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在她沉默寂静的世界之外,许多事情都已经风起云涌,甚至改头换面。
如今是康元盛世,百姓安居乐业,整个天子王土均是一派繁华,尤是上京烨城最是人声鼎沸集齐世间百态各种奇人异事的地方,除此之外便是缅城,当今天子从前的封地之都。
不得不感叹人类最擅长的事情便是遗忘,所以几乎人们都渐渐忘记了两个月前的那场腥风血雨,那场突如其来却又顺理成章的惊变,历史在悄无声息中改换新颜。
据说,烨国的皇上年轻冷俊,少年有为,一出生便有着龙凤富贵之姿,当时还是凌晨,天际骤然惊现无边红霞,一直铺满整个天空,等到日落才再看不见。
不少百姓见此异象,纷纷跪地祷告,说是天神降下神谕,是千年罕见的福祉。
皇宫那边因华贵妃产下三皇子得此异象也是掀起一场少有的轰动,已隐世多年的万音寺主持再现江湖,先皇诚意拜见,得大师真言,是何内容外人不得而知,只知道这位三皇子得到了先皇生前无与伦比的宠爱与关切。
唯一让人不解的地方在于先皇对他的忌惮也那样显而易见。
一场又爱又恨的父子情深,演绎出历来荒谬的皇家亲情。
所以,先皇曾不遗余力立太子,不顾众大臣反对封仅有十一岁的皇三子烨梓祁为汉江王,主持边疆战事,然,十年后的现在,已破茧无敌的三皇子快鞭赶回以血戮逼宫即位却并没让所有人意外,更甚多者是欣喜。
至于先皇究竟为何要如此行为,怕只有那抔埋骨天地间的黄土和早已圆寂飞升的主持大师知道。
传言中的汉江王俊美无双,虽长年征战却偏偏生着一副温文尔雅的好皮囊,浑身都散发着潇洒逼人的贵气,并无刺眼夺人的锋芒。
最令人过目不忘的当是那双妖异鬼魅却让人一眼望进去便透骨清凉的紫瞳,嘴角长年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配上一双天下绝无的眸子,那种让人想要靠近却又心含怯意的感觉着实使人欲罢不能。
然而事情从两年之前开始有所改变,这位让无数少女春心泛滥觊觎不放的王爷从最开始的不近女色开始广泛地收纳美女,统封为美人,不是侧妃更无正妃,只是美人,全是美人。
那浩瀚旷大的汉江王宫之中,殿宇林立,百美成行,景色如画,一时成为街头巷尾议论不停的话头,甚至有人将此写成段子开始了不遗余力不辞辛劳的到处说评书。
后来不只是哪里传出来的风声,说汉江王宫里有一座专用琉璃和黄金打造的金陵殿宇,题为月华殿,殿内金屋藏娇,住着一位天仙下凡似的不食人间烟火的淡雅女子。
但是没有人见过她出过殿门,据说是两年前就在那里了,为保护此女子,殿外专门设有各种机关,外人不得入内。
但有很多人持怀疑态度,表示不信,说即使相信有这样一座宫殿,也不会存在这样一位女子,否则两年以来怎么会从没有露过面,这很不科学,一座建在汉江王宫里殿宇再大,也大不过整个汉王宫,不闻天下事也便罢了,从不出门走走岂不闷坏了,最重要的疑点在于,从没有目击者看到过汉江王去过月华殿。
如今,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关于这闻名天下的汉江王登上皇位过程多么艰辛,这一路是血腥还是顺理成章,老百姓都是不关心的,只要他们的生活依旧谁是皇上都无所谓,何况如今生活得更加富足,对这新皇只有爱戴毫无任何怨言。
这一切对于真真切切不曾踏出月华殿半步双耳不闻天下事的不语,是毫不知情的。她一直等的那个人,虽一身贵气,却也很难想象当年的羽扇纶巾已是当今圣上。她对他的印象竟也只是那双与众不同的紫眸。
就在今晨,她刚去跟老顾头一起将差点在前几日大雨中毁掉的金银花整顿了一下,正要去倚荷苑看一下自己培育的秋荷新品种紫裳有没有开花的路上,被匆匆赶来的月兰拦住。
月兰平时是那么成熟稳重的样子,很少那么失态过,当时她便想,来了。可是来的却是他的一封书信。信是用金蚕丝织就的黄帛布包裹其中的,信纸是非常罕见的昆仑纸。
话说,不语虽然不闻天下事,但是失忆前大抵该是书香门第或名门望族的子女,因为她发现自己对一些名贵的物品均可一一识别,只是单单不记得自己是谁,与自己相关的一切人事。
信中,他告诉她,从今天开始,她可以随意出现在月华殿外的任何地方,但是有一个条件就是以他夫人的身份,因她忘记了前尘,有些事一时说不清楚,为安全起见,他夫人的身份是一个很好的保障。
关于他没有亲自前来是因为临时有重要的客人要见,三天以后,他便会派人来接她,等见到她以后,一定好好为过去消失了的一年道歉。
神色宁静地看完信,对信中的要求,不语并没有任何反感,仿佛这些对她而言根本没有意义,唯有最后浏览到道歉二字时,不语怔愣了片刻,是道歉吗?
抬眼望了望一晴如洗的碧空,穿织着丝丝缕缕的白云,好像映衬着这个世界的无暇。
如果生活永远都这样不咸不淡的过下去,也未尝不可呢。夫君吗,你是什么人呢,我又是谁?
缓移脚步,认真地听着耳边传来的,脚下的枫叶发出吱吱呀呀的窸窣声,一如生活的平静在密不透风地行进中开始出现丑陋的裂纹。
这人人艳羡高贵尊崇红墙玉砌的琉璃宫像是一座无形的牢,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是谁不自觉地把脚步踏入谁的禁地,又是谁固执地圈住了谁的自由。
看着眼前来来往往忙活不断的婢女宫人,不语不自禁抿了一下嘴角,都在忙什么呢,这么大的金丝笼,困住的应该不只是她一只名不副实的金丝雀吧,一只不知家在何方路在哪头的无心鸟。
向来不喜嘈杂偏爱安静,所以即使殿内侍女随从挺多但却很少有弄出什么声响。或许,不仅仅是他没有给她出去的条件和理由,她自己,也是不想走出去的吧,大概不仅仅是因为不想,是因为害怕,还是因那蠢蠢欲动的不安?
对走出这扇恢弘高大的殿门,她其实并没有多少想法,整整一年,已经足够她习惯一种生活。
只是看兰月一反常态十分积极热情地鼓动她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告诉她那市井之中的繁华众生相,倒让不语十分怀疑这兰月是偷偷摸摸溜出去多少回,兰月却只是嘿嘿傻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出去走走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