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云覆雨过后,他的眼神格外清明,像是冷冽的冰,直射人的心底。
夜幕低垂,缓缓而来,西边的太阳已经落去,最后一丝光芒隐匿在无声的黑暗之中,不见了踪影。
歌舞升平,幽香四溢,金碧辉煌,奢靡万分。
年迈的陈太后打扮的几位艳丽端庄,稳重的坐在最高的高台上,锐利的双眸静静的大量着下面所有的人,而她的身边,就是当今圣上支离疏,英武的帝王面色平静,在月光淡淡的映衬下俊逸非凡,一身金黄色的华服被演绎的淋漓尽致。
在朱红色的高台之下的是朝廷老臣以及他们的家眷,四大门阀,六大世家,还有各国遣来的使臣,这里面自然也包括隋河太子香颜折笑。
还有皇家贵胄,越是身份显耀就离皇上坐的越近。
苏烟云一身烟青色水服,静静的坐在离支离疏十万八千里的地方,面容淡雅,发丝轻绾,没有什么别的装束,看起来温婉宜人,颇有皇家风范。
这是宫宴,是有权势的人争锋追逐的地方,自然是不关自己什么事,就算是血雨腥风,也淋不到她头上,只是……她有些担心,宫宴表面上是皇家宴请宾客的方式,实际上则是一场试探,那种锐利的目光相互碰撞燃出的火花让她极为不舒服,她讨厌那种冰冷的却带着笑意的目光,不友好的一道道仇视过来,若不是她在宫中没有什么地位,也不受荣宠,她早就被那些锐利的目光乱刀砍死了……
片刻过后,那死一般的寂静终于离开,支离疏低沉的声音覆盖了整个宫殿:“今天是皇家宴请各族亲贵的时刻,你们都是大灜的亲人,我们流着相同红热的血,那就是先帝遗留下来的脉络,在这里,大家不必拘束,尽情玩乐。”
听着这表面客套的话,实则寒气四凛。
人,一定要口是心非吗?她暗暗的想,片刻过后,却嘲笑自己太过单纯……
一批批的舞姬登场,卖弄着若二月扶柳的身姿,婀娜迷人,整个宫殿像是一个巨大的游乐场,只不过坐在里面的都不是心性单纯的孩子,而是老谋深算的权术者。
有些许妃子想要在宫宴上崭露头角,于是纷纷请求一舞,支离疏淡淡审视一眼,也就应允了,那些台下的人们倒也看的不亦乐乎,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就像此时的香颜折笑,手里摆弄着玉瓷酒杯,晶莹剔透的琼浆缓缓滑进喉咙里,眼角轻佻,眉梢万种风情,一双桃花眼微眯着,似乎十分享受现下的场景。
还是嫣红的袍子,生生的将那些千金小姐们的美眸都吸引过去,发觉到有人注视他,便热情的冲人家招手微笑,好像整个殿堂都是他的,丝毫没有拘束。
支离疏遥遥望着坐在角落的苏烟云,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一仰头,一杯琼浆下肚,浓浓的腥烈入鼻。
陈氏看了支离疏一眼,笑劝道:“皇上,今日是宫宴,可要多喝几杯,平日里怕是没有这种机会。”支离疏面上笑着:“母后说的是。”
这宫宴御用的就都是上等的清酒,入喉甘冽,且酒劲极大,若是喝多了,可是件麻烦的事。
等歌舞渐渐褪去,支离疏带着几分醉意说道:“今日朕高兴,相比众位也玩的开心,不如来些游戏可好?”
众人皆被挑起了兴趣,神采奕奕的望着高处的帝王。
“来此的不是千金贵族,就是异国使者,想必少不了才华熠熠的青年才俊,少不了美貌倾城的世家小姐,刚刚已略有领会,现下,不如各个世家门阀派出几位代表,与我皇族众人比上一比?”低沉的声音扩散到宫殿里的每一个角落,众人皆是称好。
支离疏缓缓一笑,说道:“游戏若是没有些赌注,倒也没什么意思,各位说是不是?”四下寂静无声,都等着这位智谋难测的深沉帝王再度发话。
“不如就如此,若是皇族中的人输了,各位的俸禄逐年成倍翻番如何?”支离疏勾起邪魅的嘴角,眼睛炯炯有神。
众人眼睛里迸出惊人的光彩,这……这是什么概念?逐年成倍翻番,且不说是几倍,就是一倍,也足够小的世家门阀在五年之内拥有与国库不相上下的财富,也就是说可以与帝王平起平坐!支离疏是不是疯了?
齐齐向高台上的男人看去,平静的眼眸闪出自信的光芒,这个男人,究竟有多么胜券在握?又有多么大的胆量敢拿自己的权利做赌注?
就在众人惊慌的猜测之时,支离疏又开口了:“不过,若是你们输了……两年内对于朝廷的需要,分文不取!”
这……这……分文不取?不过相对于皇室失败所要付出的条件还是相对缓和一些的,众人一时间有些幸灾乐祸。
可是有些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任然保持警惕,心下盘算着如何坐山观虎斗。
一时间,风起云涌。
这时,一位相貌美丽的女子站了起来,原来是岳阀的二小姐,一身鲜红色的长裙格外妖娆惹眼,眉梢一朵红梅显出几丝傲气,那女子红唇微张,说道:“我乃岳氏二小姐岳明阳,今天愿为我家族争光,即兴表演一段舞蹈。”
说完,腰肢一扭,一个空翻便跃上了台,本就模样华彩的女子顿时添了几分英气。
红纱轻扬,一把软鞭横空出世,呼啸而过,一阵风声。
那不是简单的舞蹈,还混合有武术,扣人心弦,看得人眼花缭乱,不少人都喝彩鼓掌。
那女子得意一笑,一手撑地,另一手悬空,两只脚高高抬起,以一个惊心动魄的动作作为结尾,噼里啪啦的鼓掌声像鞭炮一样响了起来,气氛一时达到了顶点,众人皆为之利落无双的动作惊叹。
支离疏浅浅一笑,道:“这岳家的小姐不但舞蹈华美,就连武术都如此精彩,真是让朕开了眼界。”
岳明阳听了皇上这般赞赏,自是心花怒放,高兴的扬起下巴:“皇上过奖了,既然如此,皇上是否也该让臣女开开眼界?”
支离疏的眼神扫过苏烟云,笑着唤道:“清儿……”
苏烟云望到他的眼神,不自觉脑袋一缩,却闻他唤的并非自己,松了一口气。
连云清从容的走上台,轻颦浅笑:“皇上。”
“清儿为大家表演助兴可好?倒也让那岳家小女长长见识。”此话说的极为阴险,他却面不改色,一派云淡风轻,潇洒从容。
“是,那清儿便唱一首清平调吧。”连云清一身绯色宫装,静静立于台上,气质非凡卓绝,缓缓开口,那音色纯正甜美,唱着那孤寂的宫词,若一朵朵清婉的荷花悄然盛开。
苏烟云无意间看到香颜折笑那双充满猥琐的桃花眼,选择性的无视了。
那声音宛若一条浅浅的小河,缓缓流淌,恣意的阳光温和又柔软,蓝天白云,绿草如茵,青山如画,风动柳摇,雨落花笑,一瞬间,人们好像置身于二月的江南,古朴的琴调,香韵的仙茗,醉人的湖色,灵风的长鸣,统统伴着浅浅的雾气,攒聚,分散,游离,汇合。
万物生灵,此刻静若无声,这绝世的唱调和着无可挑剔的音色,让所有的人沉迷其中,像是一场梦,不愿醒来,美好的让人不忍心打破,宁愿它永恒的存在……
连云清已经唱完,她优雅又低调的一笑,两颊浅浅的胭脂飘香,多么一个温婉俏丽的女子,就连苏烟云这个现代人都为之折服,以前的连云清很少打扮,脸色多有些苍白,现在这么一精心梳妆,倒显得美妙绝伦,虽不知是否称得上第一美人,却也是茕茕孑立无可攀比了……
支离疏的眼眸有一瞬间的晃动,随后归于平静,浮上一抹笑意:“岳小姐,怎样?”
台下掌声雷动,掩埋了岳明阳吃惊的表情,她的脸上泛红,有一丝隐隐的羞愤,又有些气馁,更多的是发自内心的佩服。
“此局,我岳阀输了,皇上所提要求,定会办到。”岳家家主岳松发话,眼里有一丝不甘。
人人的心里都打着鼓,该第四局了,这是最后一局,按照规定,如果此局外姓家族输了,那么将要全军服从,可谓是大输特输。
前三局的输赢情况:第一局,支离疏胜,第二局,平,第三局,平。
一切,尽看第四局,此之谓决胜局。
此次上场的是燕世王的次子燕澈。
听闻此人温文尔雅,品貌卓绝,文武双全,且极会谋算,总的来说就是一个诸葛亮二世了。
不知要表演些什么。
苏烟云的眼光一时有些凌厉,这个素衣锦袍的男子绝不简单,单凭那强大的气场,温和玉润的气质,便如那二月骄阳,好生让人不敢直视。
这等绚丽的存在,倒也激起了她几分兴趣。
接下来男子所做的,倒是让在场的人瞠目结舌。
只见白袍男子挥挥衣袖,取出一支箭来,拉弓,瞄准,动作行云流水,万分利落。
而那箭头指向的方向,不偏不差直直对准苏烟云,众人屏住呼吸,一时间,大殿里似堆满了冰雪,空气凝重的快要凝固。
苏烟云心里有一丝疑惑,也有几丝害怕,手心里微微出了些汗。
她站起来,面色平静的望着嘴角带笑的男子:“你想杀我吗?只可惜……”她顿了一下。
这时大殿里呼起一阵阴风,男子面上一抹兴味,衣袍猎猎翻飞:“哦?可惜什么?”
苏烟云轻笑:“阁下也是聪明人,此时此刻,显然没有天时地利人和。”
众人皆有些疑惑,不知何为天时?何为地利?何为人和?
苏烟云有些无奈,这些简单的东西放到这个架空的时代居然便的如此复杂,她轻咳一声,说道:“所谓天时,则有利的时间,现在这种情况下,是杀人的好时间吗?所谓地利,则合适的地点,这里是皇宫,是月华殿,可是血溅三尺的好地方?紫禁城的主人在此,也有人敢胡作非为?所谓人和,则有针对的对象,我与你无冤无仇,你有何原因要杀我?岂不是三无了?”苏烟云说的极为轻松,众人心底倒是生出几丝惊悚的意味,这小女子好口才,好智慧,竟能说出这一番不杀论,倒也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