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苗月正殿,舞榭歌台,美景不减半分,唯独人心散。
叶鸣煜死了。苗月举国同哀。然而国不可一日无君,葬礼刚刚过去,苗月朝臣聚集起来,开始商议新君的问题。叶鸣煜死得突然,太子未立,加之苗月是不拘礼节的国家,男女皆有继承皇位的资格——现下有王爷十七人,长公主十一人,人人都盯着皇位眼红,究竟由谁来继位,朝堂之上是非争议。
正在一片争执喧闹中,一个沉稳的中年男人终于开口:“以我之见,不如立长公主叶枫。”
“叶枫?”御使赵信忽的笑道,“宰相可是老糊涂了?当年三公主叶枫和十殿下叶晴被先王赶出苗月,至今下落不明,怎么可能继承皇位?”
“此等大事、老朽怎能开玩笑?”李之仪望向赵信,口吻一凛,“实不相瞒,前些日子老朽的谋士找到了枫公主,此刻公主正在老朽府中休息。”
“枫公主的人品能力,想必大家都还印象深刻吧。”宰相不怒自威,“当年云空使节来访,对我苗月百般刁难,是枫公主最终解决了问题。有一次先后病重,太医们都手忙脚乱,是枫公主悉心照顾,安慰劝告,最后转危为安。上次国内战争,长公主和先帝共同出征,剿灭了敌人…凡此例子数不胜数。你们说,还有谁比枫公主更适合继承皇位?”
“是啊,宰相大人说的是。”尚书许平率先附和。毕竟宰相位高权重,他的地位任何人都动摇不得,说出的话也就格外有分量。尚书一早就是认准李之仪的,他说什么,他便立刻前去抱大腿。
因了尚书的偏向,朝臣逐渐开始动摇风向。原先御使提议说想立四王爷叶敏的,此刻也不禁心里打鼓。叶枫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现在忽然冒出来抢皇位,这可如何是好。
“而且,枫公主身上有一样重要信物,”李之仪继续说道,觉得事情已经十拿九稳,“那就是——”
“那就是先帝的遗诏。”
一个清冷的声音忽然从殿外传来。林上雪手持一个银质盒子,从容走进殿内。女子男装,红色武士装束,金线束袖,腰间悬两把极品宝剑,下摆无风自动。她凤目一挑,美目潋滟、宛转波光彷如秋阳下的河流。
“雪扇公主?”一旁静默的陈轩望着踏进大殿的林上雪,不自禁惊叫出声。
林上雪没理会他,径直走到龙纹椅下,目光依次将众臣扫过:“鸣煜死前似乎预感到什么,留了一道圣旨在我这里,现在该是将它昭告天下的时候了。”
她话音刚落,陈轩立即低头跪下,其余人看上将军如此动作,纷纷跟着跪在林上雪脚下。
她清清嗓子,展开圣旨。
这是叶鸣煜死后,她与风晴阿未商量的计策。李之仪有把柄在阿未手上,陈轩有短在林上雪手上,他们只能乖乖听话。林上雪计划用风晴取代叶鸣煜,成为苗月新君,现在有这二人领头,想挣得满朝文武的同意,便就不难。此时只要林上雪出面,以叶鸣煜宠妃的身份发一道假造的圣旨,让事情十全十美。
计划缜密,滴水不漏。
「终于结束了。只要她将圣旨宣读出来,由风晴领着苗月走向明日,自己便可卸掉一身枷锁。」
她正要开口,脑子里不知怎地光影斑驳,偏偏在这个时候被回忆横冲直撞。黎初的恶质和黎幽的蛊惑,阿未的逼迫、梨若的天真笑容,还有记忆最深最深的地方,铺天盖地的白雪,雪上忽悠桃花飘落,年轻公子转身,笑得和煦温良。二月春归风雨天,碧桃花下感流年。
万事繁琐,万物喧嚣,却可以在那一秒回归岑寂。一切喜悦悲伤,不过像是他在桃花深处的一声叹息,几不可闻,如此而已。
她幅度极轻地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从回忆中走出,开始宣读圣旨:“天下纷争,世事紊乱。煜未敢忘黎民于一刻之间,然近日逐渐力不从心,不知何故。为防万一,特留此诏与我妻黎落,亦应不时之祸。苗月——”
正在此时,殿门忽的再次打开,一簇蓝色蝴蝶随着夜风飞入屋内,所过之处飘来淡淡的木槿花香。年轻男子踏进屋里来,一步一步接近林上雪。
林上雪看着年轻男子的脸,瞬间就呆住了,连圣旨也掉在了地上。男子站在林上雪身侧,捡起纸卷,轻轻握在手里。
“你是什么人,怎么闯进来的?”陈轩怒喝,召集侍卫围攻突然出现的男子。林上雪看着男子将被伤害,一时情急挡在男子面前,剑花旋转将侍卫纷纷打退。
“你是什么人,竟然敢动我?”男子一笑,眼角无端上挑。陈轩看着男子的阵势,竟是忽的没了底气,向后退了一步,这时男子才站到主位,缓缓开口。
“我是失踪已久的苗月十皇子,叶晴。今天我回来,就是来接这个皇位的。”男子不疾不徐的说着,却有让众人一种毫无来由的压迫感,“至于我的身份,你们身边的这位落公主可以证明。”
他转身看着林上雪:“是不是?”
这样全场的目光回到林上雪身上,她虽是不知怎么回事,但因为下命令的人是他,她必然要应。于是她终是点了点头,男子无声息靠近她,重又把圣旨塞回她手里,轻轻在她耳边说道:“上雪,接着把圣旨念完吧。”
她听着他的指示展开纸卷,念道:“为防万一,特留此诏与我妻黎落,亦应不时之祸。苗月——十皇子叶晴,”她顺着男子的心意,没有念叶枫二字,“仁勇兼备,堪当大任,若朕遭遇不测,由叶晴领九五之位,朕可安心。”
林上雪话音刚落,上将陈轩和宰相李之仪只是听林上雪的,立刻跟着她朝男子一拜。尚书御使虽是仍有疑问,无奈碍着李之仪和陈轩的面子,只好也跟着跪下。至此史官大笔一挥,十皇子叶晴立为新君,诸事已定。
男子吩咐了声众卿平身,接着交代几句,分析了现下形势。他也不是毫无准备就来的,没有人知道徐茗旗下的实力已经悄无声息地过渡到了他手里,他手头握着各家众臣的命脉,只消的几句暗示,就轻易镇住了所有心存疑问的人。
手段利落、绝对强势。
几刻钟过去,男子以追思叶鸣煜为由,唤了林上雪一同出去。林上雪跟着他,两人走得很快,不时便把大殿甩在身后。
逐渐地人影稀疏了,大概是到了苗月内宫的秘密地方,男子方才停下了脚步。
林上雪突然从身后抱住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无声地哭起来。他没有动,只是任她抱着。不知怎地,男子只是听着她的哭声,竟觉得内心彷如被烘干一般,温暖空旷。
“上卿哥…上卿哥…”她声声喊着,如泣如诉,“你还活着…你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