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嘛，酒能少得了？要有节制就行了。喝酒最见德性，一个男人管得住自己管不住自己，从喝酒上就可以看得出来。古人喝酒也有一定之规，并非瞎喝一通，并非烂醉如泥才叫豪爽。名士风范不仅仅表现在喝酒上。”对诸葛霞善意的批评，黎澍心里流过一股暖意，他感激地看了诸葛霞一眼，心里想着：“我几乎误解了诸葛霞，看来是错怪她了，也几乎使自己做了不可饶恕的荒唐事。”
黎澍过33岁生日时，诸葛霞说要热闹一下，就替黎澍在“天外天”湘菜馆订了包间，请了编辑部的人员，黎澍是善于说笑之人，特别有诸葛霞在场，欣喜中有炫耀的潜意识存在。诸葛霞自然也很兴奋。编辑部的人员在一起，平时随便惯了，气氛很是融洽。山茂远有意无意地拿诸葛霞开涮，诸葛霞为此灌了山茂远不少酒，山茂远确实有些醉意了，诸葛霞才饶了他。但山茂远还嚷嚷着没醉，要与诸葛霞赌酒。那边总编已把麻将桌摆好，招呼诸葛霞上场。
诸葛霞趁势脱身，笑着说：“你自己喝乏酒吧，本小姐要转移战场了。”
但麻将还没有打够一圈，诸葛霞的手机又响了，是鲍翔宇急呼诸葛霞，说有急事找她。诸葛霞就告辞出去了。约有一个小时功夫，诸葛霞又给黎澍打来电话，说她在“茗心斋”茶楼等他。
黎澍收了电话，说有急事，找借口要走，山茂远带着醉意说：“是诸葛霞的电话吧！”
黎澍心里骂道：“这小子，还没醉。”
心下慌张，急忙掩饰。总编善解人意地说：“去吧！”
黎澍如释重负，拦了一辆的士直奔“茗心斋”。
实际上黎澍与诸葛霞的关系，大伙儿心里明镜似的，认为诸葛霞跟了黎澍，那也是一对天赐佳缘。黎澍与山茂远关系好，又常和诸葛霞开玩笑，所以深话浅话脱口而出，即使有个言轻语重的，又被一阵清风吹走，痕迹全无。黎澍进去的时候，看着诸葛霞一个人静坐在角落里，握着一只透明的玻璃杯子发呆，一脸凝重。见黎澍进来，她把杯子轻放在茶几上，扬手招呼服务生过来续茶。灯光朦朦胧胧的，氛围虚浮得很，音符似乎就在空气中飘来飘去。黎澍没有注意到诸葛霞含怨带愤的表情。
黎澍问道：“你表姐呢？”
诸葛霞心不在焉道：“到昆明出差去了。”随即转移话题说。“本来你今天过生日，我真是发自肺腑的高兴，可刚才接到鲍翔宇的电话，因为黄笑闻的事情。我去一看，桌边还坐着一位戴墨镜的神秘人物，虽然隔着镜片，我知道那人在不断地睃我。我心里就直犯嘀咕。后来那个人说：‘你这个女人不简单呀，我今天才算见识了你。’我马上意识到这人是马三讲。你看鲍翔宇这事处理的多么荒唐，马三讲一直认为，他被双开是我举报的，我这人是啥样的人，你最清楚了。”
黎澍说：“上次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十之八九是筠州牛腿书记犯事了，牵涉到了他。这事只是一个导火索，他的问题不光是这些，很多盖子还没有揭开呢。以他和汪雨庭的关系，区区五万元钱，至于双开吗？他们这是官场上的事情，或许是丢卒保车的权宜之计。我敢打赌，马三讲不会没人管。共产党的干部做到他们这一级，只要不是太明目张胆的腐败，基本上算是进了保险箱，一生衣食无忧。你没听说吗？一张党票可抵三年徒刑。这就是‘刑不上大夫’的现代翻版。因此，你不必为此自责……”
正说话间，鲍翔宇给诸葛霞打来电话。诸葛霞一听，火气就腾的上来了，劈雷火闪地责备鲍翔宇：“既然知道有马三讲在，你就不应该打电话让我去。……什么？他想见我？那也要说明白呀，我要考虑一下见面合适不合适。……消除误会？那是他认为这样的，本就没什么误会，我怎么会去举报他？为黄笑闻的事，我花的冤枉钱还少吗？就这五万元也值得我去举报？笑话！”
在电话中两人争论起来。鲍翔宇说：“有些话还是当面向你解释的好……”
诸葛霞就又招手让服务生续茶，并让黎澍与她一起等着鲍翔宇到来。
§§§第三节 一场行政官司
马三讲对人说：“我这人什么大风大浪没经见过，没想到阴沟里翻船了。”所以，他感到很窝囊，也着实咽不下这口气。就给自己的老上司、老领导汪雨庭写信，申明原因。汪雨庭并不与马三讲见面，有种恨他不争气的态度，只把他的信件批转到省纪委。这样，黄笑闻涉嫌强奸潘紫晶案的余波又起，这也是黄笑闻所没有想到的。
黄笑闻的单位领导那一天特地把他叫到办公室，亲自给他泡了一杯上好的铁观音，黄笑闻非常感动，忙要站起来自己动手，领导非常和气地把他按在沙发上，又和蔼地问起他的家庭情况，他与诸葛霞的关系，孩子的学习情况等等。黄笑闻对领导异乎寻常的关怀，有些忐忑不安，预感到情况不妙，于是忍不住问道：“王厅长，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在男女作风问题上我犯了错误，给单位的声誉造成了不小的损失，我无时无刻不在深深地忏悔……”
领导挥了挥手，没让黄笑闻再继续说下去，叹了一口气。室内暂时呈现出少有的平静，就像风暴前的沉寂，这沉寂带给了黄笑闻巨大的压力，他木然地望着领导欲言又止的样子。黄笑闻认定必有事情发生，而且这事情与己有关。他惴惴不安，做了种种最坏的推测，降职？下派？……
当空气中再次传来领导叹息声之后，黄笑闻听到了这样的话：“就我个人而言，我与你的私交不错，对你的为人和工作能力都是欣赏的。人嘛，不是圣贤，谁能不犯个错误。但有些错误是一次都不能犯的，犯了连改正的机会都不会有。我说这话你应该明白。我今天不是代表我个人是代表组织与你谈话，经由上级主管领导建议，厅党组集体研究决定，从即日起开除你的公职。”
黄笑闻凝神专注的目光马上出现惊慌，脸上的表情也因为惊慌而无措。黄笑闻脑子瞬间呈现一片空白，思维几乎停滞了，自己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领导后面又说了什么话，他一句也没有听到。直到领导把杯子推到他的面前，低缓地说：“喝点水，镇定一点。这是组织的决定，如有不服，你可以向省纪委申诉。”
黄笑闻哭丧着脸说：“党的政策历来强调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原则，而不是采取一棍子打死的方法。即使在文化大革命中，对于那些被改造的对象，中央也有给出路的政策……”
黄笑闻不管怎么说，领导只是强调：这已形成决定了，文件将马上送达给你本人。至于他本人，爱莫能助，惟深表同情而已。作为黄笑闻的直接领导，他有保护同志的义务和责任，他也据理力争了。黄笑闻出了这样的事，他也痛心，这与平时要求不严有关，他负有一定的领导过失……
黄笑闻第二天拿到开除他的文件后，一时手足无措。他与诸葛霞找到黎澍，要他把贾斯炜请出来，咨询程序是否合法。贾斯炜人年轻，思维敏捷，一部法律专著已经出版，媒体上正在推介。在黄笑闻的案件中，诸葛霞多次后悔道：“当初要是找贾斯炜当辩护律师也不至于落到这一地步。”黎澍只在心里笑笑，没有说什么。贾斯炜私底下与黎澍交换过意见。说诸葛霞是病急乱投医，没找到关键人，反而花了很多不该花的冤枉钱。
诸葛霞这次决心要贾斯炜当律师。
当黎澍带着黄笑闻去找贾斯炜律师时，黄笑闻诉了一路的苦，一路的委曲：“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单位领导却不给我改正的机会，况且我释放回来后已经上了一个多月的班了。你给我写申诉材料时，一定要写上孩子正在上学，家里还有老人需要赡养等原因……”絮絮叨叨，重复了一遍又一遍。黎澍忽然感到黄笑闻的脑袋的确受到刺激，好像精神上出了点毛病，像《祝福》上的祥林嫂在叙说阿毛的事，但黎澍终于没有流露出厌烦的情绪，而一路耐心地倾听下去。
贾斯炜先前就知道这事儿，看了黄笑闻带来的相关文件和材料，一针见血地果断指出：“第一，开除文件违法，开除一个国家干部，应由政府（行政）下发处分决定，而不是党组文件。而这是党组文件，因此建议撤销，文件即不存在，那么所做的开除决定自然无效；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第二，国家劳动人事部《关于国家行政工作人员的奖惩暂行规定中几个问题的解答》第4条明确规定：‘拘役期满后，一般可以收回；批准收回的，分配适当工作’。根据这条解释，原则上不开除公职。领导已安排你在拘役期满后，回单位上班，即视为接受。国家法规白纸黑字，各单位自制的法规不得与国家的相抵制。”
贾斯炜这样一分析，黄笑闻就更加诉起苦来，黎澍抢白他一顿，光诉苦是没有用的。
贾斯炜说：“现在的目标是不能让单位开除公职，如果打行政官司，就这一点，决定这场官司绝不会输。但反过来说，即使打赢了，与单位的关系肯定会闹得很僵，你将来还能在这个单位呆下去吗？所以最好是不打官司，找到单位私下和解，是上上策。这需要做两方面的工作，明的，我积极地做着法律上的诉讼准备，明摆着就是要打一场行政官司；暗的，就得要找人疏通关系，你在省委那么多年，相信有一定的关系，收回文件应该不是大事……”
黄笑闻自从贾斯炜律师给他分析了打行政官司的利弊后，似乎真理就在他这一边，絮絮叨叨地见人就诉苦，吐苦水，诸葛霞非常不满，曾对黎澍说：“黄笑闻真是一个没用的家伙，除了诉苦外，其他怎么做连教也教不会。”
黎澍安慰诸葛霞，或许他大脑受到了刺激，以前在政府部门，高高在上，而今忽然跌落谷底，求生的技能都没有，也没有经见过这些事，所以没有主见是正常的，关键是你要有耐心。
见诸葛霞反感黄笑闻，黎澍虽求之不得，但心底里又同情起黄笑闻来，所以多劝了诸葛霞几句。
黄笑闻暂时失去了工作，但每天的生活还得过。这样日子就有些拮据，老在屋里猫着也不是个办法，诸葛霞尽管很有修养，也免不了对黄笑闻鄙视起来。黄笑闻就找到赵余墨，要在他的公司里打个下手。赵余墨说：“尽管过来，有钱大家赚，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绝不会亏待于你。”
黄笑闻真的和赵余墨的办公桌并到了一块，赵余墨给他印了一满盒名片，职务是常务副总经理，黄笑闻说：“总经理就这么容易当上？”
赵余墨说：“这样便于开展工作，这是社交的需要。现在到大街上，你扔一砖头，砸住三人，两人都是经理，还有一个是厂长……”
黄笑闻大笑，说是长见识。
诸葛霞见黄笑闻得过且过的样子，大骂他是扶不起来的猪大肠，就把贾斯炜写的起诉状让黎澍改成申诉材料，寄给相关部门，并亲自去与王厅长谈说利害，希望调干处收回成命。那王厅长为难地说：“这也是上头的意思，单位迫于压力，也没有办法。”
诸葛霞说：“那也不能一棍子打死，这材料上写的非常清楚，我们也不想与单位对簿公堂，但总得给一碗饭吃。”
黄笑闻在贾斯炜、黎澍的帮助下，先向单位递交了一份申诉书，其中写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