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跳社、社交舞？”我结结巴巴问，看着对面（1）班的男生，下意识把目光移向他的鞋。对不起，兄弟，待会儿踩到你可别怨我。
“同学们，学园祭马上就要到了，我们来复习一下上学期末学过的圆舞。”漂亮性感的Ella老师是混血儿，身材美妙动人，一头金色的卷发覆盖着半裸的香肩。即便学校有中央空调输送暖气，她穿得吊带裙也过于清凉了。尤其是面对一群正处于青春期血气方刚的少年。
另一位男老师姓卓，个子很高，身材健美。想必跳舞对锻炼身材是有好处的。
“圆舞，那是什么？”我心慌，和悠然交头接耳。上学期我又不在这里，哪里会跳这个连听都没听说过的东东。
“一种欧洲宫廷舞。”冷悠然见我一脸茫然，言简意赅说明：“《希茜公主》看过吗，那种跳几拍交换舞伴的舞蹈。”
说了等于没说，电影上华丽的宫廷舞会，名媛淑女长裙曳地，我根本看不到她们的舞步如何。耳朵里听到音箱中流淌出轻快的旋律，我像是到了世界末日。
“跟着我的步子。”悠然看穿了我的惶恐，简简单单说道。
对啊，我可以依样画葫芦嘛。唉，一紧张就忘了最迅速的法子。
随着卓老师拍手示意，圆舞训练正式开始。对面的男生向我鞠躬行礼，我学着悠然的动作，假装提着裙裾还礼。
我虽然不懂社交舞的跳法也没学过圆舞曲的舞步，但电影中那些曼妙旋转的身影，流动如诗的音乐却深深刻印在我脑海。我的耳朵捕捉着节拍，眼睛直盯着悠然脚步的移动和旋身，身体反应比大脑更快。
四个八拍后，男孩向我鞠躬，我再度还以一礼。幸好没踩到他的脚，尽管我光顾着看悠然的动作和他缺乏眼神交流，可至少我们顺利完成了这一小节。接着交换舞伴，我转到刚才和悠然对跳的男生面前。
圆舞，是一种需要交换舞伴的宫廷舞。在这一乐章，我可能和你面对，然后分开，隔着人群对视。只要音乐不停，只要你我的舞步还在继续，我们一定会再度转回彼此面前。
换了几个舞伴之后，我基本上掌握了要诀，眼睛不用再盯着悠然的脚下看了。亏得我乐感不错，因为练功的缘故身体柔韧性也很好。
冷悠然转到了狂傲不羁的古逸恩面前。他看着她，明亮如星的眼眸闪过戏谑。全场瞩目下，他托起悠然的手，像中世纪骑士面对贵妇人那般弯腰亲吻。
“哇哦。”我情不自禁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
她愤然抽回自己的手，古逸恩满不在乎笑了笑，对群起的私语声置若罔闻。
“OK，我们继续。”Ella拍拍手拉回大家的注意力，继续被打断的圆舞。
他握着她的手华丽转身，俊美优雅的少年和美丽恬静的少女，和谐的画面感伴着典雅悠扬的曲调让我这个离他们最近的旁观者屏住了呼吸。
“我想和你一直跳下去。”在他们靠近的刹那，他这样说。
“和我无关。”她冷冰冰回应，旋转后分开。
我津津有味看戏，过于专注的后果是第一次踩到了舞伴的脚。可怜的男孩一声惨叫，流畅的舞步被迫又停了下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焦点人物换成了我，我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Ella老师走过来，指导我女步要配合男士的步子，且不能过大。我看着她和我的舞伴所作的示范，感觉十分窘迫。眼角瞥到古逸恩欠扁的笑容。还不都是你害得，竟敢取笑我！我抽空瞪了他一眼。
“好，这一小节再来一次。”卓老师重新按了暂停键，音乐继续。
这一次总算没出意外，顺利跳完交换舞伴，轮到我和古逸恩对跳。他的视线胶着在斜对面的悠然身上，不看我。
“喂喂，专心一点。”我不满地抗议。就算我没冷悠然漂亮，这个自大的家伙也不能这样无视我吧。
总算，大少爷用慵懒的目光扫扫我的脸，懒洋洋鞠了一躬。我正要做那个装模作样的提裙还礼动作，忽然眼前一花，刚刚还在我对面的男孩已冲到我身边半蹲下身子，将晕过去的冷悠然接在怀中。
“我带她去保健室。”不等老师的首肯，古大少爷以一个华丽无比的姿势打横抱起晕倒的冰山美人，潇洒地扬长而去。
好帅！我暗暗叫好，举手报告。“老师，我跟过去照看冷悠然同学。”这场好戏，错过了岂非太可惜。我迫不及待想看冷悠然苏醒后发现自己被死对头古逸恩抱到了保健室这一事实的表情。
我以风卷残云的速度冲出音乐教室，没听到老师的答复就当作同意了。古逸恩在前面，抱着个大活人，他仍大步流星。
“喂，走慢点就能多抱一会儿。”我追上他，暧昧轻笑着调侃。
他不屑地扫视我，意思是“本少爷才不会动那种龌龊念头”。
“不过真的好巧，冷悠然偏偏在你面前晕倒。”双手枕着后脑勺，我不紧不慢跟在他身侧，闲闲感叹。逗这个自负少年玩，实在比跳圆舞有趣多了。
古逸恩凝视怀抱中的少女，她即使昏迷也不改那淡漠的表情，他的眼神中有不舍和爱怜。我看呆了眼，这一刻温柔的他好像送福音到人间的天使。
“她没吃午饭，跳了那么久，中央空调温度开的太高，音乐室人多空气差，当然会晕倒。”难得古逸恩会用正常的语调向我解释，我正感动得不能自己，他又恢复了一贯嚣张的态度。“真是个让人操心的笨蛋，嗯？”
我在心里止不住叹气，这个霸道的少年，连他爱人的方式都带着飞扬跋扈的华丽烙印。被他喜欢的女生，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保健室的赵医生有事离开了，古逸恩将悠然安置在病床上。
“你看着她，醒了也让她躺着别动。”古大少爷骄横的对我发号施令，我不悦地交抱双手，反问他干什么不自己看着冷悠然。
“本少爷去买巧克力让她补充能量，你有意见，嗯？”那颗泪痣灼灼闪耀，气焰逼人。可分明，漂亮的脸庞闪过了羞赧。我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别扭的少年，好可爱！
“她对于你，是很特别的人，对不对？”我轻声问。安睡的美少女，像油画中的人物。但凡见过，鲜有不动心的人。
他沉默半晌，一言不发向保健室门口走去。手按着金属把手，压抑着激情的阴郁声音低沉诉说：“我不能不管她。”
床上本在熟睡的冷悠然突然翻了个身，将羸弱的背脊对着门。古逸恩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脸色微微一变。“好，本少爷明白你的意思。告诉你冷悠然，你的事本少爷这辈子偏要管定了。”咬着牙从齿缝间迸出这句毫不华丽的宣言，他打开门高傲地走了出去。
我绕到冷悠然面前。果然她已苏醒，翦水双瞳怔怔凝望窗外虚无的某一处。我的脸凑过去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青涩的少年时光，都不懂得该如何传达自己的心意给对方知道吧？我嘿嘿笑着，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成功唤起了她的注意。
悠然挣扎着起身，半坐于床上，嘴角微微上扬。“谢谢你，可奈。”
“我没做什么啊，是古逸恩把你抱过来的。”意料之中看到瓷白色的俏脸飞过一抹红霞。
下课铃打响，外面的走廊有人经过，渐渐声音纷乱。悠然翻身下床，往门口走。
“你不等古逸恩吗？”那个自大的少年去为她买巧克力充饥，说了要我让她等他回来。
她头也不回，“你想等他，不必拿我做借口。”听声音冷冷淡淡，想来表情也不见得会和善几分。
我觉得她话中有话，甚至还有一丝嘲讽蕴含在内。联想到早上她对我冷冰冰的态度，我迷惑不解，追问道：“你什么意思？”
冷悠然站住，缓缓回头。看着我，慢慢展开一个颇具讽刺的微笑，这是我认识她以来嘴角弧度咧得最大的一次。“字面上的意思。”
我郁郁寡欢走在校园内的主干道，心里不是滋味。古逸恩回来没看到冷悠然，理所当然迁怒于我，对我发了一顿脾气，措词严厉到让我当场暴走，指着他的鼻子和他大吵一架。
他干脆利落的把巧克力往我怀里一丢，任性甩下一句“替本少爷塞到她嘴巴里去”，华丽丽的转身走人。
我接住包装精美的巧克力，认出是路口那家巧克力专卖店的商品。看看手表计算时间，这趟来回他都是用跑的吧？
回到教室把巧克力交给冷悠然，冰山美人犀利的眼神在我和巧克力之间逡巡三趟后，酷着脸说了三个字：“我不要。”
和被人抛弃的橙子同一命运，我收留了这盒可怜没人要的巧克力。
郁闷地晃到网球场，网球部的社团活动仍未散。我站在铁丝网外看，古逸恩和冷隽轩分别有练习赛。
拜BBS上铺天盖地的八卦帖所赐，我多多少少对他们有了些了解。傲慢的少年有自恋的资本，除去外表和家世不谈，学习成绩从未掉出过全校无差别排名前三甲，但凡有他参加的活动，他总是最出类拔萃的一个。
睥睨天下的锐气，不仅是年少轻狂，更有作为后盾的实力证明。
另一个少年与之相比稍显内敛。两人共同出现的场合，吸引最多眼球的必定是古逸恩，但冷隽轩却是你无论如何都不敢掉以轻心的人物，仿佛稍不留神就会遭到他的算计。BBS上有人专门用去年校际网球联赛冷隽轩出奇制胜的布阵作为佐证。一个在明一个隐于暗，联手起来则是翻云覆雨。
他们才十七岁，只不过站上了白金学园这方舞台就已显露长袖善舞呼风唤雨的能力。等有朝一日踏上社会接手家族事业，我想象不了会是怎样一番纵横捭阖的光景。
冷隽轩漂亮的反手回球，压着对手的底线飞出。三个六比零，根本不给人还手的机会。站在我旁边的几个女生又跳又叫地抱成一团，兴奋地喊他的名字。
他走到球网前同队友握手致谢，转过头发现场外的我。
“中午说有事和我商量，是什么？”他走过来问我。褐色的发丝被汗水浸润，丝丝分明性感撩人。他拿着毛巾随意擦了擦头发，对那几个眼冒红心咧嘴傻笑的女孩友好地笑笑，示意她们想和我单独谈话。
“你要不要先穿上外套？”运动过后全身都是汗，不赶快穿上衣服很容易感冒。尤其眼下还是数九寒天。
“可奈姐姐很关心我哦。”他云淡风轻笑笑，走到场边穿上了外套。古逸恩的比赛比他更早结束，漂亮的少年双手环胸在场内训斥部员不堪自己一击。冷隽轩经过他身侧，以全场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小悠又惹你生气了。”不用疑问，是肯定语气。
“冷隽轩，想和本少爷单挑，嗯？”他不怒反笑，笑得人遍体生寒。
“佳人有约，不陪你发疯。”他轻松悠闲地耸耸肩，完全不把古逸恩的挑衅当作一回事。
古逸恩轻蔑的眼神扫向我，却什么都没说。我看着冷隽轩打开网球场的门，拿着矿泉水瓶走到我身边。
我们去安静的地方谈。背着网球袋的少年身形高大，我算得上高挑也不得不微仰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默默跟着他走，夕阳把我俩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有电影里那种和心爱的人行到天涯海角的感觉。
我清清喉咙，试图打破无言的静谧。
“我听说了，音乐课的事。”冷隽轩先开口说话。低沉的，好像是从内心深处流泻而出的声音。
“啊，我一直陪到悠然醒过来。”既然他提到了这个，我也自然不能放过解开疑虑的好机会。“为什么，冷悠然要和古逸恩，还有你作对？”
他停下，静静站立很久方转头注视我。“我的大伯，也就是小悠的爸爸是名战地记者，你知道吧？”
我点点头。除了这个，我还知道冷悠然的梦想是继承父亲的事业。
“大伯在阿富汗因公殉职。我记得那天小悠惨白着脸对我和逸恩发誓，等她长大后要继承大伯的志愿，做一名战地记者。”
阿富汗战争，差不多是五年前的事了，也就是十二岁。冷悠然这个小孩够酷！
“我们当然不允许她选择这么危险的职业，大伯的遇难对于我和逸恩，简直就像是看到小悠将来的下场那样。”他闭上眼睛，儒雅的面庞挂着悲哀的浅笑。“逸恩警告她，不管她做多少努力，他一定会动用所有的势力阻止任何一家报社雇用她。我也警告她，只要我活在世上一天，绝对不会让她去任何有战火的地方。”冷隽轩笑出了声，笑声悲凉的如同哭泣。“小悠说恨我们，她说恨我们。”
他，的确在笑！
我看到了两个孩子对“失去”的恐惧，还有他们无法掌握的命运。他们只是，单纯地希望自己守护的女孩能健康平安地生活，却未曾想至今日僵持的局面。
我叹口气上前半步，将少年寂寞的侧影拥入怀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