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杂种,还挺能跑啊!”
看着前方摇摇欲坠的人影,沐天辰的意识渐渐模糊,唯有心中信念一直支撑着他,唯有执念告诉他,一定要追上前面的人,然后杀了他。
他不记得已经追了多久,他的身体早以麻木,仿佛失去了所有知觉。
而在他身上,那一个个狰狞可怖的血洞鲜活依旧,时不时把他身上再次生出的鲜血榨干。
使用截脉秘法之后,全身经脉血管脆弱到了极点,根本无法再经受药力的冲撞,即使他体内还残存着三成药力,他也不敢催动。
正如上一次明监那般,如果经脉血管再受到冲击,那么就只有身死。
而他的情况比明监的要更加严重,因为他爆发的完全是血脉,原本应该无事的经脉也随之被穿透,几近破碎边缘。
疼痛,早已经消失,或者说,已经麻木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追着儒雅老者来到了一片大漠,那道摇摇欲坠的身影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朝着下方的沙丘栽去。
沐天辰眼神依旧有神,随着暗魇遁光落下,他的脚再次接触到了大地,不过此时,此时他脚下却是松散的沙地。
麻木的身躯一软,沐天辰半边身子便砸进了沙堆里,黄沙滚落,将他身上的伤口塞的满满的,而他却浑然不觉。
五尺的红叶没入沙堆一半,支撑着他一步步,踉踉跄跄的走向沙丘顶。
在沙丘顶,除了不省人事,气息奄奄的儒雅老者之外,还有一个身穿朴素青袍的男子。
男子背负着双手,仰望着极南的那一片云霭,端正的脸上始终从容,仿佛没有任何的事情能够让他失态,即使在刚刚,一个二劫散仙从天空中坠下,宛如断了翅膀的大雁就落在他身旁,始终无法让他侧目,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变化。
迈着沉重的步伐,每一步都仿佛有千山重,落下的步伐却是飘忽不定,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踏错栽倒在地。
百丈的距离,却像是登天般艰难。
沐天辰踏上沙丘,看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儒雅老者和侧对着他的男子,恍若隔世。
“为了杀一个人而已,至于吗?”男子轻声说着。
“他…一定要死!”沐天辰说完后,全身精气神再度凝聚,目光坚定不移,拖着沉重的步伐来到老者身前,看着那一张狼狈却让他厌恶的脸,毫不犹豫的一剑斩下。
热血飞溅,流进沙地中消失不见,一颗血淋淋的头颅也从沙丘滚下。
“死了,结束了。”沐天辰露出安心的笑容,眼前所有景色陷入黑暗。
‘嘭’的一声,沉重的身躯栽倒在沙丘上,男子的面颊微微一动,侧过脸无奈的看着躺在沙丘上的沐天辰。
“我知道你能够听到,真的不怕我会杀了你?”
看到沐天辰身上几乎被黄沙塞满的血洞,他自嘲的笑着。
为了杀一个人而已,真的至于吗?
男子的目光变得有些迷离,他们俩很像,真的很像!一样的固执,一样的执着,一样的霸道。
他们想要的东西,就必须拿到手,包括别人的命!必须是他们亲手拿到。
“截脉秘术,他没告诉过你,你不能碰这个秘术吗?”
他说的很对,骆宇教给沐天辰截脉秘术的时候,的确跟他说过,不能用这个秘术。
因为他自从丹田破碎后,就没有了丹田,所有的经脉也都闲置了下来,截脉秘术,一次性爆开血脉和经脉,这对于他来说,绝对是毁灭性的打击。
沉默了片刻,男子从袖间拿出一颗丹药捏碎,丹药化作一团柔和的灵泉飘动着将沐天辰托起,将血洞内的黄沙洗净,柔和的轻抚着这些伤口,无数的血洞也开始闭合。
“从今天开始,除非你的实力已经到了正面和散仙硬撼的程度,否则的话,没有一个散仙再敢追杀你,这也是我们能够帮到你最大的程度了。”
说到这里,男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目光再次转向极南的云霭,轻声道:“应该开始了吧?”
而在远方一个一品势力的山门内,红黑二色的洪流正在肆虐,哀求怒骂惨叫之声此起彼伏,滔天的血腥,怨气直冲云霄。
一个略显得单薄的身影,穿着朴素的白袍,一步步走向大殿内,他那苍白得不似人的脸上挂着阴煞之气,眼中流露着极度危险的光芒。
他就这样,在漫天血煞之气中踏着一层层阶梯,朝着那笼罩在云雾中的大殿走去,任由惨叫声再高,死的人再多,也与他无关,因为他来此的目的便只有一个,杀人!杀光这里所有人!
他便是玄光樽主戚坷,他带着血龙骑和墨龙骑踏上了这个一品势力,因为这个势力的散仙,狙击过沐天辰。
沐天辰被驱逐出了南疆,这没错,他不再是魔窟修士,这更没有错,即使有错,也不是魔窟的错,因为魔窟高层的决策,不会错。
可正道修士做的太过了,他们在整个正道大肆围捕沐天辰,出动无数的大修士,甚至是散仙,打着除魔卫道、诛杀魔窟邪魔的旗号。
这简直就是在打脸,在狠狠践踏魔窟的尊严,他们就像是围猎一般围捕沐天辰,也让戚坷等人有了帮助他的理由。
所有出动过散仙参加围捕的势力,尽皆灭门,一个不剩,从今以后,没有人再敢如此放肆的对付沐天辰,至少不会再有散仙。
这是一次震慑,魔窟的尊严,不可侵犯,不可践踏,不容侮辱,南疆诸多樽主的眼睛里,揉部的半点沙子。
同样的,也是一个信号,给所有正道修士的一个信号,你们追杀沐天辰,可以!可不要太过分了!太过分了,便是践踏南疆尊严,难道有人打着诛杀魔窟魔头旗号大肆欺凌沐天辰,还要让他们无动于衷?
这伙人哪里是追杀魔头?完全就是将沐天辰当做以前那个少樽主来追打!
血腥的屠戮,在诸多的大势力不断发生,一夜之间,正道的一品势力,有一半被杀了个鸡犬不留,魔窟的恶名,血淋淋的名头,必定让正道所有修士心惊胆颤。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沉默了许久的男子露出一丝睿智笑容,顿了片刻后,再次说道:“这一次追杀你的行动,是由巨岳仙宗宋昊杰布局。”
“他可以调动巨岳仙宗散仙以下的所有修士,你最好还是避一避。”
“正道你是待不下去了,去魔域吧,那里总会有你的栖身之所。”
话音落下,男子的身影已经消失,唯独剩下一抹紫光,宛如秋后的落叶一般飘下,落在了沐天辰手心。
大风起,地天相接的土龙呼啸着,席卷着方圆百里,无数沙丘被风暴卷上天空。
柔和的水流依旧包裹着沐天辰,让他不会受到一点风沙的袭击,身处在昏迷中,意识不断冲击着那一层壁垒,想要掌控自己的身躯,奈何,他的法体实在是太残破了,甚至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意识只能缩在魂体深处,呆呆的看着手心里的那一抹紫光。
截脉秘术的创伤,在灵泉的包裹下正在逐渐恢复,也只有这样柔和,宛如母亲怀抱般温暖的能量,才能够没有任何副作用的修复截脉秘术的创伤。
随着法体的恢复,体内隐藏的三成药力再次被引动,狂暴的血气能量被灵泉所驯服,也变得温和,安静,在他身体内宛如平缓的小溪流动着,一点点提升着他的法体强度。
日升月落,沧桑变幻,这一片大漠经过数次风暴的洗礼,已经不再是他所见到的大漠。
仅仅是几天,竟然让他生出了沧海桑田的感觉,他见证了这片土地在星斗下数次破灭,数次的风暴洗礼,每一次都会有全新的面貌出现。
风暴之后,蛇虫鼠蚁再次从沙堆里钻出,给这个如鬼蜮般的地方带来生机。
更有着无数植物,在风暴中依旧生存,任由风吹日晒,依旧顽强,在挣扎中爆发着倔强的生机。
沙漠,沙漠里的生命,一次次的触动着他的心,这便是大漠,坚韧不拔。
坚韧有如沙漠,即使再经受破灭的打击,它依旧用最近的面貌,等待着下一次的破灭。
生命有如这些植物,蛇虫鼠蚁,它们出生时,便已经在这片绝地,可它们依旧存活了下来,它们适应了在绝境内求存。
“生,不死,坚韧。”
沐天辰的嘴唇蠕动着,轻轻吐出几个字来,下一刻,他的双目睁开,两道宛如泉水般清澈的目光射出。
一直围绕着他的灵泉,耗尽了最后一丝能量,化作一团普普通通的泉水洒落在沙地,或许,就在这一块沙地,很快就能长出新的生命。
一头及膝的长发飞扬,沐天辰看着脚下的沙地。
在几天前,这里是周围最高的沙丘,如今却是低矮的沙坑。
仅仅几天,便是沧桑变幻无数次。
左手握拳,右手握剑,目光看着极南,在那里,曾经是他的家,不过他回不去了,永远也回不去了。
青光樽主的到来,和他们为他所做的,打消了他心里最后的一点恨,他对魔窟,没有恨,却再也回不去了,也不愿再回去,他不知该如何去面对那些熟悉的面孔。
魔窟高层,不会认错,更不会挽回,所以,他们可以暗中帮助他,却不会挽回他。
左手松开,一抹紫光飞起,化作一张传讯符,沐天辰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又是一抹紫光从储物戒指中飞出,化作一张一模一样的传讯符。
它们之间宛如一体,彼此气息相连,纠缠不清。
“就留在这里吧,不再有明光樽主骆宇,不再有明光少樽主沐天辰。”
两道传讯符没入沙地万丈,随着一声爆响,一枚储物指环飞出。
沐天辰抓住指环,目光坚定,昂首扩步踏上高空,架起暗魇遁光飞离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