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群盗二
众汉子呆看一阵,不知谁喃喃道:“宝剑,这是宝剑呐!”方令众人如梦初醒,喘息道:“好宝贝,咱们抢过来,去献给胡老大。”
苏菏泽颤声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要强抢财物?”赵老狗仰天笑道:“抢?抢又算得了什么,我们还要杀人来着。”舞动着手中长刀,作势吓唬,只等对方吓得跪地哭诉求饶。
谁知,那个青年不识相,反而梗着脖子,大声呼喊道:“这还有王法么?”
这一说到法,众汉子嘻嘻笑道:“王法?在这石龙岗上,爷们便是王法,叫你生你便不能死,叫你跪着你便不能站。”说着上前,就想让这毛头小子见识见识什么叫作石荷山的“法”。
苏菏泽后退两步,手握长剑,横持于胸,做出戒备之势,高声叫道:“你们别过来。”
众汉子笑道:“拿把宝剑装门楣,你会用剑么?要不要大爷们教教你?”见苏菏泽紧握剑鞘,只不拔剑,他们便更加有恃无恐,大摇大摆走将过来,想夺物掳人,等下押回寨里,说是官军细作,好捞点功劳。
天寒地冻,赵老狗只道是倒血霉分了个巡山苦差事,且还遇着一桩怪事,在陷坑边受到惊吓,谁知半个时辰后就峰回路转,遇到这么一只肥羊。他双眼放光,口中怪笑,早将先前跪地向“老天爷”求饶之语忘诸脑后,提刀冲在最前,唯恐众伙伴抢了头功,口中学着戏台上武生的作派,呀呀唱道:“兀那贼厮,看见你爷爷我还不跪地求饶,更待……”
何时二字还未吐出,耳中却听那青年说道:“得罪了。”脸上接着就挨了一记,将他抽倒一旁,头脑一阵昏眩,还不及站起,便听众伙伴大惊小怪的嚷了起来:“哎哟,这细作是个练家子。”
众汉子见遇着硬茬子,立时收起了轻视之心,摆出兵刃,一拥而上。
苏菏泽还是首次遇着如此群狼虎伺,心中有些慌张,但为保宝剑不被众徒所夺,只能硬着头皮迎战了。他心地善良,不愿伤人,只握剑鞘使起了熟练一年的剑法,先前几招还是谨慎小心,严防死守。
但几回合后,他便惊讶的发现眼前气焰汹汹的汉子们,脚步虚浮,根本没有内功根基,挥刀使剑,完全凭恃着一股蛮力,乱劈猛砍,一眼下去,全身上下少说有七八个破绽。
苏菏泽心中讶异:这些人根本不会武功。当下便挥着剑鞘,转守为攻,不过几合,便将三人打翻在地。
众汉子见他如此厉害,已生戒惧之心。那赵老狗机灵,喊道:“老王,快向寨子里求援。”众人省悟,一边作势围着苏菏泽,一边连声催促。
那王五斗手忙脚乱的从腰间解下一方破铜锣,当下死命敲打,锣声震响,直裂耳膜,在这冰天雪地群山诸岭之中,远远传递开去。
原来每次他们巡山之际,都会带着一方铜锣,若遇敌情,便靠此物来报信警讯。
苏菏泽暗叫不好,心道:若等他们寨里来人相援,岂不是更加难以善了。想到此际,挥舞剑鞘如风,连连抢攻,却是一套以迅疾著称的乱披风剑法,片刻间将一众汉子全部打倒,口中道:“得罪了,在下误入此山,只想寻路出去,实非愿意与各位动手。”说罢便欲寻路离去,但方才举步,便茫然停下,只见此地是一处岔道,此刻共有三条小路摆在他眼前。
忽听赵老狗说道:“这位爷台可是不识下山去路。”苏菏泽老实应道:“在下的确不知,阁下若是知道,麻烦指教出来,在下将不甚感激。”那赵老狗连称不敢,讪笑道:“刚才我们弟兄几个有眼不识泰山,犯着狗胆去碰爷台虎威,还好爷台大人有大量,不与我们一般见识。”伸手往右边的那条山路一指,“顺着这条路下山,便能到的山下官道。”
苏菏泽不疑有他,告谢几句,便举步小心翼翼顺着那台路行去,待他去远,众汉子纷纷从雪地翻身坐起,指着赵老狗笑道:“就老赵你心眼多,指了条错路给那小子。”
赵老狗得意洋洋,拍着大腿笑道:“也是那小子又呆又楞,空有了一身好把式。”又抚着火辣辣的脸颊,骂道:“他娘的,那小子刚才用剑抽了老子一记,等下等他中了那边的埋伏,捉回寨子里,老子要狠狠赏还给他。”
王五斗道:“你怎么能如此讲话,若非刚才他不肯拔剑,只用剑鞘,下手也极有分寸,我等哪里还有小命在?你不图感激,还想着恩将仇报。”
赵老狗哼笑道:“就你心肠好,都作了山里的大爷了,还想装着一副菩萨面孔。”王五斗闻言一呆,半响说不得一句话,忽然将手中铜锣往雪地一掷,垂头一声长叹。
大雪封路,苏菏泽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山路崎岖,多是转角弯道,曲曲折折,不知通往何处。
苏菏泽自昨日出谷后,已有一日一夜未进吃食,早已是饥肠辘辘,先前好不容易从陷坑费力爬出,刚才又恶斗一场,体力透支,至此已隐有恍惚之意。他抓起几团冰块,胡乱塞入口中充饥,勉强回复几分精神,望着漫山冰雪茫茫,及耳畔无时不在的烈烈风声,强自振作,慢慢往前行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苏菏泽茫然之中,只觉这条雪路似乎永远没有尽头,还有不知多少未尽的路程在等着他,他想停下少许歇息,又唯恐一停下来,便再也不想动弹,饿毙于此。
又走了片刻,走到一处山拗口,苏菏泽忽觉头顶风声大响,勉力一看,却是一张渔网迎头将他罩翻在地,兜了个严严实实。
他不及挣扎,反而心下倏然一松,好像那些饥饿、寒冷在这一瞬间都消失不见,只有无边黑暗降临……
迷糊中,忽然感觉自己似被扔进冰河之中,酷寒袭来,直透入骨。
苏菏泽啊的一声轻呼,猛吸口气,清醒过来,只见不知何时自己被绑在一根木柱上,面前一个黑面大汉,正冷冷望着自己,手中还提着一口水桶。
那汉子见他醒来,对身旁几个汉子道:“去请胡老大过来,这厮醒了。”
苏菏泽不知何以至此,下意识发问道:“这是哪儿,为什么将我绑在这里?”回答他的又是一桶彻骨冰水,直的他浑身哆嗦,直抽凉气。
那汉子冷眼看他,反而喝问道:“说,你是不是那狗军派来的奸细?”
苏菏泽冷的牙齿发颤,战战道:“不——不是,我,我只是个寻常百姓,恰巧路过此山……”不等说完,小腹之上就挨了一记老拳,苏菏泽痛的脑袋一昏,口难发声。
那汉子收回拳头,冷笑道:“既然落到我张九顺手中,就别想有任何隐瞒,老实招了,还能给你个痛快。”
苏菏泽久饿之下,又累又冻,身体早已虚弱不堪,凝神喘息一阵,才能勉强答话:“我只是个普通人。”
那张九顺耐着性子等了半响,见苏菏泽说的仍是这等无用言词,登时跳将过来,几下讲苏菏泽上身衣服扒了个干净,吼道:“狗细作,我看你能嘴硬到何时?”说着,从旁接过递来的长鞭,扬起便是对苏菏泽一顿猛抽,抽的苏菏泽身上,鞭鞭泛血。
旁观的两名汉子笑道:“九哥好手劲。”那张九顺素来就爱折磨他人为乐,此刻听得同伴称赞,兴致越发浓烈,一时之间,将鞭子甩的虎虎生风。
苏菏泽本已是强弩之末,经此摧心裂肺之痛,只嚎的声嘶力竭,十几鞭后,只觉得脑中浑浑噩噩,身子也渐麻木,比起先前那般痛楚,此刻反而好受起来,嘴角微抽,已出不得声。
那二名汉子在旁见苏菏泽起初叫的惊天动地,片刻后声音逐渐变小,到得后来,居然闷头一声不吭起来,不禁啧啧称奇道:“这厮真是厉害,这都能忍得住。”
那张九顺心中也是奇怪,为了增加他人痛楚,这条鞭子还是事先泡在盐水之中的,少有人能承受的下来。他见苏菏泽不再叫喊,倒觉得无趣,收鞭住手。
忽然只听门外喧嚣,一群人挤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面皮蜡黄的青年,却是最近颇得胡老大和川先生赏识的王六迟。在他之后,却是赵老狗王五斗诸人。
那王六进来后,对着张九顺笑道:“九哥,胡老大因为天冷不愿过来,川先生又去峰顶赏雪去了,胡老大便命我过来看看这细作招了没有。”
张九顺比王六迟早来山寨,资格虽比对方老,可在山寨内地位却有不如,如今见王六迟在寨内地位隐隐能排在第三号人物,甚至超过了寨内的常年几位厮杀好手。
他心里瞧不起王六迟,可面上却作和气模样,说道:“这厮嘴硬,刚挨了一顿好打,也不肯吐出半点东西。”
“还有这等人,能禁得住九哥的手段?”那王六迟微觉意外,此时方才将目光放在绑在木柱之上的苏菏泽,见苏菏泽胸颈之上,遍布鞭痕,多处已然皮开肉绽,鲜血慢慢渗出落下。
见此惨状,赵老狗倒先叫了起来,讶道:“这厮好生经打!”王五斗却道:“普通人,哪里经得起这般打,早就招了,莫非这人真不是什么官军的细作。”
王六迟微笑道:“此人身上能藏着那等贵重的宝剑和书籍,肯定不是普通人,一切还是要他自己说个清楚。”说着,走向前去,亲自询问。
苏菏泽依稀间见又新来了一群人,只盼其中有人能信自家之言,凝着仅存的一分气力缓缓说道:“我叫苏菏泽,金陵人士,是……”
众人见他顿在此处,只道他终于受不了拷打,准备招出底细了,一时不禁纷纷动容,追问道:“是什么?”
只听苏菏泽挣扎良久,方才轻轻憋出后续:“是,是个好人,不曾做过半点伤天害理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