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家讲因果......
今生的果，前世的因，辗转轮回，仿佛一切早已注定，我想，这就是所谓的宿命吧。
伊洛河畔，北邙山下，西去二百余里的青河小镇静锁在一片烟雨朦胧之中，看起来平淡而又斑驳。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我坐在一把旧的浑身掉漆的黑色摇椅上，悠闲地看着铺子外稀稀落落狼狈而过的行人暗自唏嘘，时间不等人，岁月催人老，转眼二十年过去了，那对我来说漫长难捱的时光也如同这匆匆闪过的人影一般，过隙而逝。
我叫白小六，相貌平庸，不善言谈，独自在青河古镇的文玩市场经营着一家杂铺小店安然度日。
在文玩这个圈子，你可千万别信“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鬼话，在任何一个行业都存在金字塔式的生存结构，获得暴利的永远是站在塔顶的极少数人。
就拿我的铺子来说吧，主要经营一些工艺制品，这些东西全国各景区都在兜售，利润早被榨干榨净了，完全是靠走量混口饭钱。稍微稀罕些的便是晚清、民国时的一些瓷器、玉器、拓本字画什么的，这些虽算是古董，可因为年代近卖不上价，懂行的不屑买，不懂行的不敢买，属于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产品。
而所谓什么价值连城的镇店之宝，我这里是不存在的。这些中高端产品动则几十万，上百万的成本，若不是祖传下来的，平头老百姓谁有那资金去收购。至于电影小说里经常出现的“捡漏”①桥段，您就当听一乐就行，千万别当真。
现在是旅游淡季，再加上阴雨连绵数天，青河镇上几乎寻不见游客，我寻思今天又是空耗一天，便起身准备关门回家。
铺子是仿明清建筑，长街三里都是统一风格，青砖碧瓦，雕梁画栋，正门隔扇镶嵌的琉璃玻璃上泛着一层薄薄的水汽，让外面的世界看起来有些迷离。
六页隔扇需要我依次关紧并拉上门栓，门轴长时间没上油，推起来吱吱呀呀，这声音听起来令人不快，就像是指甲划过黑板一样，足以让人瞬间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雨似乎急骤了一些，一切都显的毫无预兆，当我准备关最后一页隔扇的时候，一只枯瘦细长的手突然出现在门框边缘，死死地挺住将要合严的隔扇。
怎么，这鬼天气还有顾客上门？我心中正在寻思，那隐藏在门后的正主便轻悠悠地一脚迈进了屋子。
“老板，这么早就要关门呀？”
说话的是一个老者，须发已白，身形单薄，鼻梁上驾着一副金边眼镜，看似颇有学问。而最为吸引我的是他那修长枯瘦的手掌，他的手掌不大，但手指却奇长，十指端就像是削尖的铅笔头儿，看起来锋利如钩。
而且他的手掌整体毫无血色，如同在福尔马林中泡过一般…..想到这里，我脑海中竟然浮现出泡椒凤爪的画面，对，用这个词形容他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老者注意到我在观察他的手掌，于是赶紧抄到身后。我回过神尴尬地干咳几声，陪笑道：“欢迎关顾本店，随便看，随便瞧。”
我引着他往屋内走，他倒是不紧不慢地左右环顾。铺子靠外的柜子摆的都是工艺制品，算不得古玩。我见他不屑地挑了挑眉，便知今天是遇见识货的了。
“老先生，不知您平日里都玩些什么？”
行内人称收藏为玩，问你玩些什么的言外之意就是问你热衷于收藏什么，是翡翠玉器，竹木牙雕还是名人字画。
我小心地试探，毕竟了解了买主的喜好才好对症下药。几个星期都没开张了，我还指望逮着这条大鱼喝点油水呢。
那老者没有搭话，深邃的眼神肆意地打探着铺子的每一个角落。我跟在后面，注意到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冲锋衣，后备衣领下方印着一副狼爪图案，这是德国户外运动品牌JACKWOLFSKIN的商标，一般来说，只有专业的户外探险者才选这个牌子。
“这个是清代的小铜香炉，包真包老的正宗货，您看这铜色包浆②看起来幽光沉静，自然凝重，透露着历时的沧桑，多漂亮！”
“这…这个是晚清的玉石雕虎件，品相是差了点，但雕工十分讲究，一看都是北派的技术，疏可跑马、细不透风。”
这老头每端详一件物品我都费劲口舌地介绍，结果他一副目中无人的姿态，对我全然不理。我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怒火，可又不得不拼命克制，我们这个圈子鱼龙混杂什么身份都有，在未搞清楚对方实力之前，我只有夹着尾巴示人。
老者转了几圈叹了口气，似乎有些失望，“你这里没有拿出手的货色呀?”
这句话是反问，但我却听出了一丝讥讽，我咽了咽唾液心情紧张起来。像我这种小本生意，最怕遇见行里人，因为手里没压堂③的宝贝，心里又不甘眼睁睁看着大鱼溜走。
做古玩店生意，最锻炼人的不是看货的本领，而是与人打交道的能力。我见明面上的东西进不了这客人的法眼，便决定铤而走险，敲他一把。
“唉吆喂，我说老先生您真是慧眼识真呀，看来一般行货④还难进您的法眼，不过您说我没有压堂的宝贝，那倒是有点小瞧我妙品斋了。”
我一边说着，一边把老先生引到茶台，沏了壶上品的毛尖道：“老先生……您既然是混这个圈子的，也明白真正的宝贝谁会摆在明面上不是。不瞒您说，我这铺子还真有一镇店之宝，要不咱拿出来给您瞧瞧。”
见人三分笑，客人跑不掉。做买卖的第一步就是好吃好喝把客人伺候好喽稳住，然后再慢慢放线下钩。
不等老先生应声，我便匆匆从后屋拿出来一檀香方盒，因为长时间不示人，方盒上落满了灰尘，但这并不影响盒子里边的东西。我把檀香方盒放在桌上，那老者立马站了起来，看的出来他对我要给他看的东西还是满期待的。
“老先生，这里边的宝贝是从我祖上就传下来的，平常从不轻易示人，今天也算是有缘给您过过眼，看得上咱就宝剑送英雄，看不上也没关系，就当是交个朋友。”
我这话的意思其实已经很明确了，今天我给您这么大一个面子，怎么说您也不能空这手走呀。
檀香方盒由一暗黄色锁扣将其紧闭，仔细一看却没有锁眼，只有一排带字滚轴，从左至右分别是“长命百岁”、“吉庆有余”、“状元及第”、“松柏长青”。其实，这是一把古老的密码锁，从左至右四组贺辞并列在滚轴之间，每一组又可任意旋转，四组贺辞的单个字横向又组成一系列文字，而这个组成的文字便是打开箱子的密码。
我打开箱子，里边放着的是一个铜炉，巴掌大小，炉身包浆润泽，工艺精细，双侧有一对戟状耳，炉底刻有“大明宣德”四字篆体。
“老先生，这是铺里珍藏的大明宣德炉，是家父在****年间无意得到的，惊世之品，不可多得呀。”
果不其然，当我说出“大明宣德炉”这个词的时候，老者两眼瞬间有神起来。
【注释】
①捡漏：是指慧眼识宝，以较低的价格买进了价值较高的收藏品，是一种可遇而不可求的行为。
②包浆：古玩鉴定用语，泛指岁月存留在古玩器物表面的一层包裹物。
③压堂：店堂里最好的宝贝，一般不轻易示人。
④行货：多指艺术家或工匠为应付市场而批量生产的不精美的工艺制品，没有收藏价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