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褚乔就起来。特特地化了冰水,洗干净手脸,又借着倒影,把杂草一样的头发捋顺。只是不知道这个时候女孩子的头发都是怎么弄的,索性就像以前,扎了个马尾在头顶上。
阿间蹲在一边,脸上傻呵呵地看着她笑,告诉她去先生那里的路。。
收拾完了,褚乔看着静静水中那个陌生的倒影好半天。总觉得里面的人在瞪着自己似的。连忙把水泼了。
等她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阿训的娘也起身了。她出来见褚乔起得这样早,沉着脸说:“那老头子早就忘记了昨日的事也说不定。你还真去?你去那么早他能给你什么好不成?你还巴巴地!我告诉你,我可不去!”
他当然很有可能忘记了或者没有把那件事放在心上。但不去怎么过了眼下的这一关!?
褚乔见她改了主意不肯去,也不理她,只是伸手在她面前:“给我金。”
阿训娘警觉反问:“甚么?你要做甚么?”
“那男人不是没酒了?阿间说,村尾有,我叫他去沽些。”
“你到还有闲心给他沽酒?!你失心疯呢!”阿训娘一把打开她的手“没钱!”
褚乔也不强求的样子,说:“那你就呆在家里,等着被他醒了酒知道你骗到他恩人头上,还冒犯了那个全村的救命恩人,打死你罢。”转身头也不回地出村去了。
阿训娘愤愤看着她的背影,见她走得快,大声骂:“你就走路不看路,仔细摔死你!”
褚乔只当没听到。走了几步,转了个弯确定她看不到自己。才连忙回头,偷偷从草丛缝隙里回望。
阿训娘忿忿不平站在那里,虽然不情愿,但想到那男人的凶悍样,多少有点惧怕,骂道:“全是这雪害的!”
可不是,要不是这样的天气,她身上有了钱,早就带着女儿走了。还在这里受什么气!
但骂完,还是转身进屋拿了一小块咸肉十分舍不得地递给阿间。叫他去换酒。好叫那男人一直这样醉生梦死。
褚乔这才松了口气。顺着路继续向山上走。
东庐先生住在半山腰。顺着出村的路一直向北,三岔路右转走到底就是了。
褚乔以为很近,但一直走到中午,走得气喘吁吁地,才看到依山而建的竹居外墙。
平常据说要出入是十分容易的,阿间说,常常有村里的人受了先生的,自愿去山居帮忙做事。但今天,诸乔发现门是关着的。里面时不时有一二声笑闹声传来。
褚乔整了整衣袖,将打满补丁的衣服拉扯平。敲了敲竹门。
是个十一二岁眉清目秀的童子开的门。
他挑眉上下打量褚乔,见她这打扮,客气话都懒得说,直接赶人道:“走走走。”就要关门。
褚乔连忙抵着门,说:“我是下面村子的,今日来跟先生请罪。”
“你给先生请罪?你可见过豹会与蚁置气的?”童子不由得好笑:“就你这般,能有什么能得罪到先生的?不要胡诌了,走开走开。”伸手就去推她。
褚乔巴住门,很勉强才挤出个巴结人的笑脸,说:“我是下面村子的,昨日先生在村里跟我说过话。还赏了我钱,只因为我阿娘出言不逊,对先生不敬。所以今日我是来谢赏的也是来请罪的。不是胡诌。”
“跟你说过话?”童子一听,关门的手倒是停了一下,他到是知道,昨天自己主人确实去过村里。也确实说赏过人。
但想了想,立刻就落下脸:“说过话又如何?先生每岁做得的善事,多不盛数。要是人人都登门来要见先生,岂不是要累死先生?去去去,且不论你是来赔罪,还是来谢赏。先生都没有吩咐过。没空见你,你快走罢。不要扰了先生宴客。”
一把将她推得跌在地上,门轰地一声就关上了。
褚乔坐在地上,气狠狠地伸手胡打,将地上的积雪打得乱飞。暗骂,上一世她一辈子受的窝囊闲气,都没有这二天受得多。
直到手上传来一阵刺痛,她才惊觉自己又失态暴躁了,低下头深呼吸,令自己接受现实。
等心情平和了,才从地上一咕噜爬起来。跑到旁边的林子里检了一堆带荆棘的枯树枝,在身上比划了一下,挑了几根合适的。才又跑回门前。
咬牙将自己身上保暖的衣服全脱了,几乎要脱成赤膊,才用系裤头的草绳,将树枝都绑在身上。在冰天雪地里,跪在门前。
迎着寒风高叫道:“阿娘冒犯先生,百死不及。阿训代母向先生请罪。请勿要祸及他人。”声音不是很大,但也不小。
很快,门吱呀一声又打开了。
那小童手里拿了个扫地的竹扫把,恶狠狠地挥舞了一下,满脸怒色:“不得喧哗。不然我可不客气了!”
褚乔冻得直哆嗦,颤颤巍巍地高声叫:“只要打死我,能让先生解气,我不怕死。”
小童骂道:“我欲打你,是因你喧哗,怎么就成了我要你的命是为让先生解气!你……你还不闭嘴……”说着连连回头去看。见没有惊动人,才略安心,回头向褚乔说:“还不走!”但又怕她再胡说,不好再说要打她的话。想了想,气呼呼地跑过来,想将她拖走了事。
哪知道,这小丫头,别人来拖她,她到是不挣扎。只是一下放,她立刻又跑回来。
弄得他烦不胜烦。
负气骂道:“你是蠢还是如何?你就在这里跪死,我也不会叫你进去!”
褚乔也不理他,只是跪回原位跪住,高声叫:“阿训本就负荆请罪而来,死不足惜,只要先生解气,万死不辞。”
“谁要你死了?明明是你自己要脱了衣服在雪里跪,怎么会赖到先生头上,你快不要乱说!”小童气得直跺脚。这些话,万一给里面的客人们听到了,还以为先生跋扈,竟然因为这姑子得罪了自己,就要她死。这还不得损了自已主人的名声吗!
褚乔见好就收,连忙说:“你让我进去,我就不叫了。你看,我方才叫的声音可还不算我最大的声音呢,不然早让人听见了。”
“你!你这人!”童子简直恨不得吐血:“先生正在宴客,哪得空见你!你还是快走罢。不然闹得先生听见,你也得不到好。何苦连累我?!”
“你不放我进去,我在这里叫嚷得惊了人,你还不是坏了差事?左右都是会坏,不若你放我进去,我保证我不谢恩也不谢罪更不给你惹事。只想远远地看一眼先生,你的差事也坏不了。”
童子没见过这样死皮赖脸的,赌气说:“随便你!黄口小儿,一会儿说来报恩的,一会儿说来请罪的。一会儿又说只是看看。一会儿一个说法。哄得了谁?”说着作势转身就走。
褚乔脸色一变,换上一副懊悔的样子,拉住他,真诚地说:“我错了。我再不敢胡说了。末想到小哥儿是眼色这般犀利的人”
童子嗤了一声。脸上有几分得意:“随便什么人,都难哄骗我。”
褚乔完全拜服地叹气道:“其实我是跟村里人打了赌,他们都说我见不着先生。我气不过就来了。想着进山居做点杂役,总能远远地看先生一眼。哪知道,今日不让进呢。今日我要是见不到,回去了肯定会被别人笑话。你就让我看一眼吧,到底于你无害。只要你放我进去,这整个冬时,我都来替你做事。你不叫我去的地方,我决不去,你不叫我说话,我决不说话。你叫我去东,我不去西,你叫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否则全家肠穿肚烂。”
古人重誓约。
童子见她起下这种重誓,面露惊讶。一个冬天?他有些心动。平常那些来这里的村里人,都是管事的分配做事,从来分不到自己头上。平时他也有颇多怨念的。别人休息的时候,自己还得干着。再加上冬天越来越冷了,做的又是洗洗刷刷的差事。更让他难受。
褚乔连忙趁热打铁,说:“我什么都肯做。”
正说着,里面有个男人高声问:“棋儿?你在外面躲什么懒。快去杂院将厕院打扫干净。”
童子一惊,连忙说:“来了来了。”示意褚乔不要胡闹,跑回去,挡着门不让里面的人看到外面。对里面的人赔着笑说:“没有躲懒,只是将外面的积雪扫扫。”又为难地问:“打扫厕院?但是,椿姐姐令我在这边看着门呢。”
“哼,是执事吩嘱的,我管不着。反正话我是传到了。你爱扫不扫。到时候客人不悦,可不管我的事。”
童子不敢再多说,连忙应声:“扫的扫的。我及刻便去。”
应付得那个人走了。脸臭得要死。回头见褚乔还在那里,狠狠瞪她,没好气地骂道:“要是在城中宅邸外这般胡闹,你早被乱棍打死!”
说完意念一转,沉着脸问褚乔:“果然我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是是是。”褚乔连忙答道。“整个冬天都是!”
“只远远看上先生一眼!我不叫你动,你就不动,我不叫你说,你就不说?”童子又说。
“是。若反悔,全家不得好死。”褚乔点头。誓言这种东西,有用才怪了!!!
童子心中一直,觉得这些山里的人真是怪,个个都自愿来打白工,个个死皮赖脸地要进去,到底图什么?先生也就是学问了得,但这些人又不识字,只能远远地看一眼,拜一拜。又不是菩萨,有什么拜的?但也平白抓了个苦力,也没什么好想的,管她呢,反正是她自己应答的。说:“算你好彩,来吧。”急急向门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