗森林里的地狱生物再谈这个问题吧！”
范尼斯捡起了一截树枝，“嗖！”的扔了出去。树枝钉在了远处的树干上，传回来“邦！”的一声。
“村里有一千三百多人，活下来的只有三分之一。活下来的人都亲眼看见了自己亲人的倒下。我的两个外公，就在我的眼前倒下了……”范尼斯神色黯然。
“逝者已矣……”理查德沉默了一下，所有的安慰都显得那么苍白，“更重要的是，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先到泰摩公国再说吧，前面已经有三百多人分批过去了，他们应该是安全的。黑暗森林暂时不能回来了……”
“我在和你父亲一起做生意，还差不少人手。如果你肯让他们来帮忙的话……”理查德寻找着合适的词汇。这么说就是有四五百人需要养活了，在这个兵荒马乱的世界上，要做到这一点真是不容易。更何况这些人已经习惯了与世隔绝的生活，一下子回到现实社会，困难可能不是一点点……
范尼斯望着篝火没有回答。外公没来及说一句话就把这个烂摊子扔了他，现在他该怎么办？
“如果有的选择，我更愿意生活在黑暗森林里。人与人之间，人与森林之间，是那么的和谐。饥则食来困则眠，什么问题都不用考虑，尤其是人与人之间不用互相提防……”范尼斯又陷入了呓语。
是啊，如果有的选择，理查德还是想回到他那所三流大学，研究硬盘里的爱情动作片，偷窥女生短裙下的长腿……当然，还要把挂掉的科目补回来，拿到毕业证，找个糊口的工作，奉养双亲。他甚至想去山区教希望小学的孩子们……可是，有的选择吗？
当然，即使有的选择，理查德也想把艾琳娜和依莉莎姐妹带回去……
“既然没有选择，那就努力走下去吧！”理查德站起来拍了拍范尼斯的肩膀，“努力的过程就是精彩！”
后面这句话，不知道是给范尼斯说的，还是给自己说的。理查德打了一个哈欠，回帐篷睡觉去了。
看来地狱生物是树倒猢狲散了，整个夜晚他们都没有受到任何骚扰。范尼斯一直坐在篝火的旁边，头上肩上都结了一层白霜……
清晨，理查德睁眼看去，依莉莎还贴在他身上熟睡着，小猫一样。他小心的把胳膊抽了出来，顺手刮了一下依莉莎的小鼻子。依莉莎睡觉很沉，这种程度的骚扰只是让她的眉毛抖了一下，她“吧嗒”了一下嘴，继续做梦了。
几个孩子也在熟睡着，理查德轻手轻脚的走出了帐篷。他刚想舒展一下手脚，就被外面的场景吓了一跳。
村民们全都醒了，远远近近的站着，有耄耋老者，也有垂髫小儿，伤者互相搀扶着，全神贯注的看着理查德，好像已经等了很久了。经过一夜的沉淀，大家脸上的悲凉少了些，却多了些茫然？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亲手给理查德捧过来一碗汤，热切的说：“圣理查德大人，请喝点汤吧！”
在昨天的战斗中，如果不是理查德“刚好路过”，他们很有可能会被树头木拳全部屠杀……这些村民并不善于表达，何况昨天一直处于劫后余生的心悸和痛失亲友的悲伤中，大家都是心无旁骛。
而理查德炸死巨大野兽所表现出的力量，制作担架所表现出的机巧，照顾伤员和孩子所表现出的爱心，大家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了。
理查德不明所以，连忙接过碗来，一饮而尽。
范尼斯也站在一边，安静的看着理查德。他并没有说出来，昨天他给依莉莎服用的那枚金色药丸，是老巫医留下的疗伤圣药……
“我还是想做一个巫医……”范尼斯的脸上恢复了一些顽皮和惫赖，怎么看上去又有点欠打的意思？
秋日的森林风光正好，阳光撒晒进来，空气暖洋洋的。大片的树叶悠然的飘落，引得依莉莎不停的追逐。
范尼斯的医术的确很高明，一夜之后，依莉莎就不再发烧了，双臂也可以小范围的活动，只是不能受力。走路是不受影响了，整个人欢蹦乱跳的，就像在郊游。
小鬼还在执行理查德昨天的命令，近身保护依莉莎的安全。不过太近了反而要防备依莉莎的黑脚。话说依莉莎手臂有毛病后脚上的功夫见长……
队伍重新上路前，理查德和范尼斯把人员重新安排了一下。
队伍中，村民共有一百三十五人，其中有战斗力的，包括轻伤号在内有四十七人。失去行动能力的重伤号有八人，其他的都是能够自保的伤员和老幼妇孺，还包括十二个十岁以下的孩子。
四十七个有战斗力的人被划归为猎人。八个重伤号的担架需要十六个猎人来抬。理查德又派了二十个猎人，散布在周围三百码的距离内。除警戒外，他们还担负着打猎的任务。如果有所收获，就送回大队来，再换一个抬担架的人出去。
老幼妇孺们被分成了四个小队，每个小队指派了两到三名老者带队，并负责照料两名重伤号。四个小队依次前进，在队前开路的是范尼斯和八个猎人。理查德带了三个善使弓箭的猎人走在最后，当然还有依莉莎。
扶老携幼的队伍行进速度比较慢。熟悉路程的老猎人估计，明天傍晚就可以走出黑暗森林了。一路上，他们再也没有受到过地狱生物的威胁。看来，群龙无首的地狱生物已经无心找他们的麻烦了，正在内讧新的首领也说不准。
傍晚时分，范尼斯传话说前面有一个废弃的村庄，理查德赶到了队伍前面。
这个村子坐落在一个面南的山坡上，一条小河从村边蜿蜒而过，送来了活水。曾几何时，这里应该是一块风水宝地吧。看村子的规模，大概有数百户人家在这里幸福的生活过。
村子周围生长着一排排的低矮灌木，苍翠的枝叶并没有受到秋风的影响，椭圆的叶片就像前世的冬青，街道两旁的绿化带里常见的。
奇怪的是，理查德莫名其妙的有一种熟悉和亲近的感觉……这个地方不可能来过的啊？难道是因为这些灌木？这些灌木排列整齐，似乎是人工种植的。
走进村里，到处杂草丛生，很多屋顶已经塌陷。草丛之中，遍是皑皑白骨，可能已经风化了多年。看来很久以前这个村子惨遭了地狱生物的屠戮，很可能是阖村无幸。
猎人们很快就搜索了整个村子。在村子的东北角上，他们发现了几处保存完好的房屋，屋里居然炊具和卧具一应俱全，显然最近还有人在此生活。炊具旁边还有两小袋麦粉！
这两袋麦粉对村民们有莫大的诱惑力。理查德和范尼斯商量了一下，决定晚上在这里宿营。可供使用的房间比较多，收拾出来以后，除猎人外，所有的人都安置在各个房间里了。
麦粉的旁边还有两口大铁锅，口径在两码以上，谁家吃饭要用这么大的铁锅？理查德不明所以，众人也没有研究的兴致。他们七手八脚的把两口锅抬到了院中架了起来，好像这铁锅是专门给他们这一百多号人准备的……
森林里干柴很多，大锅底下很快就燃起了大堆的篝火。
几个猎人在小河边把猎物剥皮清洗，处理完毕后，拿回来放在大铁锅里开煮，颇有点大块吃肉的意思。
妇女们也行动起来，把两袋麦粉全部做成了麦饼，贴在大锅的边沿上蒸了起来。理查德还是第一次见到麦饼的制作过程，看上去就像老家的贴饼子。明天离开的时候，给麦粉的主人留下几个拉尔好了……
夜幕降临，一百多人围坐在两口大铁锅旁边，吃麦饼喝肉汤，欢声笑语在院子里回荡。孩子们在四周窜来窜去的，很像一个聚餐的大家庭。离开艾尼弗斯村之后，村民们第一次露出了欢颜。理查德和范尼斯一起被村民们围坐在中间，他很喜欢这种氛围。
逝者已矣，活着的还要好好的活下去。在乱世中求生存，神经会逐渐大条，也不得不大条……
和理查德关系密切的依莉莎也受到了相当的尊敬，搞得小姑娘很不好意思，不过也很享受的说……村民们喊她的称呼有点乱，依莉莎也没有去郑重的申明，再说了，就算是强调一下小姨子，或者是强调一下佣兵，恐怕也会被他们善解人意的曲解吧？
小姨子也好，佣兵也好，这两个身份，还真是那啥啊！更何况我还得而兼之……别人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我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肉汤很烫，篝火很热，依莉莎的小脸都红了，安静的依偎在理查德的身上。
范尼斯这个小弟弟算是把担子交给理查德了，一身轻松的跟身边的老人和孩子们掺和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