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父之蛊，往见吝。——卦十八·山风蛊
当晚蠕蠕可汗的毡帐中，阿那瑰与国相弥娥正在商量着什么。
弥娥伸手将阿那瑰的酒杯抢过来，递上一杯酪浆道：“大汗少饮酒吧，免得身体不舒服。”阿那瑰倔强的又将酒杯夺了回来，摆手厌烦道：“没事，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用不着你多嘴！”说完又饮了一杯酒续道：“高欢那两个小儿，看起来倒是有些朝气啊。”
弥娥点头道：“是啊，将门虎子，确实不似凡人，想来前途未可限量。”阿那瑰听弥娥这么说，微皱了皱眉，终于还是展颜问道：“那两个小儿，你知道多少？”
弥娥沉吟思索说道：“他们是高欢的第七子，爵封平原公的高涣，与第八子，爵封章武公的高淯，根据我所掌握的信息，反倒是后者更得父兄信用。”
阿那瑰诧异道：“是那个长得忒俊的娃娃吗？看着像玉雕的似的，能办什么事？我看还是大的英武些。”弥娥笑着摇头道：“在魏国能办成事，可不一定要像草原那样必须以雄武压服一切，还得看地位手段，再说他能率军在我们骑兵的眼皮底下将我们合围，也算不得无武吧？”
阿那瑰摸着浓密的虬髯缓缓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对了！他们二人的生母是谁？这边是很讲究母亲地位的！”弥娥笑道：“高涣的生母是妾，高淯则是高王正妻娄氏所生的第四子。”
阿那瑰点头道：“如此说来，的确是小一些的更合适啊。”弥娥诧异道：“更合适？大汗有什么主意了？”阿那瑰笑道：“我们与高王攀一门亲如何？”弥娥笑道：“大汗的女儿的年纪比这两个孩子要大一些，似乎不大合适吧？”
阿那瑰伸手点了点弥娥的眉心道：“你呀，也有犯糊涂的时候，女儿不合适，不是还有孙女吗？女人不就是干这个用的吗！”弥娥恍然道：“大汗说的是……你的孙女，庵罗辰王子的女儿？”
阿那瑰颌首道：“没错！你觉得怎么样？”弥娥喜道：“这倒是不错，小公主今年五岁，章武公也只八岁，做个娃娃亲，实在合适得很！不过……大汗怎么不考虑将成年的女儿嫁给大将军高澄为妻？”
阿那瑰冷哼了一声道：“我讨厌那个嚣张的小子！明知道那些都是我茹茹族人，他却摆明给我难堪，逼我说出追悔今生的话来！”
弥娥知道此时阿那瑰绝不会原谅高澄，而且他自己也不喜欢高澄如此张扬的作风，便不再向这方面提议。只听阿那瑰自语道：“如此一来，也算与高氏有亲了，至于高欢的诚意究竟如何，以后慢慢观察不迟！”
弥娥笑道：“大汗决断英明，这次出手真是漂亮。”阿那瑰哼了一声道：“怎么？这么说我之前一直在胡闹吗？”弥娥低头抿嘴笑道：“这个我可不敢说，大汗心中自知。”
阿那瑰伸手朝他挥了一掌道：“若不是你一力撺掇我南下，哪有之后的种种怪事？”弥娥作势闪身躲避，却没躲过，微笑答道：“若不是大汗先来探查，便贸然发动南征，结果又会如何呢？”阿那瑰听了这话，不由得嘿了一声，便不言语了。
同一时刻，高欢的大帐中，高欢则正与陈元康对着地图分析形势。
高淯在外面先喊了一声，然后走进帐来，陈元康见高淯的样子，似乎有事与高欢商量，便先向高淯施礼，然后对高欢道：“丞相，今日天色已晚，元康体弱，已自倦了，就先去歇息吧？”
高欢颌首道：“你先去吧，记得写信知会二郎，让他抓紧时间！”陈元康点头应允，侧身出帐去了。
帐中只有父子二人，高淯走上前小声说道：“父王，这里的事情看来已经告一段落，我想提前离开几天可以吗？”高欢闻言，目光从地图上移开，扫了儿郎一眼道：“怎么？想去壶关看你的仙女吗？臭小子，倒真是我的种！”
被一句话戳穿心中所想，高淯脸上微红，低着头承认道：“已经很久没见面了，眼下也没什么事，所以想去看看。”高欢走过去一拍他肩头道：“害什么羞？男人想女人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你这脸皮太嫩了可不行！”
高淯抬头笑道：“那父王是应允了？”高欢拍了他额头一下道：“允了！看你那猴急的模样，没准以后比你大兄幼时的荒唐还过分！”高淯心事已无，便对父亲的话产生兴趣问道：“大兄过去做过什么荒唐事吗？”
高欢嘿嘿冷笑道：“你看他现在那副急色的样子，小时候还能做什么好事！”高淯想到高澄见了李昌仪后的种种表现，心想必然也是因为女子，看父亲面色稍有不愉，却也不敢再问，又说了几句闲话，便出帐去了。
高欢此时却想起当年他率军讨伐稽胡刘蠡升时，负责留守后方，年仅十三岁的大郎高澄与父亲那出身荥阳郑氏的宠妾通奸，其后若不是老友司马子如替他求情，高澄的世子之位早已不保，改由五郎高浟继承高欢之位了。
想到司马子如，高欢不由得摇头笑了笑，前些日子老友每日必送的感情信，实在令自己不胜其烦，但若非子如相助，自己与娄昭君及诸子之间恐怕也难再这么融洽了。
翌日一早，阿那瑰与弥娥便造访高欢营帐，高欢见二人笑容可掬，也笑道：“可汗与国相好早，用过早饭了吗？”阿那瑰摇头道：“起来就到高王这来了，连脸都没擦，更别说吃饭了。”
高欢听了奇道：“怎么？可汗有事与贺六浑商量？”阿那瑰点点头，向弥娥看了一眼，弥娥笑道：“我家大汗有个好事，愿与高王商量一下。”高欢听了点头道：“能让二位清早就过来，那必然是大好事了，国相请讲，贺六浑洗耳恭听。”
弥娥伸出一指道：“昨日见了高王之子，个个都英武不凡，尤其是章武公，更是英姿勃发，将来前途必然不可限量。我家大汗有个嫡亲孙女，年方五岁，从来都被祖父视为掌上明珠，十分疼爱，如今大汗有意将小公主许给章武公做亲，两家结个娃娃亲，不知高王意下如何？”
高欢有些出乎意料，没想到对方出了这么一个怪招，其实他也满心期待两国联姻，而且已经做出了为高澄迎娶阿那瑰之女的打算，不料对方看中的却是年方八岁的高淯，又想到昨晚高淯说过要去壶关一行，忙向二人告个罪，出帐吩咐道：“去八郎帐中看看他还在不在，如果在让他马上过来见我！”
不一会儿卫士回禀说帐中空无一人，高欢叹了口气，知道此刻自己的宝贝儿子必然满心欢喜的向西奔驰呢，当下摇摇头，走回帐中。
阿那瑰二人见高欢并没显出如何高兴的样子，不由得暗自诧异，还是国相弥娥先开口问道：“此事还要先告诉章武公一声，不过他小小年纪，哪懂得这些，只要高王做主就行了……对了，章武公人呢？”
高欢撑着笑意，编谎道：“小儿昨晚说狩猎已毕，没什么事做，想抽空四处游历一番，增长见闻，我也同意了，没曾想真是不巧，偏偏今早二位就来说起他。”
阿那瑰恍然道：“原来高王是因为儿郎不在，觉得失礼才面有尴尬的啊，我还以为高王不乐意与我大茹茹国结亲呢！不是这样吧？”高欢摇头笑道：“那怎么会呢？两国交好，自然是天大的美事。”
弥娥笑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往下议议？”
高欢心思急转，突然间计上心来道：“昨日可汗不是说起，不能将儿郎管傻了吗？”阿那瑰听他突然说起这个，愕然顺着话接道：“是啊，乖孩子没用，野娃子倒有本事。”高欢点头笑道：“其实贺六浑一直也是如此管教，所以如果事关他们自身，也还要先告诉一声才行，不然儿郎们闹起来，我也颇感无力招架啊。”
阿那瑰听了哈哈大笑道：“原来高王也有无计可施的时候，看来与高王的儿郎们结个亲倒是势在必行了！先问问他也好，那就请高王现在就派人去寻吧？他早晨出门，走不远的！”
高欢笑道：“那倒不必再寻，我与他说好月末就回晋阳，倒时我们在晋阳与他说一声就行了。”阿那瑰皱眉道：“今天才十二，离月底还早，要等这么多天吗？好让人心焦！”
高欢道：“可汗南来一趟不易，正好利用这段时间好好观赏河朔风光，看看邺都的景致，时间转瞬即逝，到时候我们返回晋阳，将事情解决了就可以了。”
阿那瑰思索片刻，与国相弥娥对望一眼道：“既然如此，就依高王之意吧。”
葭月清晨的风轻拂高淯的面颊，他此刻正西越太行滏口陉，途径涉城，马不停蹄的朝不远处的壶关驰骋，在那里等待他的，是一朵娇羞尚未绽放的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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