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下午,芷伊留在玉清宫藏经阁收录自己撰写的关于萨满巫术的书简,心思却在那扇雕刻着一只巨大眼睛的铜门。她从未对门后的事物这般好奇,秘密,是无法抵御的诱惑,那是天箓殿的所在。
听说好友见玉此刻正在太玄宫,她并不急着回长白山,而是去找见玉。
相聚后便得知见玉与枫喜的婚讯,“恭喜恭喜!我就知道你们两个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还要恭喜你,终于如愿以偿拜入太玄宫修道。”
“不,芷伊。”见玉神色有些沉重,“不久后,我会离开蓬莱,离开太玄宫。”
“为什么?你还年轻,嫁人后也可以留在蓬莱修道啊!”
“枫喜......没能入选六宫,早就回方丈山帮着家里做贝母珠生意去了。”
芷伊不能理解,话语间有些激动:“枫喜一定会等你的!见玉!这可是你心心念叨的太玄宫啊,勤奋努力多年,好不容易实现心愿,为什么要急着离开?”
“这是我的选择!”见玉撒开手,退了一步:“芷伊,我天赋没有你高,留在蓬莱也是碌碌无为,熬上百年顶多做个执事,枫喜等不了那么久。你知道吗?前几年,我家里出了事,危难之时,是枫喜照顾我的家人,站在我身边帮助我,支撑我到现在。蓬莱,能做到吗?”
芷伊无言以对,“你......怎么不和我说?”
“还记得乞巧节我们一起许下的愿望吗?愿得一心人,不俯视,不仰视,平起平坐,共享此生。我已找到一心人,要与他平起平坐,在太玄宫修行多年,对我来说已经足够。”
选择没有对错,只看失去的,愿不愿意承受。她不再劝说见玉,尊重好友的选择,送上最真挚的祝福。
……
谈及天箓殿,见玉说:“只有主事以上和少数几个玉清宫执事才能进入,你要去哪里做什么?”
“我想弄清楚一些事。”
“如果你想做,我有办法!天箓殿有个守卫喜欢我师姐,我负责弄到换班时辰和师姐的服饰,你幻化成师姐的样子,应该能混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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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月当空,从屋檐滑落的积雪“嗒”的一声,提醒芷伊她已经回到长白山,圆满结束此次下山历练。师尊让她好好休息,她却坐在这儿赏月发呆到深夜。
回想起白天滞留蓬莱的经历,她双手紧紧环抱住自己的皮毛斗篷,一滴眼泪自眼角滑落。
天箓殿地宫规模之庞大,令人震撼。她穿梭于巨大石柱之间,找到西域和朔漠的分类,借着琉璃发簪暗淡的光晕,阅读淮南王写给汉帝的奏折副本,大意是劝说汉帝让胶东王的女儿——骄阳和亲匈奴。另有一封附件,是封逸尘的亲笔注解,她猜得没错,是他,利用淮南王和胶东王的党争促成此事。一句“骄阳翁主忠诚可控”,让芷伊执握书简的手,颤颤发抖,忘记是如何穿过虚境之门回到清霄殿,又是如何恍恍惚惚回禀师尊。
“徒儿若是放不下,就回西域做你想做的事,不必困长白山和为师一起孤独终老。”丘慈道人早就看出芷伊心事重重,以为她舍不得赤城的人和事。“别坐在雪地里吹风,来,进屋陪为师说说话。”
一口热茶暖胃,芷伊把奏折副本和附件的内容,说给丘慈道人听。“我于蓬莱,绝非简单的棋子,他这招真是绝妙,如果派两个不相干的弟子介入乌苏国事,猎图靡不会领情。而我不一样,所做所为都在情理之中。如果猎图靡念及旧情,扶我登上后位,于大汉,于蓬莱都再好不过。只是他没料到,我无意做君夫人,我想回,我想……我……不是骄阳,任他摆布。”
丘慈这才明白,令徒儿为情所困的人,是九渊阁那小子。
“弟子利用媚术骗过守卫,擅闯禁地天箓殿,请师尊责罚。”
丘慈却笑道:“徒儿为弄清真相,敢作敢为,何来责罚?这天箓殿有一个庞大的情报体系,叫天网,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失’。一切有违天道的事物,无论是天地戾气积郁成精邪的天灾,还是邪教门人不择手段残害百姓的人祸,甚至是君王失道,天网都会显现。一般由最近的名门正派去清肃,疏导,以保一方平安。蓬莱与昆仑联手建立天网,为的是福泽天下。可有些人,利用天箓殿,利用天网,隐秘的辅佐或颠覆帝王,像一只隐形的手,操控天下。他们与殷寿宫的不同之处在于,殷寿宫视自己为臣子,他们视自己在君王之上。”
芷伊想起余吾子所说的“仙之中者”,正是师尊口中的“有些人”。“师尊,有关于五十年前殷寿宫的那场浩劫,您可有不同的看法?”
“不过是政见不同,却搭上那么多仙家的性命!”丘慈道人痛惜皱眉,沉浸在回忆里神游了一阵,“当时,蓬莱众仙大战,殷寿宫掌事与玄徽真人斗法三天三夜,难分胜负,胶着之时,玄徽利用殷寿宫掌事心爱女子的性命威胁他,扰乱他的心神,使之不能人剑合一,方才险胜。殷寿宫掌事输在一个‘情’字上,虽然落败,却护得心爱女子周全,获得余生的幸福。那无意间被作为人质的女子,是……我的挚友啊!玄徽以为他做得天衣无缝,其实都被我看在眼里。我太了解他,知道他的手段,自他升任掌教,便任由我在长白山辟一块清净之地自立门户,从此远离蓬莱,再不相见。玄徽赢就赢在‘绝情’上,他毫无弱点,无懈可击,只剩卑鄙无情,他最得意的弟子,也是一样。”
没想到丘慈道人和蓬莱掌教——玄徽真人,竟然还有一段纠结的过往。
“师尊,情*欲对修为的影响真有那么大吗?”
“越是精妙高深的法术,越要摒除杂念,分心之毫厘,泻之以千里。这就是修为越高,越要断绝情*欲的原因。七情六欲,是为人的基础,也是人的弱点,是天道对仙的制衡,使仙不能轻易接近神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