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接近涯州，四处越是荒凉，周围渐渐山脉树林多了起来，官道自然早就没有了。有时候走好几天才能看到一个村庄，村民不多，可是个个剽悍的很，看赵迁他们的眼神都不怎么友好。
赵迁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却实实在在感受到所谓半个蛮荒之地的荒凉。
这日终于到达涯州，赵迁看着那低矮的城墙，以及城里面同样低矮的建筑，叹了一口气。这和京城，甚至和杭州比，差得也太远了。
在城里找了一家客栈住下，赵迁打算休整一下，顺便打听一下降龙寺在什么地方。
倒是不难打听，降龙寺乃是涯州出名的寺庙，就在附近山上。赵迁还纳闷，怎么这些寺庙道观都喜欢建在山上？地球如此，到了大齐朝还是如此。不建在山上不能彰显他们法力精深？
第二天，赵迁带着年若雨来到降龙寺。幸亏这寺庙并没有女人不能进去的恶规矩，否则赵迁还真不放心把年若雨留在外面。这些天他已经看明白，年若雨就是一个不谙世事，从来没有出过门的小姑娘，而且她那怯生生的样子分外诱人犯罪，这要是留在外面说不定就能让人给拐了去。难怪仙山高手偏偏把她给抓了过来。
赵迁和年若雨进到降龙寺，跟接待他的和尚说要见方丈。
和尚是个年轻人，看见年若雨难免有点眼睛发直，好歹是名寺的僧人，总算及时回过神没有出丑，可也不敢多看，连忙去里面禀报方丈。
不多一会儿，一个老和尚走出来，合十向赵迁行礼：“敢问可是赵迁赵施主？”他倒是对年若雨视若无睹，不愧是方丈，就这静心的修为就不是小和尚能比的。
赵迁自从看了天玄真人的法旨，就隐隐觉得很多事情似乎都在天玄真人的安排之下，所以并不惊奇老和尚知道自己。他点头：“正是。”
方丈念一声佛，笑了：“终于迎来了赵施主。不瞒你说，祖师说过你的相貌，老僧才能一下认出来。”
怎么老和尚也叫天玄祖师，难道天玄还当过和尚不成？赵迁疑惑，问道：“方丈大师，你所说祖师可是天玄真人？”
方丈摇头：“比丘怎会有道士祖师？施主说笑。本寺乃是降龙祖师三千年前建立，贫僧所说祖师自然是降龙祖师了。”
好吧，又出来一个老怪物。不会是又传下什么法旨吧？
赵迁：“降龙祖师，想必也是破碎虚空，成就仙佛而去的？”
方丈点头：“正是。降龙祖师法力高深，已经成佛几千年矣。”
这位祖师敢情比天玄还要老。
赵迁自然不会真的相信降龙祖师已经成佛。也许佛祖是存在的，但他所知佛修所修炼的法门，本身就有缺憾，只能转世而不能长生。就算这样，地球上还保有佛修真正奥秘的也是为数极少的一些和尚和喇嘛罢了。普通僧人只知道吃斋念佛，哪里明白佛修的玄妙便是洗净杂念，识神潜藏于元神之中，逃过天道转世再来。
何况这大齐朝的和尚，如果皇帝他们没有弄错，修炼的可都是武功，更加跟成佛没有多少关系。
但你不能否认人家祖师说不定真的还活着，毕竟天玄真人也有千岁，不一样可以传下法旨么？对于这点，赵迁只能存疑并且恭敬，若是人家还活着，那可是数千岁的老前辈了。
赵迁问道：“方丈大师，我是看了天玄真人的法旨，才到涯州来的。来这里到底干什么，说实话我真不知道，不知大师何以教我？”
方丈回答道：“敝寺也是受了祖师法旨，说道赵施主近期会来，并让我们接待。”
赵迁心说就是全息游戏里面做任务，还给些指引呢，便问：“你们祖师还说什么了吗？比如一些提示什么的？”
方丈颔首：“自然是有的。祖师说，施主要知道真相，须到海涯公府上查探。”
海涯公府上，那不就是领主府吗？难道说，那个组织背后的人就是海涯公？不能吧，海涯公没有理由造反呀。堂堂公爵，等于整个涯郡的国王，没事会去造反？难道是嫌弃涯郡太荒凉？
赵迁迷惑地问道：“查探……您的意思是让我偷偷摸进去？”
方丈摇头：“这个贫僧就不清楚了，祖师法旨只是说查探而已。至于如何查探，祖师没有提及。”
赵迁盘算一下，自己实力确实比从前要强很多，但是偷偷闯个富豪庄园还成，摸进公爵府上好像有点玄乎，那可是有兵权的公爵，府中高手不要太多。何况，如果海涯公真是幕后之人，那天把自己打成植物人的高手不要多，只要再有一个，赵迁又得铩羽而归，这还是往好了想，最大的可能是自己小命交代给人家。
不行，不能摸进去，那是自杀的节奏。临来之时皇帝不是给了自己圣旨嘛，完全可以大模大样地去见海涯公，就算他是幕后之人，也不可能直接杀人，那岂不是暴露了他自己吗？
赵迁打定主意，指着年若雨对方丈说道：“这位姑娘是我的好友，我想先把她托付给大师，不知可否？”
他虽然觉得见海涯公没有什么危险，可就怕万一，到时候要逃命，年若雨就是累赘了。故此他打算让年若雨先留在这里，可这是寺庙，一个女人呆在这里会不会不方便？
方丈倒是没有那么多顾忌，要知道大齐朝的和尚道士说是修炼佛法道法，其实都是练武，本来就没有多少顾忌。话说当年方丈年轻的时候，还常常因为和人争夺信徒大打出手呢。
他只以为年若雨是赵迁的小情人，哪会想到其它，满口答应。
年若雨却不愿意留下。她现在除了比较相信赵迁，对任何男人都深怀戒心，和尚也是男人，自然不例外。
赵迁拉她到一旁小声说道：“我去的地方比较危险，你先留在这里，我很快来接你。”
年若雨只是低头不说话，心说有危险就更不能分开了。倒不是她对赵迁有什么情意，主要是她在大齐朝举目无亲，寸步难行，如果赵迁真的出事，她真不知道怎么继续生存下去，还不如大家一起完蛋，至少留个清白身子。
赵迁心说这小美女也太有性格了，可也只能继续劝：“你担心这里的和尚？不用，我告诉你，我有看透人心的本事，这些和尚性格都很醇和，不是那种奸邪之人。”
年若雨流着眼泪，断断续续说道：“公子既然主意已定，何必和我一个小女子商议，您自己做主就是。”
赵迁搓手：“你看你看，动不动就哭鼻子，我说，真不至于，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年若雨只是哭泣，也不说可以，也不说不行。赵迁是真的服气了，这女孩真是个难缠的性子，要是钱静那样的就好了。他也不想想，天下女人若是都像钱静，男人还有什么奔头？
最终赵迁只能屈服，没办法他说服不了人家，又不是做事果敢的人物，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得了得了，我带着你总可以了吧？”
年若雨抬起脸笑了，脸上兀自带着泪水。赵迁小心脏再次不争气地狠狠跳动了几下，这也太挑逗人了。
二人告别方丈，回到城里。赵迁见天色不早，决定第二天再去公爵府。拜访别人最好是上午，这也是有讲究的。
当夜，赵迁在客房和年若雨闲聊，年若雨生了炉火煮起茶来。两个人住店时只要了一间客房，这也是一路上的习惯，年若雨不敢一个人睡觉，因为当日她就是一个人睡觉的时候被捉走的，留下阴影了。
虽是住一间客房，倒没有发生什么不应该发生的事情。赵迁每次都是把床让给年若雨，自己随便找个地方一坐修炼一晚上。之所以年若雨现在信任赵迁，也是因为如此。
当然，这在很多人眼里可能是“连禽兽都不如”的傻瓜行为，可是赵迁有自己的原则，无论别人怎么看，或者当下的世风是什么，要自己做出趁人之危的事情是办不到的。
一个人若是成了圣人自然无趣，可要是只顾占尽一切便宜，没有丝毫情操坚守，活着和动物又有什么区别？甚至还不如动物心中安乐呢。
当然要是赵迁自己说内心没有过任何旖旎的想法，那就太自欺欺人了。他也想过要是年若雨投怀送抱，自己是顺水推舟呢，还是勉为其难呢……后来发现人家就是一个单纯的女孩，还是个虔诚的宗教信徒，自然暗暗嘲笑自己一番，放下心思。
路上闲聊，赵迁对蛮夷也多了一些了解。以前皇帝他们所说，毕竟是第三手资料，年若雨是地地道道的蛮夷，所讲述的情况应该更加真实可信。
蛮夷其实和中原百姓没有多大区别。他们也是“有文化、有知识”的文明人，社会风俗什么的和大齐基本类似。当然蛮夷没有君主，他们采用的是一种长老制度，即九个长老共同管理社会事务，有什么事情大家投票决定。
除去长老会，最有权势的要数各地神庙，供奉的神灵各不相同，但每个神庙的法师都是很有威望的人物，能够和长老会平起平坐。这一点蛮夷和大齐不同，大齐人大多也信神，却也有什么神都不信的人；再有，大齐人信的神乱七八糟，今天拜拜这个，明天拜拜那个，谁灵验（当然是他自己觉得）便给谁上供。所以大齐什么庙宇都有，可是庙里的和尚道士很少有什么威望，更不要说和官府平起平坐了。
蛮夷不然，每个人都必须信神，否则就是异端。你可以选择信哪个神灵，但一旦决定就不能更改，不然所有人都会歧视你。因此，一个蛮夷首先是一个信徒，其次才是长老会治下的子民。
至于说神女，自然深受尊重，但是他们都是一些不谙世事的女人罢了，本身就没有多少权利的欲望，更不要说大多被法师控制着。年若雨不会说法师们的坏话，这都是赵迁分析出来的。
年若雨所供奉的神灵乃是所谓智慧化身的月神，常常能够看到她虔诚地跪在地上祈祷。赵迁虽然感到好笑，倒也不至于打击她，人家信人家的，干自己什么事情。咱们修道之人不信神，可也不妨碍别人相信嘛。
修道者不信神，这是题中应有之义。一个人如果信神，那还修什么道，求什么长生？要知道所谓神灵要么是天然存在（比如雨神），要么乃是天选（比如战神），信神等于承认神灵是天生的，人无法修炼成仙和神灵比肩。也就是承认人类乃是神灵创造，不能自行进化，只有神灵才能掌控自然，掌控人类一切。修道者求的是成仙，“仙”非“神”，乃是由人修炼而成。
所以某种意义上，真正的修道者都是唯物主义信徒，他们做的是最实在、最科学的事情，他们最有探索精神，他们认为天道（或者科学家们说的宇宙法则）存在，但一切拟人化的神灵都是愚人杜撰。他们只相信实实在在的修炼效果，而不是傻傻地虔诚祈祷就能获得所谓神灵的青睐，得道成仙。
继续说蛮夷。蛮夷和大齐一样，是一个祥和的世俗社会，如果没有仙山人骚扰，应该过得很幸福。当然，仙山人其实也骚扰大齐，只是没有像对蛮夷那么暴力而已。
然而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长老会经过多少年更迭，以前热血澎湃的年轻人成了现在的长老，他们对中原人没有多少惧怕的情绪，只剩下仇恨。他们希望能够占领东方的花花世界，把大齐人全部抓起来当作奴隶。
神庙的法师们日常工作就是研读先人留下的经典，自然就理智一些，知道当年他们被转移到蛮荒大陆乃是多么高明的神通。而且虽然不排除有些法师内心深处不信奉神灵，但大多数人还是真的相信神灵的存在，信神者大多有敬畏心，不会自大到认为蛮夷就应该占有整个天下。
总体来说，大约七成蛮夷对于大齐的存在没有什么感受，既不仇视，更不想反攻中原。当然对于蛮夷来讲，他们印象中的中原人穷凶极恶，一贯不讲理，弱肉强食，倒是和中原人对蛮夷的印象差不多。
但是长老会毕竟是掌权者，他们训练精英，建造大船，顺着暗流进攻大齐，已经成了惯例。法师们虽然不赞成，可也不是很坚决地反对。万一真让他们成事了，也是大好事一件不是么？
所以，不要以为蛮夷就是尚武好战、唯恐天下不乱的民族，他们和中原人一样，每天关心的都是柴米油盐的杂事。至于说强者为尊，难道大齐、仙山这些地方就不是么？
茶水煮好，年若雨给赵迁端过来，轻轻说道：“赵公子，尝尝奴家的手艺是否有进步？”
蛮夷也有喝茶的爱好，不过并没有像大齐人那样把煮茶变成一门高深甚至高雅的学问。年若雨还是神女，更加不能放纵口腹之欲，所以煮茶手艺只是一般。
那天赵迁突然想要喝茶，毕竟“吃茶”也是吃，作为一个吃货怎能把它排除在外？他便拿皇帝给的贡茶出来煮。可是就像美食家多数只能动嘴，不能动手一样，赵迁煮茶的手艺连年若雨都不如，最后煮出来的东西，年若雨都看不过眼。
赵迁很无辜，原来喝茶都是直接热水泡就好，谁想到这里喝茶还要煮的？
年若雨自告奋勇，给赵迁煮茶，虽然也不算高明，至少可以入口。赵迁随便鼓励了她几句，结果年若雨很高兴，她除了拜神没有什么别的本事——这还是假定“拜神”也算一项本事。煮茶也算是找到了一个能够体现自己并非一无是处的事情。
年若雨生来聪慧，专心做一件事情的时候，进步出奇得快。
赵迁喝了一口，夸赞道：“不错，大有进步。不说别的，就是这手艺，你以后都不愁嫁人……”
年若雨脸上一红。她知道赵迁平时说话就是这样，也不会生气，但还是忍不住想：我此生看来没法回蛮荒之地了，更不要提什么神女的身份。难道真的要在这中原嫁人生子，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妻子？
想到这里不由看着赵迁，有些走神，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事情，脸上红晕更加明显。
赵迁也就是随便调侃几句，喝过茶水便让年若雨早些休息，自己很自觉地找个地方坐下，修炼起养气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