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们明白了,新妃不打算还礼,皇上好似没有这回事,典礼还要继续下去。太子一侧的大臣逐个参见以后,就轮到冀王这边的大臣了。这边,冀王是第一个。
西门俏已从惊异中回过神,她拽了拽木头一般的皇甫洌,他一直盯着新妃看,万业皇上已察觉,脸色不太好看。
皇甫洌真的成木头了,对西门俏的暗示没一点感觉,还是那样直直地看着。直到太子那边最后一个人出现,他才似有了魂儿。
“木风木大将军参加新妃!”大典一侧的公公撕长了声音叫,比前面所有的腔调都高。
“木风参见新妃,瑞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木风低沉有力的嗓音在大殿里回响,格外震耳。
新妃的身子微微震动,缓缓抬起长长的睫毛,眼里有精光闪动,仿若不是泪光。她的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哈哈!木将军,我们天宇国南征居功至伟之木大将军。有你的祝福,朕的瑞妃必会惠泽天下。”万业皇帝代替新妃说话了。
“谢皇上吉言赐福!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木将军,你的爱子木云将领没来吗?”皇上洞察一切地审视着大殿,锐利的目光巡视了一遍。
“多谢皇上挂念犬子,犬子偶然有恙,留在宫外休息了。”木风平静地说。
“哈哈,回位吧!”皇上自然地牵起新妃的手,贴心地问,“爱妃冷吗?手怎么这么冰凉,还在发抖。”
木风回转的身子僵了僵,只是一瞬,他就坚定地回到了原位,和平时的表情一样,紧绷内敛。冀王看着木风走开,看着高高的新妃硬朗的气场瞬间倒塌,看着父皇拉住木木的手,说着假惺惺的话,他突然明白了。所有的一切都明白了。
父皇毕竟是父皇,所有人明的暗的活动都没能逃脱他的掌控。他掌握着天下,掌握着天下所有人,在恰当的时候合适的机会里,他掳来木木,风光地封她为妃,明的宣示天下万民聚拢人心,暗的,木木该是多么重要的一枚棋子,有了木木名正言顺地成为他的妃,木风将军几十年的经营毁于一旦,没有了存在的合适理由,失去了为之奋斗的精神支柱和方向。木风的人,还愿意为他卖命拼死复国吗?
这么多的画师,仪式一过,瑞妃暮云木雨的画像会迅速传遍天下,有关她的传奇,也会传到所有东麓国人的心里。木木,真的是那个传奇里木雨。
她在抖,抖得厉害。万业不得不揽住她,附耳亲昵地说着。
她还在抖,花容失色。所有的坚强和高贵都坍塌了,皇甫洌看到了初见之夜那个突然崩溃的小乞丐,漫天的恐惧笼罩着她,瘦小的身子在冷风里摇曳,那么无助,可怜。
摇曳的叶子落下了,落在了他的心口上,冰冷冰冷的,天地间一切都不存在了。黑暗笼罩着大殿,皇甫洌只看到暗夜里蜷缩着的小乞丐,她要被夜风吞噬了。
“木木!”他大叫,迅速跑过去紧紧抱住她,不能失去她,不能再失去她了。被带走的话就一起吧,不管要去哪里,风里火里水里,他要陪着她。
大殿上一片惊叫,随后是死一般的沉寂,是暴雨骤至的阴霾。
一向内敛的冀王皇甫洌,竟大步跨上殿台,推开他的父皇,把新妃紧紧抱住。没有人来得及反应,没有人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疯了吗?
“木木,不要走,不要逃跑。谁也不能再带走你,你属于我,你只属于我。对不起,以前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原谅我吧!”
西门俏最先明白发生了什么,她想上去拽下失神的皇甫洌,被身边的内卫军拦着了。同时大殿里所有的大臣身边都多了带兵器的人。
万业皇帝依然那么冷静,他冷冷地说:“洌儿认错人了。带他下去!”各种情况他都想过了,这个儿子,有着不羁野心又绝对阴沉老成的儿子,在羽翼未丰的情势下他绝不会轻举妄动。他防的是太子和木风。
没想到,他会如此发疯。
“不!”皇甫洌坚决地说,“她是儿臣的妃,木妃。儿臣的妃怎么可能再做父皇的妃呢?木木,木木!”他着急地叫着,木木的眼正慢慢合上,他害怕她会就此离开,再也回不来。
“洌儿,不要胡闹!”万业皇帝加重了语气,“父皇知道你在南蜀国一战中脑部受伤神志不清,所以允许你回到封地冀州好好休养。今日真不该让你来!父皇本不想公开你这个情况,毕竟你为了我们天宇国戎马生涯屡受磨难。”
他说得动情,大臣们稍微放松了。原来冀王有毛病啊。
惊诧不已的太子突然释然了,冀王失常了,真是天大的好消息!不管父皇说的是真是假,这一闹,他想不失常也不行。冀王,你完了!
完了,全完了!西门俏瘫倒在地,满门抄斩都不为过的罪,他皇甫洌想死,还要所有冀王府里的人陪死。
他不是不计后果的人,不是粗鲁蛮干的人,难道看走了眼?为了一个女人,为了那个他曾经表现得毫不在意甚至宁愿折磨她的女人,他竟会这样。
“洌儿,趁父皇还能和你好好说话的时候,清醒吧,不然,父皇也不能保你!”万业对仍然紧抱着新妃的皇甫洌软里有硬地说。
皇甫洌完全听不进去,他的心思完全在木木身上,她的脸苍白,毫无血色,她怎么了?她的眼合上了,无论他怎么喊,她还是合上了。他怀里的身子软绵绵的,仿佛最后一丝气力也被抽走,在他的怀里曾经离开过很多将士,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由于熟悉而崩溃。
“木木!木木!不要走,等等我,我们一起走,一起走,你不是怕吗?等等我,我不会再让你害怕了。不会了,再不让你害怕了!”
他转身对着万业皇帝,恳求道:“杀了我吧,父皇,求求你,杀了我吧!”
“真是疯了!”万业皇帝失去了耐性,对身边的一位点点头,那人走到皇甫洌后面,对着皇甫洌的后脑勺击了一掌,皇甫洌连同他怀里的新妃一同倒下了。
“典礼到此圆满结束!”万业对众大臣说,“刚刚发生的如果传出大殿,格杀勿论!”他恢复了真面目。
朝天门外等着的人只看到了新妃的画像,只听到了礼仪官的传话和故事,关于新妃的那些可以流传的奇谈。
疯狂的联欢在天宇国大街小巷进行着,不管是为了新妃还是为了皇帝。
西门俏在傍晚时分回到了冀王府,宫里来了命令,冀王府的人可以走了,可以到冀州封地去了。冀王要留在宫中,只此而已。
德妃看到西门俏死灰一般的脸,仿佛明白点什么,嫁入冀王府她就做好了应对一切巨变的准备,只不过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她挣扎着起来,带着皇帝的特别令牌连同府里留下的为数不多的家人连夜离开了,甚至没来得及向娘家人告别。
昔日辉煌的冀王府,人走楼空。湖边冒出头的薄荷似乎也没有了香气。铁杆不知哪里去了,小莫子不愿离开,说要一个人留下来照看府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