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夫人清楚的记得,韦稷来的时候,正是唐宁尔生产前半个月,因为身份的缘故,他被充作了宋诚的玩伴,那时候宋诚已经搬到外院去了,繁重的课业让宋诚没有多少的时间能留在内院里,韦稷更是没有多少的机会。
某天宋子衿不知为何突然不吃奶了,偏生的瘦弱,饿得小猫般的哭。换了好几个奶娘都哄不住她,连唐宁尔撑着虚弱的身子想要给她喂奶都不顶用,襁褓、贴身衣饰是检查了又检查,也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恰好那天宋诚带了韦稷来请安,还是韦稷心细,发现了襁褓一处花纹用的丝线与其他的丝线不同,就是这一处,叫太医查出了这处的丝线被人浸泡了一种慢性毒,毒性也厉害,开始还不觉得什么,慢慢的却能叫人衰弱致死。
宋子衿从小精心护养,自然是格外的敏感,若是搁在正常孩子身上,一时半会儿还真的察觉不出来。说来也奇怪,从来怕生的厉害的宋子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韦稷救了自己的缘故,居然十分的喜欢韦稷,常常韦稷一逗,她就笑了,还曾经惹得宋诚大为吃醋。
诚然让宋老夫人放心的是,韦稷虽然出身尊贵,因为时局的原因不得不屈居于西宁侯府,跟在西宁侯世子宋诚做长随,并没有因为从前的身份而怨天尤人和自怜自叹,反而很快的融入了角色中,让人抓不住丝毫的把柄。
韦稷在西宁侯府停留了一年多的时间,他离开的时候宋子衿已经开始说话了,宋老夫人当然记得,韦稷走后,宋子衿还找了他好些天,亏得她年纪小,才慢慢的忘了。
这些年,韦稷每年都会私自回京城,每次都要来西宁侯府,只不过行踪隐秘,除了宋晟父子及几个贴身的护卫外,府里的人是根本不会知道。她也是过了好几年才发现,查探清楚之后,也是在装聋作哑。
直到宋子衿快到了说亲的年纪时候,宋老夫人才发现了不对劲起来,自作主张的定下了与恭顺侯府的婚姻,虽然只是口头的婚姻,足以从正面上抵挡了对外界的别有用心。
虽说与恭顺侯府的婚事一开始自己并没有当真,她也没有想到韦稷居然会对孙女如此的执着,这让宋老夫人庆幸孙女能得到一人的真心,也担忧性情和善的她会走上她母亲的老路,韦稷所处的环境可比当初儿子和媳妇最难的时候要复杂的多。
这几年,宋老夫人是下了狠心和苦心培养宋子衿,可是从宋子衿行事上,还是脱不开一个“善”字,手段也不够果决,还是太柔了些,以至于让宋老夫人的一颗心始终是悬在半空中。
宋老夫人幽幽的叹了口气,“平平是与那孩子投缘,那也是从前的事情了。平平也长大了,小时候的事情她也不记得了,这缘分说是天定,还不是在人为。不可否认,那孩子对平平是用了心,但平平并不知道,也不了解那孩子,就这样做主了,也是瞒婚哑嫁。你说的也不错,是该给个机会让平平跟那孩子相处一下,看看是不是真的合眼缘。”
听得宋老夫人赞同,宋诚不由得松了口气,马上心又被掉了起来,“不过,我有个条件,那孩子不能透露真实身份让平平知晓,若是那孩子做不到,这婚事同样也不成。”
宋诚有些傻眼,看着变得笑得一脸慈爱和祥的宋老夫人,只觉得背后发毛,他细想就明白了宋老夫人的用意。对于想要抢走妹妹的人就是他的敌人,此刻站在朋友的立场上,他也觉得这样不公平。
“如此,甚好!”
在宋诚还没有想出个比较合理的借口时,宋晟冷淡的声调让宋诚是真的替韦稷鞠了一把同情泪,看着宋老夫人和宋晟眼里的不容拒绝,宋诚仔细想了想,居然祖母和父亲都同意了,他这个做哥哥的怎么可能不为妹妹考虑几分,朋友再好也是朋友,还不是自己的妹夫呢。
见宋晟和宋诚都没有反对自己,宋老夫人是松了口气,父子俩的固执她是最明白不过,也知道宋子衿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他们能提出把宋子衿许给韦稷,自然是仔细考察过了之后做出的决定,还真的怕他们反对。
如此,宋老夫人语气和神情也松缓了许多,原本还想表达下母爱,瞅着儿子冷冰冰、生人勿进的气势,关爱的话语到了唇边就说不出口,照例的叮咛了几句之后,就让父子俩离开。
宋晟父子一离开,邓嬷嬷就走了进来,将宋子衿吩咐给西宁侯父子准备夜宵的事情说给了宋老夫人听,隐晦了的夸赞了一番宋子衿,这让原本心情有些郁郁的宋老夫人眉开眼笑起来,也起了话头,讲起来宋子衿小时候是多么多么的懂事。
宋老夫人只要与亲近的人谈及宋子衿,总是眉飞色舞、滔滔不绝,邓嬷嬷不由得心里松了口气。她服侍了宋老夫人一辈子,侯爷和世子也是她看着长大的,自从先夫人死后,侯爷整个人就像是失了灵魂一般,仍是老夫人怎么苦口婆心都让侯爷回不到从前,让老夫人有心想要关爱,碍于侯爷的态度都让人无处下手。邓嬷嬷是很能体会宋老夫人的憋闷和无奈。
从荣禧堂出来后,父子俩去了淡泊斋的内书房,宋长贵上了茶,父子俩默默无言的端起茶盏,宋晟放下茶盏,看着眼前硬挺伟岸的儿子,稍嫌俊秀的容颜因为自身散发出来的威势和冷厉给融化,宋晟有些怅然。
说起来,一子一女中,外貌最像妻子的不是女儿平平,而是给予了厚望的长子宋诚,甫一出生就是妻子十足的缩小版,这些年的打磨,练就了一身气势,确无法抹去相似的六分容颜。女儿平平虽然不如儿子长得像妻子,性情一样,温婉贤淑,端庄明礼宽厚良善,总是为她人着想;唯一不同的是,女儿比妻子要果断的多。
“新房就设在了望堂吧?”
宋诚一愣,有些不解的看着宋晟,宋晟低头用茶盖刮着茶叶,依旧是平淡的没有一丝起伏的语气,“你祖母年纪大了,不易大动。”
宋诚了然,低头“唔”了一声,并没有再说其他的话。
荣禧堂是西宁侯后院权利中心,素来都是西宁侯夫人的居所。在恢复西宁侯府的爵位之后,本来唐宁尔是想让宋老夫人住荣禧堂的,无关权利,只为宋老夫人。而宋老夫人是死活不愿,唐宁尔这才无奈住了进去,不过荣禧堂也不是她日常生活的主要居所,一般是处理府中事务她才会在荣禧堂,生活居所却是在淡泊斋。
唐宁尔仙逝后,西宁侯执意要为她守孝三年,宋老夫人也默许了,西宁侯府的后院也没有正经的主子,宋老夫人当时也没有想到要搬到荣禧堂,因为对她来说,荣禧堂也有许多的往事回忆,她不想从熟悉的景物中回忆从前的旧人,这样让她更加伤心的难过。
宋老夫人逼得宋晟不得不娶了宋申氏作为继室,虽然宋申氏出嫁前有美名,宋老夫人并没有放心,想要考验下宋申氏,如果宋申氏通过了考验,她就是西宁侯府名副其实的侯爷夫人,而宋老夫人会彻底的放开后院琐事,一心一意的教导宋子衿,待得宋诚和宋子衿长大之后,替他们选门合适的人家,到时候宋老夫人含殆弄孙,日子简单而又充实。
宋申氏初时确实做的不错,但还是没有达到宋老夫人的要求,本来宋老夫人还是指点下宋申氏,却没想到宋申氏自己犯了错,这让宋老夫人忌惮起来,随后宋申氏一次一次的将手伸到宋子衿身上,宋老夫人也果断的断绝了自己的想法,让宋申氏做个摆设。
在那段时日里,西宁侯府后院有一段兵荒马乱的时期,宋老夫人在此情况下,不得不回了荣禧堂主掌后院事,一直时至今日。
原本宋老夫人也打算宋诚成亲之后,自己就搬出荣禧堂,让宋诚的妻子来掌握后院权利,至于宋申氏,已经被放弃的棋子,没有再拿起的必要。
其实对于宋诚来说,荣禧堂并不是西宁侯府后院的权力中心代表,不管西宁侯府的中馈由谁掌握,只要后院清净不影响到前院,对他来说都没有必要。而他也认为,祖母已经为了西宁侯府失去的太多太多了,他更应该要好生的孝顺祖母才是。
“父亲,镇南王那边,是否?”多余的话,宋诚也没有说,以父子俩的默契,不用说也知道宋诚想要说的话。
宋晟右手拇指抚摸这左手拇指的玉扳指,宋诚知道,这是宋晟思考。
“无需。”宋晟淡淡的吐出,“平平聪颖绝伦,别让她发现。”平淡的语气,依稀透出几丝的骄傲来。
“诺。”想了想,宋诚又补充道,“趁此机会,试试妹妹身边的人,也该准备几个稳妥的人了。”妹妹毕竟是远嫁,她身边服侍的人大都是西宁侯府的世代家奴,知道身份,也足够忠心,除此之外,宋诚还需要她们足够敏锐,不会给妹妹拖后腿。
宋晟没有反对,从一开始,宋子衿身边服侍的人都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他不想唯一的女儿再走上妻子的老路,妻子临终前还对懵懂的女儿牵挂不已,他不想妻子在天之灵还在担忧。
宋晟点了点头,表示此事已经商议完毕,“邰家之事,你查证的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