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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天气:心情

又一年过去了。

背井离乡这么些年,也不知道大唐是否依旧繁华安宁。

清晨旭日东升的时候,我情不自禁地感慨:“太阳还是这个太阳,天还是这片天,我的心却一天比一天想家。”

八戒说:“我很想回高老庄那个家,那里的馒头又大又香。”

“我也很想回花果山看看猴儿们。”悟空说。

在我的感染下,徒儿们都想起了自己以前的家。

我们托着下巴,面朝东方,痴痴地想。

佛说,心诚则灵。

突然,天空飘下一张张黄灿灿的纸。

“来信了!”八戒激动地大叫,“一定是高老庄来信了!”

我们七手八脚把那些纸捡起来。

我的佛,居然是福利彩票!

“每人一张,不可以多拿!”我对徒儿们说。

徒儿们每人拿着一张彩票,兴奋地祈祷自己可以中大奖。

我说:“说不定这彩票是风尘仆仆从大唐飘过来的,你们闻闻,上面还有大唐的泥土味儿呢!”

“我闻不出。”悟空说。

“我也闻不出。”八戒和悟净都说。

“快把刮奖区刮开,看看是不是中大奖了!”八戒迫不及待地把自己那张彩票的刮奖区刮开。

突然,嗖的一声,从刮奖区跳出来一个白面馒头,越长越高,最后长到跟八戒一样高。

八戒喜出望外地搂住馒头说:“我中奖喽,一个巨型馒头!哈哈,够我吃一个星期了,我要每天背着它!”

悟空也忍不住刮开刮奖区。瞬间,一副蚕丝白手套从彩票里蹦出来,贴到悟空的胸膛上。

“妙妙妙,我一直想要一副这样的手套!有了它,我舞金箍棒时就更帅了!”悟空大喜。

悟净紧跟着刮开彩票。一刹那,刮奖区弹出一把手臂那么长的红木折扇,扇面是大唐的书法和山水画。

悟净欣喜若狂地喊:“我早就梦想有一把这么风度翩翩的折扇了!”

他是个诗人,诗人都喜欢折扇。

徒儿们都中了奖,纷纷围住我,嚷嚷着要我赶紧刮开刮奖区。

他们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我会不会也那么好运呢?我有些担心。

在刮奖之前,我念了自认为有用的一串口诀。

然后,我用大拇指甲盖郑重其事地刮开刮奖区。

呀!忽然乌云遮日,大风撼树,飞沙走石。

“是不是要地震了?”悟空大喊,“保护师傅!”

徒儿们迅速将我围在中间。

一束金光追着风剪开漫天的乌云。顿时风不见了,阳光灿烂起来,金光变成一把金色的木琵琶,划着优美的弧线,轻巧地飞向我的怀抱。

我抱着琵琶喜极而泣,想起小时候在寺庙里学琵琶的快乐时光,想起大唐街头优雅的艺人,想起大唐宫殿里美轮美奂的歌舞。

琵琶正是我朝思暮想的物件。有了它,我可以弹起乡音,唱起乡曲,以解思乡之苦。

我们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是谁这么了解我们?

高兴之余,突见观音菩萨的美丽倩影渐渐隐入天边。

她和我的世民哥哥一样,喜欢给我们惊喜。

天气:心情

昨天深夜,八戒养的那只宠物乌龟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悟空说,它是饿死的,因为八戒只知道给自己吃,而不知道给它吃。

悟净说,它是被吵死的,因为八戒的呼噜声最响时达到了三百六十分贝。

我觉得它是被熏死的,因为八戒的脚实在是太有味道了。

八戒流着鸡蛋大的泪珠儿说:“你们都别说了,其实它是被我压死的,我不小心翻了个身而已。”

我的佛!

天气:心情

今天,我们到了车迟国。

车迟国的庄稼地里泥土泛白,好几处都裂了口子。

佛说,良地若渴,颗粒无收。

要是再不下雨,老百姓就没吃的了。

突然,我看见附近地里有三个影子在追逐打闹,像羊,像鹿,又像虎。

我揉揉眼睛对悟空喊:“地里有猛虎,你快去打虎!”

我亲眼看见过老虎吃人,所以特别恐惧。

悟空机灵地钻进庄稼地。

这时,一位老农迎面而来,慌里慌张地对我们说:“你们是和尚?车迟国不欢迎和尚,你们还是赶紧走吧,免得被国王抓住,那是要坐牢的!”

“为什么?”我们大叫。

老农说:“二十年前,车迟国闹旱灾,国王请和尚求雨,和尚没有求到雨。国王一气之下,就把所有的和尚都抓进了监狱。后来多亏三个大仙帮忙降雨,不然大家早就饿死了。国王为了感谢这三位大仙,将他们奉为国师。至于那些和尚,到现在还被关在牢里呢!”

“岂有此理!”我勃然大怒,“国王怎么可以对和尚这么没礼貌!”

“师傅,我们一定要把和尚都救出来!”悟净说。

八戒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是去取经的,又不是多管局派来管闲事的。”

我说:“一定要救人。”

同情和尚之余,我对三位大师肃然起敬,嘱咐八戒和悟净:“明天我们去拜见国王,如果遇到国师,一定要非常有礼貌,因为他们是值得我们尊敬的降雨大仙。”

“什么叫国师?”八戒问我。

我还没开口,悟净就抢着回答:“国师就是教国画的老师。”

“哦。”八戒点点头。

“不对!”我说,“国师是帝王对于佛教徒中一些德才兼备的高僧所给予的称号。”

这么长的句子,弄的八戒和悟净的脑子转不过弯来。

“你们还是走吧,快走吧!”一旁的老农急了。

我说:“谢谢您善意的提醒,我们会保护自己的。”

老农摇摇头,不解地走开了。

不一会儿,悟空回来了。

我问:“打死老虎没有?”

“师傅有所不知,刚刚您看见的那三个家伙其实是妖怪,一个是虎精,一个是鹿精,还有一个是羚羊精。”悟空说,“他们使了妖术帮忙降雨,老百姓都以为他们是神仙,国王居然奉他们为国师!到时候,我一定要把他们打出原形!”

“你说三位降雨的大仙是妖怪?不可能!”我说,“妖怪怎么会帮车迟国求雨?妖怪只会害人。”

八戒和悟净也认为不可能。

悟空说:“那三个妖怪为车迟国降雨是有目的的,他们想在时机成熟时抢国王的宝座,逍遥自在地统治车迟国。到时候,他们害人的真面目就会暴露出来。”

我还是不相信悟空的话。

或者说,我不愿意相信。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妖怪?谁创造的?

天气:心情

天没亮我们就起来乔装打扮一番,让人看不出我们是和尚,然后去拜见车迟国的国王。

烦死了,每到一个国家,我们都得请国王在我们的护照上加盖公章。

国王在大殿接见了我们。

我们自我介绍说是从大唐来的游客,路过车迟国,听说国王长得帅气,人又好,所以慕名来拜见。

国王听了很高兴。

我看见三位道士打扮的国师,嚣张跋扈地坐在国王身边。

交谈中,我有些害怕,悟空说他们三个是妖怪,十有八九他们就是妖怪。

国王说:“据我所知,大唐的人都非常聪明。我们来玩儿脑筋急转弯吧,看看是你们大唐人聪明,还是我们车迟国的国师聪明。”

我应允了。

国王出题:“电影院禁止吸烟,但是电影放到一半时,有个男人居然大模大样地吸烟,但却没人出面制止他。这是为什么呢?”

国师一抢先回答:“因为大家看电影太投入了,根本没有在意有人吸烟。”

国王摇头。

国师二说:“因为吸烟的那个男人是大官,别人不敢制止他。”

国王又摇头。

国师三说:“因为那个吸烟的男人是隐身人,大家看不见他吸烟。”

国王还是摇头。

三位国师一脸茫然。

我对八戒使了个眼色。

八戒站起来叉着腰,风度翩翩地回答:“正确答案是——因为吸烟的男人是电影里的人。”

国王立即向他竖起一根大拇指:“太棒了!连大唐的猪都这么聪明,可见大唐的人有多聪明!”

国王说着,吩咐大臣奖励一只烤乳猪给我们享用。

和尚当然不可以吃烤乳猪。

“怎么不吃呢?”国王说,“难道你们想拒绝我的赏赐?”

没等我们说话,国师突然站起来指着我们说:“他们不是游客,是去西天取经的和尚!”

“和尚?百无一用是和尚。我最讨厌和尚!”国王大怒,“来人啊,将这帮和尚打入监狱!”

正在这时,有人来报城外的庄稼地又闹干旱了,请国师赶紧帮忙降雨。

悟空连忙对国王说:“没错,我们是取经的和尚,但我们也能降雨。您要是不信,我们愿意跟国师比试比试,看谁能降下雨来。”

国王摆摆手说:“和尚都是白痴,没有降雨的本事。”

我说:“还是让我们比试比试吧,到时候我们要是没求到雨,您再把我们关进牢里也不迟啊!”

“我们愿意比!”国师一说。

“不过,谁要是输了,就必须被砍头!”国师二说。

“绝不可以耍赖!”国师三说。

悟空说:“要是我们赢了呢?”

“那就放你们去西天取经。”国王说。

说好了,我们就到殿外搭起的高台上比赛求雨。

三位国师齐上阵,为公平起见,我方也只能派出三位,分别是悟空、八戒和悟净。

我负责呐喊助威。

国师们又是念咒语,又是摇响铃,就是降不下半滴雨。

徒儿们只在原地发了几秒钟呆,忽然间雷声隆隆,大雨倾盆。

我们赢了。

按照规定,输的一方将被砍头。

国师们想逃走,悟空吹口气将他们定在原地,再吹一口气,他们都现出了原形——一只鹿、一只羚羊和一只老虎。

国王吓得大叫,躲到我身后直发抖。

悟空抡起金箍棒想把三个妖怪的头砍下来。

我说:“出家人慈悲为怀,不要砍它们的头,把它们交给我吧,让我想想怎么处置。”

国王羞愧难当:“没想到我帅气又聪明,英明又勇敢,却被妖怪玩弄于股掌,太衰了,呜呜呜。”

说罢,他下令把被关的大批和尚都放了出来。

天气:心情

今天早上开会,出席对象是饿了一夜的妖怪——一只鹿、一只羚羊和一只老虎。

会议有三项议程:第一项议程,宣读表彰决定;第二项议程,颁奖;第三项议程,我作重要讲话。

以下是表彰决定:

因为鹿、羚羊、老虎曾经为车迟国求过雨,特授予它们“车迟国护国将军”称号,它们必须永久待在车迟国,且必须履行两大义务:第一,看守车迟国二十七万平方公里的疆土,以自己的身体抵挡外敌侵略,确保国土完整,必要时随时准备为国捐躯;第二,切不可再为妖,永远不要对国王的位置流口水,那只会让自己的灵魂陷入万丈深渊。

宣读完表彰决定,我把奖品(三个馍馍)放在地上,对它们说:“我讲一小段经,讲完你们就可以吃东西,然后守卫疆土去吧。”

它们咽着口水,目光痴痴地盯着馍馍。

我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等讲到嘴唇发干,我才抬眼看它们,它们不知何时已经饿昏了。

悟空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说:“师傅,您已经讲了六个时辰了。”

原来我这么能讲啊!

哈哈!

天气:心情

今天很开心,因为我参加了一个养生培训班,获得了很多养生知识。

事情是这样的:

我们师徒四人走到集市上,看见一个小胡子男人免费演讲,所以就站在一边听了一会儿。没想到小胡子讲的都是养生知识,很多说法我们之前没听说过。我们越听越上瘾,就掏钱报名参加了小胡子举办的养生培训班。

因为急着赶路,所以我们报了速成班,只要今晚参加一次就可以。收费挺离谱,四个人交了足足四头牛的钱。

可恨的是,悟空和八戒临时变卦,说怕走夜路,还说有我和悟净两个人去就足够了,回来传达就行。

我只好带着悟净去。

小胡子男人说自己姓庄,毕业于拉斯维加斯大学,研究生是在密西西比河念的,又在委内瑞拉读了博士学位。

这些是地名还是学校名,我们不得而知。谁叫我们都没听说过,更没去过呢!

我以为自己从大唐来,这几年算是见多识广了,哪曾想连个小胡子男人都比不上。他那么能说,说得那么吸引人,真令我佩服。

培训班设在一个茶馆的二楼,也就一百多平方米,却挤了一千多个人。但一千多个人不发出一点儿声音,乖得像木头。烛光莹莹,只有庄师傅的声音徐徐入耳。

他说,掌握了养生之道,人活一百二十岁是夭折,二百二十岁才算步入青春期,九百六十岁以上才算老年人。

他说,养生其实很简单,就是什么都要讲究正好。吃饭正好,睡觉正好,说话正好,干活正好,心情正好……

当然,这个“正好”是很难把握的,而且每个人的“正好”也不一样。

讲到一半,他不知怎么的突然注意到了我(大概是我风度太好,形象太出色了)。他请我上去,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为我“把脉”。

庄师傅把我从上到下打量一番,然后凑近我的嘴唇闻了闻,再摘下我的帽子看了看我的脑袋,对我说:“您身体的底子不太好,如果不注意养生,活不到六十岁。”

我吓了一跳。

他不慌不忙地说:“我帮你找到你的‘正好’,你照着做,就能增寿了。”

我连忙作揖,迫不及待地说:“专家请讲,快请讲。”

他说:“人活着,吃是第一位的,吃饭正好是最重要的。您先把吃的问题处理好了,再来找我。”

“那我吃多少算正常呢?”我忙问。

庄专家对我说:“看得出您的肠胃功能不好,平时是不是吃饭没规律?”

“是啊是啊,干我这行的,吃饭真是没规律。”

“您是做哪行的?”他很感兴趣。

我说:“也就走走,一直走。”

“哦,”他似乎明白了,“您是送快递的。这么说您的工作很辛苦,忙起来不一定能找到东西吃。这样吧,我这儿有一麻袋自己吃的食物,送给你吧。一日三餐就吃这个,一餐吃三百颗,一天吃九百颗,不可多,也不可少。”

他笑吟吟地从旁边抱起一个半人高的麻袋,递给我。

我接过来,感激得说不出话,半天才说:“我怎么能随便要你的东西?这样吧,我怀里还有些钱,你都拿去吧。”

他摆摆手说:“说了是送给你的,不要跟我客气。”

我很吃力地把麻袋递给身后的悟净,然后从怀里拿出私房钱,交到庄师傅手上。

在那么多羡慕的眼神里,我跟着肩扛麻袋的悟净走出茶馆,帅得不行。

佛说,生而知道养,方可生生不息。

养生很重要,我要好好养生。

天气:心情

养生专家庄师傅送给我的,原来是一麻袋绿豆。

徒儿们大呼上当,说绿豆是很普通的豆子,看相比不上黄豆,营养不及红豆,口感比不过青豆。反正,他们觉得我亏了。

哎,我要是不那么激动把怀里的钱掏给庄师傅,徒儿们准会说我占了便宜。

在这个世界上,出钱买的东西,再便宜都会觉得贵。

既然专家说吃绿豆可以养生,我当然得吃。早上起床后,悟净端给我一碗飘着韭菜叶的汤泡饭,我摆摆手说:“从今天开始,为师每天只吃绿豆,一日三餐,每餐三百颗,一日九百颗。”

悟净很听话地搬出麻袋,给我数三百颗绿豆,然后问我:“生吃还是熟吃?”

我拍大腿喊:“哎呀,不知道啊!昨天没问庄专家。”

八戒一边吃汤泡饭一边说:“生吃会胀死的,当然是煮熟了吃。”

“什么死啊死的,别在师傅面前说不吉利的话,”悟空跳过来说,“师傅,还是煮熟吃吧,加点白糖,撒点桂花干,放一把大红枣,搁几颗桂圆,加两个荷包蛋,铺一层大银耳,密密稠稠煮上一小锅,一定特补身体。”

我摸摸他的小下巴说:“你这泼猴,要是照你说的去做,不出三五天,师傅定会无端生出一堆肥肉,要下巴没下巴,要腰身没腰身,鼻子都会陷在肉里找不到。到时候,我与生俱来的自信就全没了。”

“哦,”悟空若有所悟,“师傅想保持身材,就只能吃白水煮绿豆了。”

“白水煮绿豆,师傅吃得下?”八戒嘴角上挂着韭菜叶子,对我说,“师傅,我敢说,白水煮绿豆你最多愿意吃三天,第四天肯定作呕。”

“呆子,闭上你的韭菜嘴!”悟空说,“师傅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师傅的坚持性特别好,做事特有毅力。即使吃到第四天会作呕,他老人家也绝不会在我们面前表露。明白吗?”

八戒一脸疑惑地问:“为什么不在我们面前表露?”

悟空来了句深奥的话:“这就是师傅,师傅之所以能成为师傅,道理就在其中。”

这猴子!

我正要催悟净去煮白水绿豆,没想到悟净很为难地说:“师傅,其实我的算术不怎么好。刚刚数绿豆,是大约数的,很不精确,可能多了,也可能少了。没关系吧?”

“怎么能没关系?”我有点儿生气,“昨晚专家的培训你也参加了,没听专家说吗?一餐吃三百颗,不可多也不可少。你好好再数一遍。”

悟净乖乖地又数一遍,完了向我汇报:“奇怪了,刚刚大约是三百颗,怎么再数一遍就变成五百颗了?”

我跳起来喊:“误差这么大?我的佛,你是弱智还是智障?还是让八戒数一下吧。八戒,赶紧数出三百颗绿豆来,交给悟净煮给我吃。为师饿坏了。”

八戒舔干净碗,晃着大肚皮过来数绿豆。肥大的猪爪费力地捏起一颗一颗小小的绿豆,捏一颗数一个数:“一、二、三、八、七、六、九……”

我哭笑不得:“你念过小学吗?”

八戒抬起肉嘟嘟的脸,无辜地望着我:“什么叫小学?”

我摆摆手说:“算了,悟空,现在只能依靠你了。麻烦你帮为师数出三百颗绿豆来交给悟净,让他给我做水煮绿豆。为师快要饿疯了。”

悟空二话不说,扔下碗筷就过来数绿豆。到底是见过世面的,数起数来得心应手,他甚至会一次拿两颗,一双一双地数,八戒和悟净看得目瞪口呆。

可是,数到一百以上,悟空的表现令我失望:“一百一、一百二、一百三……一百十、两百、三百……”

我气得直咳嗽。

真让人无语。

没办法,我只好亲自数了。我耐下性子,盘腿而坐,将绿豆一颗一颗捏起来,再一颗一颗数给徒儿们听,直到数得眼冒金星、嘴唇发颤。

当悟净端着热气腾腾的白水煮绿豆叫我吃时,我已经饿得睁不开眼了。

“师傅,您吃吧,这绿豆我煮了大半天了。哎呀,没想到小小的绿豆这么难煮烂。”悟净说,“您若真要一日三餐都吃白水煮绿豆,我看咱们就没法儿赶路了,因为煮三顿绿豆,就得花整整一天时间。”

再次无语。

我挣扎着坐起来,吃了徒儿们剩下的半碗韭菜汤泡饭,抹抹嘴,对他们说:“把那一麻袋绿豆留在这片田野吧,会有老农来拾取,然后当种子种下。”

“师傅,您不养生啦?”徒儿们感到奇怪。

我严肃认真地告诉他们:“师傅年轻力壮、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养什么生?”

佛说,顺自然者添岁。

就让一切顺其自然吧。生命的意义不在于活的时间有多长,而在于是否做过有益于他人的事。

取经要紧。

天气:心情

今天我才知道,其实徒儿们都会数数,数到三百绝对没问题。

今天我才知道,悟净煮一碗白水绿豆,实际上连一个时辰都用不了。

今天我才知道,他们合起伙来戏弄我,是不想让我上所谓的养生专家的当。

观音菩萨派人捎话来了,说抓到一个姓庄的假冒的养生专家,专门用绿豆糊弄人,赚的钱钵满盆满,盖别墅、开奔驰、游列国。

原来庄专家是假的。那真正的养生专家在哪儿呢?

我坐在马背上寻思了半天才幡然醒悟,真正的养生专家就是自己,因为没有谁比自己更了解自己。

于是释然。

天气:心情

今天是端午节。

我想起了屈原,不免悲从中来。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这是屈原写的,多鼓励人啊!

那么才华横溢的诗人,那么忠贞不屈的爱国志士,那么帅气、那么风度翩翩、那么铁铮铮的汉子,却最终选择投江自尽。唉,也不知道历史记错了没!

早上我对徒儿们说,今天我们休息半天包粽子。

八戒高兴地乱叫,悟净也乐开了花。

走了这么多年,大家都累了,休息半天是应该的。

悟空却抓耳挠腮地问:“师傅这么大岁数了,还嘴馋?”

我很不高兴:“端午节包粽子是为了纪念屈原,不是为了解馋!”

“屈原是谁?”悟空眨巴着眼睛问,“是师傅家的祖宗?”

悟净抢先说:“我觉得像是哪路神仙。”

“管那么多干什么,赶紧包粽子吧!”八戒嚷嚷起来,“师傅,咱们分一下工,大师兄负责摘粽叶、找白糯米和蜜枣;师傅负责包粽子;沙师弟负责煮粽子。好不好?”

“那你呢?”悟空和悟净问。

“我负责吃。”八戒揉揉肚皮,不好意思地说,“这是我最擅长的活。”

我说:“在包粽子之前,我先给你们讲讲屈原的故事。最不认真听的人,负责摘粽叶、找白糯米和蜜枣;第二不认真的人,负责包粽子;第三不认真的人,负责煮粽子。”

“那师傅您负责干什么?”他们问。

我说:“我负责把煮好的粽子投进江里去喂鱼。”

“啊?”他们跳起来,“包粽子是为了喂鱼?”

我耐心解释:“屈原是投江自尽的,我们把粽子投进江里喂鱼,鱼儿就会吃粽子而不吃屈原,懂吗?”

徒儿们你看看我,我瞧瞧你,懵懵懂懂。

我给他们讲了屈原的故事,没想到他们都听得那么认真,还吧嗒吧嗒掉眼泪,弄得我也哭得稀里哗啦。

虽然最后我们因为找不到粽叶、白糯米和蜜枣,没有包成粽子,但是,徒儿们接受了一次很好的爱国主义教育。

天气:心情

最近取经队伍有些不文明现象,我决定开个会,重申一下纪律,整顿一下作风。

佛说,成功者之所以成功,是因为懂得待机而动。

开会也是如此,要选择好开会的时机。

我认为午饭之前是开会的最佳时机。

开饭前,我把饭盆放在行李箱上,让徒儿们围着行李箱坐好,说:“下面我们在饭菜的香味中,有滋有味地开会。”

“还开会?这不明摆着是在好看的电视剧前面插播没完没了的广告吗?烦不烦!”八戒嘟囔,“我的肚皮快饿破了。”

“破了更好,”悟空嬉笑着说,“你正好减减肥。”

八戒抡起钉耙要打悟空的脑袋,悟空上蹿下跳。

“别闹了!”我厉声喝道,“开会!”

“开会开会,别闹了。”悟净帮忙吆喝。

等他们都坐定了,我说:“大家都知道,我们的取经队伍组建起来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更是不简单。大家跟着我风餐露宿,没香的吃、没辣的喝,夏天没空调、冬天没暖气,一路还要斩妖除魔,辛苦了!但是,不能因为你们辛苦,我就不指出你们的不足。最近咱们的队伍中出现了一些不文明现象,下面我随便举几个例子。”

徒儿们开始交头接耳。

“安静!”我正襟危坐,“不文明现象之一,有人在行进过程中不止一次采路边的野花,还把野花夹在大耳朵后面臭美。野花也是活生生的一条命啊,你这么做跟踩死一只蚂蚁、掐死一只癞蛤蟆、杀死一个人有什么区别?至于是谁,我就不点名了啊!”

八戒的猪脸一阵阵泛红。

“不文明现象之二,有人不止一次随地大小便。”我继续说,“大小便是绝对允许的,但要选择合适的地点,树林里可以,西瓜地里不可以,把西瓜弄脏了多恶心!小河边可以,小河里就不可以了,把鱼熏死了多作孽!不要以为你长得机灵我就看不到你随地大小便,我的眼睛不比你的火眼金睛差。至于我说的是谁,也就不点名啦。”

悟空缩着脖子,低下头偷笑。

“不文明现象之三,有人半夜里爬起来一边摇折扇一边写诗,弄得周围全是墨汁味儿,熏得我睡不着觉。”我说,“不要以为你的胡子比我的多很多,我就不敢说你。为了维护你的自尊,我就不点名啦。”

悟净羞答答地别过脸去。

我提高音量道:“下面我重申一下咱们取经队伍的八百条纪律,大家仔细对照一下自己的行为,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我滔滔不绝地说着,徒儿们一会儿看看我的嘴唇,一会儿盯着行李箱上的饭菜咂嘴巴。

等饭菜全都凉了,然后馊了,我才说完八百条纪律。

“吃饭吧,”我的喉咙哑了,“抓紧时间,吃完赶路。”

徒儿们闻着馊饭菜,皱起眉头来。

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违反纪律!要是再出现不文明现象,我就再在开饭前开会。

天气:心情

今天上午,我们师徒四人行走在荒野中,被一排竹篱笆挡住了去路。

这排竹篱笆有半人高,扎得特别整齐漂亮,稀稀疏疏,往左看不到边,往右也看不到边,总之很长很长。

白龙马在竹篱笆跟前停了下来,载着我左右徘徊,似乎不想跨过去。实际上对小白来说,这半人高的障碍根本不在话下。它不愿过去,说明这竹篱笆有问题。

徒儿们也都在竹篱笆跟前止步,看着这奇怪的篱笆议论纷纷。

我的直觉是——妖怪来了!

尽管之前每次面对妖怪,我都能凭借非凡的人格魅力(帅气、幽默与智慧)将他们善化,但是这次,我预感事情没那么容易解决。

“悟空,”我赶紧问,“你看出端倪来了吗?这竹篱笆可有诈?”

悟空面露难色:“这竹篱笆的确怪异,不带妖气,却带几分仙气。”

“仙气?”我激动起来,“你是说,这竹篱笆是仙物,难道是神仙变的?”

“我不能确定。”悟空摸着下巴说。

“神仙吃饱了没事干,变成竹篱笆出来阻挡我们取经的路?”八戒扛着钉耙向我请示,“师傅,让老猪用钉耙试试这篱笆,看它被砍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不可鲁莽,这竹篱笆的后台硬着呢。”我摆摆手说,“万一它真是神仙变的,触犯了神仙咱们可就麻烦了。”

“怕什么,咱们的后台也硬着呢,有观音菩萨。”八戒说。

我瞪他一眼:“你以为观音菩萨是你姑妈呀,什么都帮你。”

八戒吐吐舌头,只好放下钉耙。

“师傅,”悟空把我从马上扶下来,表情严肃地跟我说,“经过我的缜密判断,这竹篱笆的确是神仙变的。”

“哪位神仙?”我疑惑不解道,“他为何要断我取经之路?”

“神仙也做坏事啊?”八戒嚷嚷,“好狗不挡道!可见那神仙也不是什么好神仙。”

“不会吧。”悟净瞪圆眼睛,“神仙不会跟咱们作对的,只会帮助我们啊。我看这竹篱笆没准儿是妖怪变的。”

八戒嗅了嗅,说:“别怕,也许这只是一个玩笑。咱们胆子大一些,从这竹篱笆上跨过去不就行了?大不了不要碰到篱笆。”

这是一个放肆的提议。

“跨过去?不可以。”我说,“神仙变的仙物,怎么能受凡人的胯下之辱?真要过去,咱们就从这篱笆缝里挤过去。”

悟空表示赞成:“师傅说得有道理,从篱笆顶上跨过去确实很没礼貌,咱们还是从篱笆缝里钻过去吧。”

八戒委屈地说:“你们看看我这体格,能从篱笆缝里钻过去吗?”

我拍拍他的肚皮说:“把肚子吸进去,你就能过去了。”

“是啊,快吸进去。”悟空和悟净都说。

八戒听话地施了个小法术,把自己的大肚子变没了,神气活现地笑。他苗条了,我看着还真不习惯。

“师傅,谁先过去?”悟空请示我。

我说:“我喊一二三,咱们四个人一起钻过去。”

于是,我们师徒四人靠近竹篱笆,每人对准一道篱笆缝,侧过身。

“一、二、三!”

我们先伸脑袋再伸肩膀,可是就在我的身体移到竹篱笆中间的时候,竹篱笆突然收紧,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我被卡在篱笆中间,过不去也回不来,动弹不得。

“卡住了,卡住了!”徒儿们都大声喊。

我们全被卡住了,这下我慌了。

“师傅,怎么办啊?”八戒很着急,“猴哥不是说这竹篱笆是神仙变的仙物吗?怎么把咱们全卡住了?这是想吃您的肉,还是想吃俺老猪的肉啊?”

“这鬼篱笆怎么像老鼠夹子,可我们不是老鼠啊!”悟净很气愤地说。

悟空大声喊:“是哪路神仙?请松开这该死的竹篱笆,放我们过去。要是耽搁我师傅的取经大事,看俺老孙怎么收拾你!到时候我管你是神仙还是鬼仙,定将你打成一堆白骨,绝不客气!”

“悟空、八戒、悟净,少安毋躁。”我说,“办法总比困难多。快试试,看能不能将这篱笆扯松了,出去一个是一个。”

徒儿们这才住嘴,使劲拱篱笆,嘴巴里还咿咿呀呀喊着号子。然而,尽管他们使出了浑身力气,还是不能使竹篱笆松动。

“悟空,你快变成蚊子,竹篱笆就卡不住你了。”我提醒他说。

悟空丧气地说:“我试过了,不行啊!这竹篱笆是仙物,法力和我相克,我的七十二般变化暂时失灵了。”

我的佛!

我清了清嗓门,对着悠悠蓝天,很礼貌、很谦虚地说:“尊敬的神仙,我乃东土大唐前往西天取经的和尚,人称唐僧,今天路过这里,不知什么原因被这竹篱笆阻拦并且卡住。还请看在观音菩萨和我关系比较好的分上,看在大唐李世民皇帝是我结拜兄弟的份上,让个路吧!”

没有回音。

“师傅,别唆了。”八戒着急地说,“猴哥,你再想想办法呀!”

“不行啊,”悟空很没面子,“我根本抽不出身,这竹篱笆的法力太大!”

“那可怎么办啊?”我沮丧道,“我的佛!我师徒四人的性命今天就要断送在这儿了吗?”

阳光火辣辣地照射,我的衣服全湿了,只感觉眼冒金星,浑身无力。其实,自从走上取经之路,我就想过自己可能会在半路上丢了性命。没关系,反正也是因公殉职,世民哥哥会厚葬我的。但是在我的千万个关于死亡的想象里,没有出现过被卡在篱笆缝里晒死、饿死、愤怒死的情景。

我不甘,不愿啊!

过了一会儿,碧蓝碧蓝的天空中飘下一朵云,云上面站着一位神仙。

“哇,好帅!”徒儿们惊呼,“我们有救了!”

“悟空,来的是哪位神仙?”我的嗓子都哑了。

悟空回答:“太上老君!”

“太上老君?”我激动起来,“一直听说他品行不错,我们真的有救了!”

“老君,俺老孙正想去天庭找你呢,你倒来了。快帮帮忙,把我师傅从这篱笆里救出来!”悟空喊。

太上老君摇着宝扇呵呵笑,念了句口诀,竹篱笆就松开了,闪着翠色的光芒,慢慢变小,最后竟变成一条玉色的栅栏式腰带,飞到太上老君腰上,牢牢地系上了。

原来这竹篱笆是太上老君的腰带。

这下悟空火了:“老君,你开什么玩笑?没事把自己的腰带丢下来害我们,说得过去吗?我要你赔!”

老君咧着嘴,笑着说:“大圣,你想我赔你什么?”

“赔偿误工费和精神损失费。”悟空说。

太上老君点点头:“是该赔偿。你有所不知,这根腰带是我的贴身宝物,我称它玉带小君。玉带小君的原材料是昆仑山脉北坡产的和田玉,由我亲自制作串联而成,已经在我腰上束了上千年,是无价之宝。久而久之,这腰带在天庭沾了仙气,也有了生命。这次它野性大发,趁我解衣小睡之际,跑下来变成竹篱笆和你们玩闹,实在不像话。送给你们吧,留作纪念。如果一路盘缠不够,那么还可以抵些钱。”

说完,玉带小君自行从老君身上落下,一直落到我的手腕上。

这腰带沉甸甸的,闪着富贵优雅的光芒。

我如获至宝,对着老君深深作揖。

“可是这么活泼、野豁豁的腰带,能听我的话吗?”我担忧地问。

太上老君把手上的宝扇朝我一划,一张字符飘到了我的手上,上面是一句口诀。

“记住这句口诀。如果玉带小君不听话,你就念口诀,它就不敢撒野了。”太上老君说完,挑挑眉毛飞走了。

这下我有了法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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