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被换掉的提示牌,行政部给出的答案是公司物品的正常新陈代谢。
巧合而已。
看来陈牧野擅长讲故事。
从行政办公室出来,我去八楼送文件,暑期工的职责其实跟打杂差不太多,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复印各种文件送到各个部门。
自然和接收文件的小助理们熟悉起来。例如财务部总监助理金小姐,她说话的时候右手总会不由自主地扶一下她的黑框眼镜,行政部的助理阿花刚结婚不久,戴着婚戒的左手无名指总会挡在她脸前面,格外的晃眼……
等下我要将文件送给跟企划部关系最密切的营销部,总监助理阿菜喜欢在头发上别不同颜色的发夹,讲话娇声娇气,我还蛮喜欢她的,她对我总是很客气,因为只有她接到我的文件后会说谢谢。
“很喜欢爬楼梯吗?”陈牧野的声音从上面飘下来,落进我耳朵里。
我停住脚步抬头,看见陈牧野正靠在七八楼之间的平台栏杆上。
“你去行政部问了吗?提示牌的事。”不等我回应,他继续说道:“他们一定告诉你,那只是公司物品正常的更新换代。”
他不但擅长讲故事还擅长扰乱人心。
我没好气地对他说:“猜对了又怎样?我又不会给你发奖金。”
“啊,原来我猜对了。”他得意地笑。“暑期工,应付你当然是官方说法,想听听我的民间说法吗?”
“不要不要。”我不耐烦地摇头,继续往上爬,很快越过他。
“我敢肯定有人往行政部打过投诉电话,因为那批不锈钢还很新,不可能这么快就换新的,除非那批不锈钢提示牌存在安全隐患。不得已要更换。”他在我身后说得头头是道。
我停下来,转过身,俯视他。
“你很闲?行政部的工作你也管?”
他浅浅地笑。
“不是,我只是觉得你很幸福。”
我觉得好笑,我幸不幸福需要他来评判?
“那个林迈对你那么好,你却说他不是你男朋友,好奇怪,你们这些财阀二代不是最喜欢搞联姻吗?”
“你真的很闲!多管闲事的闲。”
我不想再和他浪费时间,一口气跑到营销部总监办公室,将文件交给阿菜,她在打电话,笑着嘟起红唇对我说谢谢。
她今天戴了个红色樱桃发夹,好看。
“你快点来哟!反正我的电脑鼠标突然就动不了了,哦,你马上来对不对?谢谢陈主管!”
电话是拨给陈牧野的,他要上来休电脑,我飞速决定改搭电梯下楼。
但,电梯门开,陈牧野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对我笑,我怔一下,低头冲进电梯用力按关门键。
门很快关上,他根本没有再啰嗦的机会,我长舒口气。
“哦,你看吧!”行政部的职员大方地把电话机往我面前一推。
我竟真的从电话机里翻到林迈打来电话的一条记录,时间显示是我脚趾头碰伤后的第二天上午,我拿手机拍下来。
陈牧野是怎么知道的?
下班后我携带证据直接去七家公司找林迈,没有见到杜小姐,一位年纪稍长的中年女人接待的我,她比杜小姐亲切许多。
“你好像很关心那位杜小姐,需要她的联络方式么?”一来就问杜小姐的去向,林迈忍不住打趣我。
我不甘被他这样调侃。
“就只许你关心美女?”
他笑。
“新来的秘书杜姐,是我通过猎头找来的公司日常事务处理高手,我很满意,你呢?”
我鼓掌两下。
“你来不是为杜小姐吧?”他放下手中的文件问我。
我翻出手机里的照片给他看。
“我脚受伤后的第二天上午九点四十五分,你往风雷公司行政部打过电话,这是物证。”
他怔住。
“物证?”
“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打电话到风雷公司的行政部吗?”我直视着他的眼睛,唯恐错过蛛丝马迹。
他倒一脸平静。
“哦,只是问问他们最近有没有什么员工福利的安排,和七家公司有没有合作的可能嘛!”
他的解释很合理,我无话可说。
“我不用加班,等下一起吃晚饭?去我家还是你家?”他问我。
“行政部换掉了不锈钢的提示牌,我以为是你打电话向他们投诉了。”
“虽然不是我打电话给他们要求换掉了弄伤你脚趾头的罪魁祸首,但我真的很赞成那样的决定。风雷公司的管理还蛮人性化。你好好学习。”
我苦笑。
“我还以为你会关心我细致到那种程度呢!”
他一愣。
“我当然关心你。”
“哥哥对妹妹嘛。”我失望地转过身。“考拉在等我吃饭。”头也不回地走出他的办公室,杜姐向我打招呼。“秦小姐这么快走?”我勉强对她笑一下。
一个人怏怏地走出七家公司大楼,以前总觉得林迈离我很近,是只要伸出手就能牵到他衣角的距离。
其实不是。
坐在广场喷泉前的台阶上打电话给考拉,她开车来接我。
我们到黄塘路找了一家小餐厅吃晚饭,餐厅的装修很简单,总共才五六张桌子,客人也不多,桌上的花瓶里插着一朵紫色的花。
“是桔梗……”考拉抽出花朵来看。
“喝酒,我要喝酒。”我对服务员说。
“酒不能帮你解决烦恼。”考拉坚决只要果汁。
“让我醉一下好不好?假装林迈还是我的。”我靠在沙发椅上,语气幽怨。
考拉将手里的桔梗放回花瓶,一脸淡然。
“你认为他有女朋友了?”
我喃喃自语:“狮子将受伤的兔子带回家,给它喂东西吃,给它喂水喝,细心照顾它到天亮。”
“狮子没错,如果不看结局。”
“但大家就是最看重结局嘛!”
“林迈真的有女朋友了?”
“是我们学校的校花,叫叶灿。这世界上为什么那么多美女?还是个学霸美女!你看我!矮冬瓜一个,学习成绩一般般。”
考拉收回我的酒杯。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林迈?”
我大叹一声。
“谁说我喜欢他?他是我哥。”
点的菜有点辣,我不停喝水。
考拉却吃得从容。
“他喜欢吃辣,我跟着他吃辣,呛得流眼泪,他笑我逞强,现在习惯了吃辣,他却不在我身边了……”一滴眼泪顺着她高挺的鼻梁滑落。
“说不定那个人早已经不吃辣椒了。”我说。
考拉叫服务员拿牛奶给我。
“我十五岁那年遇到他,十八岁跟着他开始学做生意,后来他鼓励我创业,还教会我如何在人前世故,他离开南城去荷兰那天,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了三天三夜,他的心好像变成了石头。那时候我好恨他,甚至诅咒他。但现在已经不会,我不怪他,怪自己没本事留住他。”
“错的是托尼陈。你该彻底忘掉他,你可以过得更好。”像她这样深情守望的人,这世间大概已经很少见。
一顿饭吃了快三个小时,餐厅里只剩下我们这一桌。
“你不是我,不会懂。”考拉点燃一支薄荷烟。
劝是没用的,她的执念已经根深蒂固。
许久,她用一双泪眼望着我问:“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怎么会?何出此言?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
我拼命摇头。
“你可是女强人!”有时我很羡慕她,有成功的事业,心里守着一个喜欢的人。
“林迈如果知道你喜欢他,他会开心的。”考拉说。
“怎么会?我又不是他的理想型。”我很自卑,甚至觉得如果我不是秦天的女儿,大概连个路人都不如。
“你真的太小看你自己了。”
我笑。
“若我没有一个了不起的爸爸,我可能连你和朱朱都不会认识的。”
“你也有优点,娇小可人,皮肤白净,为人友善。”
“因为你是我朋友!”
“林迈呢!他会看不到这些?他真的会把你当成妹妹一样呵护这么些年?”
“因为他也是个为人友善的人。”
“那他身边从未见其她女生出现又怎么解释?”
“现在不是有叶灿嘛。”
“你见过他们在一起?”
“没有。”
“自寻烦恼。”
“我不想见到他们在一起。我会难受。”我抓起牛奶瓶来喝口牛奶。
“他庞坏你了,一直纵容你的任性,你还说他不喜欢你。”
“他连关心我都不承认?”
“也许你们都一样。”考拉脸上露出一丝浅笑。
这顿饭像吃了一个世纪。
考拉开车送我回家,一路上大家都各怀心事,只字片语。
我想去找林迈,但我能对他说什么呢?
“晚安!”我站在他家附近,拿着手机给他发短信。
他很快回信。
“我刚回家,准备洗澡睡觉,晚安!明天继续加油!”
我望着灯光,叹息一声,慢慢走回家去。
恃宠而骄,听起来像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