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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摇摆的皇帝,一命呜呼(2)

承认帝位后,袁世凯越发着意笼络,派人告知黎元洪,要封其为武义亲王。黎元洪召集左右研究,一派主张非接受不可,一派主张坚决不接受。黎元洪采纳了后者。12月15日,袁世凯下策令说,黎元洪在辛亥革命时“建节上游,号召东南,拱卫中央,艰苦卓绝,力保大局,百折不回。癸丑赣宁之乱,督师防剿,厥功尤伟”,特册封为武义亲王。并令在京简任以上文武官员到黎元洪官邸致贺,意欲勉强黎元洪接受王爵。百官奉旨,齐赴黎元洪官邸。陆徵祥率领百官请见,并致贺词,恳请即日就封。黎元洪答云:“大总统虽明令发表,但鄙人决不敢领受。盖大总统以鄙人有辛亥武昌首义之勋,故优予褒封。然辛亥起义乃全国人民公意及无数革命志士流血奋斗,与大总统主持而成。我个人不过滥竽其间,因人成事,决无功绩可言,断不敢冒领崇封,致生无以对国民,死无以对先烈。各位致贺,实愧不敢当!”话虽不多,意颇刺人,说完掉头而入,弄得百官大煞风景,面面相觑,默然离去。

袁世凯见此着不成,又施展诡计,派成衣匠为黎元洪量做亲王制服,在信封上大书“武义亲王开拆”字样,迫其接受,均被黎元洪退回。19日,袁世凯申令不许固辞,黎元洪仍不理。黎元洪在反对帝制、坚拒册封这个关键问题上,态度是坚决的。

在社会上,封建馀孽、王公贵族盼望清室复辟的还大有人在。袁世凯考虑到这股势力不能低估,应同清室搞好关系,减少反对力量,于是在优待条件上写了一个跋语:“先朝政权,未能保全,仅留尊号,至今耿耿。所有优待条件各节,无论何时,断乎不许变更,容当列入宪法。”妄图以此取得清室的好感。

清室对袁世凯称帝一事非常嫉恨,原打算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有了这个跋语,一笔政治交易成功了。12月16日,清室内务府给袁世凯上了一个公文,内称:“现由全国国民代表决定君主立宪国体,并推戴今大总统为中华帝国大皇帝。为除旧更新之计,作长治久安之谋,凡我皇室,极表赞成。”

袁世凯不胜欢悦,于同日宣布:“所有清室优待条件,载在《约法》,永不变更。将来制定宪法时,自应附列宪法,继续有效。”另外,袁世凯又派江朝宗出面,向清室提出联姻,让自己的女儿嫁给溥仪为皇后。由政治利害关系所决定,太妃只得答应。好在袁世凯死得早,溥仪后来没有同袁世凯的女儿结婚,优待条件也没有写进宪法之内。

前清资政院总裁溥伦在清室中依附袁世凯最甚,为袁世凯索要仪仗和玉玺,极力主张对袁世凯称帝明确表态,被袁世凯任为参政院院长,代替坚决辞职的黎元洪,且“赏食亲王全俸”,以酬其劳。

12月18日,袁世凯重申了满、蒙、回、藏各族人民待遇条件继续有效,争取王公贵族的支持。

同日,袁世凯还下令说:“以予薄德,奚足君人!遭时多难,无从息肩,而临深履薄,无时去怀。近见各处文电纷纷称臣,在人以为尽礼,在予实有难安;况今之文武要职,多予旧日之同僚,眷念故侣,情尤难堪。虽四岳五人,曾无异代之成见;而圣帝贤王,万非予所可企及。凡我旧侣及耆硕故人,均勿称臣。时艰方殷,要在协力谋国,无取仪文末节也。”

他知道有些旧日同僚不肯低首下跪,早已拂袖出京,或是辞职不干,如不妥为笼络,将会造成不良影响,干脆下个命令,一则表示自己虚怀若谷,一则向这些人送个空头人情。

经过政事堂研究,列入旧侣的有黎元洪、奕劻、载沣、世续、那桐、锡良、周馥七人;列入故人的有徐世昌、赵尔巽、李经羲、张謇四人;列入耆硕的有王闽运、马相伯二人。

徐世昌、赵尔巽、李经羲、张謇已经列入故人,受到不臣优待。袁世凯以为仅仅如此并不够,12月20日又特申令,以此四人为“嵩山四友”。申令说:“自古创业之主,类皆眷怀故旧,略分言情。布衣昆季之欢,太史客星之奏,流传简册,异代同符。徐世昌、赵尔巽、李经羲、张謇皆以德行勋猷,久负重望,在当代为人伦之表,在藐躬为道义之交。虽高躅大年,不复劳以朝请,而国有大政,当就咨询;既望敷陈,尤资责难,匡予不逮,即所以保我黎民,元老壮猷,关系至大。兹特颁嵩山照影各一,名曰‘嵩山四友’,用坚白首之盟,同宝墨华之寿,以尊国耆,其喻予怀!应如何优礼之处,并着政事堂具议以闻。”

后来政事堂对“嵩山四友”研究了六条优礼办法:(一)燕见:关白大计,陈述情款,均许随时自请人对,延见于便殿,行一鞠躬礼,皇上答礼,赐坐赐茶,称名不臣,迎送于门内;如皇上就见于其家,迎送皆肃立于大门之外。(二)赐舆:延见时得乘坐四人肩舆,直至内宫门外下舆。(三)笺启:特赐启事小章一方,玉质螭纽,文日“某某启事”,不论何事,均得随时修笺钤章入告。(四)免朝:国有庆典,免其列班朝贺,仍许随时入贺于便殿。(五)特飨:外廷公宴,均免参列,上随时亲设特飨,共席列坐,以燕乐之。(六)优给:按照原俸优予年禄(如曾任某职,即支某职年俸),按月致送,以资供给。

12月21日,袁世凯下了一个“锡爵令”,对军政各界的亲信党羽和实权派大加册封。令曰:“民为邦本,本固邦宁。立国之道,必先求人民之乐利,方有政事之可言。辛亥改革,非无热心爱国之人,而诚不敌奸,民受其祸。秩序紊乱,土匪暴民乘机肆虐,非假托政治,即附会名义,冀遂其贪残争夺之私,扰攘纷纭,莫可究诘。而人民受其荼毒、遭其蹂躏者不知凡几,言之痛心。今之渐就安定,全赖文武将吏深明大义,保国卫民,或屡建殊勋,或力戡变乱,或防守边塞,或保护地方,使国家得以安全,人民得以苏息。予甚嘉之,允宜特沛恩施,论功行赏。”特册封:

龙济光、张勋、冯国璋、姜桂题、段芝贵、倪嗣冲一等公;

汤芗铭、李纯、朱瑞、陆荣廷、赵倜、陈宦、唐继尧、阎锡山、王占元一等侯;

张锡銮、朱家宝、张鸣岐、田文烈、靳云鹏、杨增新、陆建章、孟恩远、屈映光、齐耀琳、曹锟、杨善德一等伯;

朱庆澜、张广建、李厚基、刘显世一等子;

许世英、戚扬、吕调元、金永、蔡儒楷、段书云、任可澄、龙建章、王揖唐、沈金鉴、何宗莲、张怀芝、潘矩楹、龙觐光、陈炳焜、卢永祥一等男;

李兆珍、王祖同二等男。

22日,追封赵秉钧一等公,徐宝山一等伯。

23日,册封刘冠雄二等公;雷震春一等伯;陈光远、米振标、张文生、马继增、张敬尧一等子;倪毓棻、张作霖、萧良臣二等子;吴炳湘、徐邦杰、李进才、马龙标、江朝宗等二十一人一等男;杨以德等三十人三等男;刘镇华、唐天喜等五十五人一等轻车都尉;另有十九人二等轻车都尉。

此外,袁世凯还发布了从速制定帝国宪法,迅速筹办、召集立法院,整顿厘卡,文官考试和甄用的申令。为“尊重人道主义”,“祛秕政而重人权”,又发布了永远革除太监、改用女官和永远革除采选宫女的申令。欲通过以上一些“新政”的点缀,表示一下他这个新皇帝的“开明”,借以收拢已经失散的人心。

对孔夫子的第七十六代孙孔令贻,袁世凯亦优礼相加。孔令贻在帝制活动中担任了筹安会的名誉理事、全国教育界请愿联合会的理事长,派代表住在北京,袁世凯承认帝位后,孔令贻立即致电,表达了他“瞻云就日”的诚意和欢欣鼓舞的心情,并于12月22日亲至北京向袁世凯祝贺。袁世凯对之十分欣赏,特于1916年1月1日加封其郡王衔。

上述命令有一个共同特点,即“本大总统”的称谓不见了。过去凡称“大总统策令”、“申令”、“批令”的,一律改称“政事堂奉策令”、“奉申令”、“奉批令”。到12月下旬,公文、呈文均改成奏折体,口称“皇帝陛下”。袁世凯已经以皇帝自居了。

登极的具体工作在日以继夜地进行。大典筹备处于12月初成立,因当时尚未承认帝位,故秘而不宣,19日方才公布。筹备处的处长为朱启钤,成员有梁士诒、周自齐、张镇芳、杨度、孙毓筠、唐在礼、叶恭绰、曹汝霖、江朝宗、吴炳湘、施愚、顾鳌。

对于筹备应遵循的原则,袁世凯在12月14日的申令中亲自作了明确指示:“立国尚质,惟圣去奢,实为古今致治之根本。此次筹备典制,凡有益于国、有利于民者,自应加意研究,用备施行,此外缛节繁文,概从屏弃。历代朝仪,多相沿袭,跪拜奔走,何关敬事?格律程式,亦困异才,非耗有用之精神,即蔽上下之情志,岂开明之世而宜出此?近年变患频仍,闾阎凋敝,商民坐困,财政奇艰。予一人朝作夜思,惟以培养元气为当务之急,又何可虚糜国帑,稍涉铺张?各部院筹备事宜,务以简略撙节为主,其前代典章失于繁重者,均不许采用,而事虑累民,永悬厉禁。总期君主秕政,悉予扫除,不尚虚文,重惜物力,用副归真返朴、轸念民生之至意。”在历代帝王中,能够真正遵循这些原则行事的并不多见。

然而,事实又如何呢?看看筹备帝制的实际情况吧。

袁世凯准备登极的处所是皇宫的三大殿,太和殿被更名为承运殿,中和殿被更名为体元殿,保和殿被更名为建极殿。但袁世凯觉得三大殿和新朝的气魄不大相称,一定要重新进行油饰。而且规定新朝尚赤,以红色为代表色,屋顶的黄瓦也要换成红瓦。殿内圆柱一律改漆红色,当中的八大柱加髹赤金,饰以盘龙云彩。工程费一项即二百多万元。承运殿内设有御极宝座,扶背各处雕有九龙,镶嵌珠宝,价值四十万元。宝座前设有雕龙玺案,案前左右排列古鼎、古炉各三座。座后陈设雕龙嵌宝屏,屏侧各置日月宝扇一对。登极和祭祀用的吉服,即衮冕、玄衣、纁裳、大带、中衣、朱袜、赤舄,都是按照章制定做的。衮冕的冕延前后垂旒各十二,每旒贯明珠十二,每珠圆径二分,末缀五彩玉;冕的边围饰金云龙二,上施八梁,下施金绣云山纹,两旁垂白玉填;冠章以金为质,饰起花云龙二,中嵌大珍珠一环,珍珠十二,通体圆径一寸八分。衣用金绣日、月、星辰、龙、山、华虫、火、宗彝、藻九章,裳用金绣粉米、黼、黻三章,衣裳皆绿金织云龙锦。中衣上织金云锦。大带为金织云龙锦。朱袜饰以金绣云龙。赤舄缘以金锦,绣金云纹。仅登极和祭天用的两袭龙袍,即价值八十万元,其中最大的大东珠取自清室内库,尚未计算在内。

所用玉玺先从清室借来,但因是满汉合璧,不合要求,袁世凯未用,又另雕一颗,价值十二万元。金质御宝五颗,价值六十万元。

此外,还有案衣、围顶、门帘、拜褥等物,皆黄云缎制成。

这些御用品总计在三百万元以上。典礼费一项约二百万元左右。大典筹备处人员的津贴和其他开支也不下几十万。据调查,大典筹备专款,竟用去两千万元!有时为了收买一封劝进电,他也不惜花上几十万元。辞职回湖南的国史馆馆长王闽运有如下一个电报:“共和病国,烈于虎狼,纲纪荡然,国亡无日。近闻伏阙上书劝进不啻万馀人。窃读汉语记有云:‘代汉者当涂高。’‘汉’谓汉族,‘当涂高’即今之元首也。又明谶云:‘终有异人自楚归。’项城即楚故邑也,其应在公。历数如此,人事如彼,当决不决,危于积薪。伏愿速定大计,默运渊衷,勿诿过于邦交,勿挠情于偏论,勿蹈匹夫硁守之节,勿失兆姓归命之诚,使衰老馀生重睹天日,闽运幸甚!天下幸甚!”这封不到一百五十字、牵强附会、胡说八道的劝进电,就是袁世凯为了借重王闽运的大名,嘱咐汤芗铭花了三十万元买来的。

袁世凯从发动帝制到筹备登极,共挥霍了数千万。其资金主要来源有:第一,私提中国、交通两银行本金。第二,强迫群众认购国内公债,变卖官产,挪用爱国储金和铁路收入。第三,令烟土商报效。袁世凯自上台后曾数次下禁烟令,但为了筹备帝制经费,便任命蔡乃煌充任查办江苏、江西、广东三省禁烟特派员,以准许在三省销售烟土为条件,叫烟商报效了三千七百万元。第四,苛捐杂税。1915年全国的农业生产普遍减产,十几个省非遭受水灾,即遭受风灾、旱灾或蝗灾、雹灾,有的地方颗粒未收,房屋人畜被大水淹没殆尽。广大人民流离失所,饥寒交迫,卖儿卖女,死亡相枕。袁世凯为了筹措帝制经费,不仅强制推行和增收印花税、验契税、所得税,而且强行摊派“国民代表选举费”、“大典筹备费”等种种苛捐杂税,“处处设卡,节节抽税,密如蛛网”,有如敲骨吸髓,哪里还管人民群众的死活!

袁世凯极力把自己标榜为一个“圣君”,但铁的事实证明,他说的是一套,干的又是一套,是个高唱“重惜物力”、“轸念民生”的伪君子!

殿宇、服冠和御用品之外,袁世凯还让有关部门筹备好了开国登极的郊天大典,遣官祗告阙里“至圣先师”孔子之礼,遣官祗告清太庙之礼,遣官祗告“关壮穆侯”、“岳忠武王”之礼以及其他典礼;统一规定了娘娘吉服、妃嫔吉服、皇子吉服、皇女吉服、诸王吉服、职官吉服;演习好了丹陛大乐、中华韶乐、导迎乐;置办了天坛、孔庙、关庙、岳庙、历代帝王庙的应用器物;安排好了法驾卤簿,进退宫殿的路线,应派执事人员,文武百官的班位,以及进玺、颁诏和各地方朝贺的仪式。同时规定:“登极前一日起,京外各公署、学校暨商民各户,均悬旗结彩三日。”预备大大庆祝一番。

方事俱备,袁世凯专等明年2月上旬登极了。

皇帝总统

正在袁世凯急切盼望举行登极大典的时候,1915年12月23日,云南将军唐继尧、巡按使任可澄发来的一封电报摆在了他的面前。电文曰:“自国体问题发生,群情惶骇,重以列强干涉,民气益复骚然。佥谓大总统两次就职宣誓,皆言恪遵《约法》,拥护共和。皇天后土,实闻斯言,亿兆铭心,万邦倾耳。记曰:‘与国人交,止于信’;又曰:‘民无信不立’。今食言背誓,何以御民?比者代表议决,吏民劝进,推戴之诚,虽若一致,然利诱威迫,非出本心;而变更国体之原动力,实发自京师,其首难之人,皆大总统之股肱心膂。盖杨度等六人所倡之筹安会,煽动于最初;朱启钤等人所发各省之通电,促成于继起。大总统知而不罪,民惑实滋。查三年十一月二十四日(实为二十三日)申令有云:‘民主共和,载在《约法》,邪词惑众,厥有常刑。嗣后如有造作谰言,紊乱国宪者,即照内乱罪从严惩办’等语。今杨度等之公然集会,朱启钤等之秘密电商,皆为内乱事重要罪犯,证据凿然。应请大总统查照前各申令,立将杨度、孙毓筠、严复、刘师培、李燮和、胡瑛等六人,及朱启钤、段芝贵、周自齐、梁士诒、张镇芳、雷震春、袁乃宽等七人,即日明正典刑,以谢天下!更为拥护共和之约言,涣发帝制永除之明誓,庶几民暑顿息,国本不摇。否则,此间军民痛愤久积,非得有中央拥护共和之实据,万难镇劝。以上所请,乞以二十四小时答复。谨率三军,翘企待命。”这是一个要袁世凯拥护共和、放弃帝制的最后通牒,电中所列杨度、朱启钤等人,被称为“十三太保”。

袁世凯最害怕最担心的问题到底发生了。经过慎重思考,他命政事堂于25日复电说:“贵处两次来电,均吁请早定大位,情词迫切。……今据来电,语多离奇,事隔三日,背驰千里。本政事堂实不信贵处有此极端反复之电,想系他人捏造,未便转呈。请另具印文,亲笔签名,迅速寄京,以便核转。”想以他人捏造代发为词,让唐继尧、任可澄收回前电,来个私下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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