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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行商疑云

掌灯时分,西兖州刺史邢子才终于睡醒了。

衙署官吏早已熟悉了这位刺史大人的作息时间,暗地里都偷偷称呼他为夜猫子,这家伙在东魏文人之中广有声名,早年是个尽人皆知的神童,不料长大后却性格怪诞,多做些常人不能理解的举动,是以虽然酷爱结交文友,却少得至交友人。

邢子才撩开身上盖着的数重锦被,又叫家仆搬开榻旁兀自燃烧的几个火盆,向后一撩头发,拿起案上的貂皮抹额将长发随意箍紧,这才施施然下了床榻,摇摇晃晃的走向卧室外的书房。

书房中早有两人等候在侧,见邢子才过来正要禀报政务,邢子才却摇摇头,裹紧身上的衣服喊道:“把火盆都搬过来!这地方阴冷潮湿,究竟是官衙还是牢狱啊……”

待火盆围着邢子才放好,他才坐到桌案之后,接过仆从递上来的洗漱用具,略略的清洁一下脸面,之后又饮下一杯清水,仰天打一阵咕噜,再将口中水全部咽下,一切收拾停当,抹抹嘴笑道:“有什么消息?”

等候的二人早在心里嘀咕不休,这是听到他问话,其中嘴快的那个赶紧抢着说道:“前日大人处置定陶县令一事已经传遍各郡县,听说地方官吏都对大人的本事咋舌不已,那几个无法无天之辈,已经稍有收敛。”

邢子才一边听,一边随手搓着身上的泥垢,聚成圆球之后便拿出来随手弹掉,待这人禀报完之后,地上已有五六个泥球了,他毫不顾及的边搓边说道:“想以这件事就让贪腐停止,那是差得远了,不过吓他们一跳,却又何乐而不为呢?还有别的事吗?”说着又朝说话人的方向弹出一个。

底下二人心中暗自觉得恶心,但刺史的这点喜好却是不会因他人而改变的,何况官大一级压死人,自己小小属吏,又怎敢朝刺史大人甩脸子呢?

又迅速的说了几件事,终于禀告完了,此人心中一宽,便向邢子才告辞而去,刚走到门口,却听到邢子才喝道:“慢着!你回来!”

那人心中叹了口气,只得低着头走回来,却见邢子才脸上露出从未见过的冷峻之色,盯着另外一个属吏说道:“将你适才说的再说一遍!”

那名属吏不知自己适才说的事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只得重复道:“黄昏时分有几十辆大车从西门进来,听守城门的老孙头报告说,车上装的是粮食布帛,在城门洞里留下的车辙印子很深,看来颇为沉重。”

那人说完后与旁边的同僚互看了一眼,均不知道邢子才为何如此注意这件小事,只听他嘟嘟囔囔的说道:“粮帛之物自有其重量,老孙头久在城门,为何要特意加上一句车辙印子很深呢?或者是他拿不准主意,既想报告些什么事,又怕担个举报不实的罪名吗?”

两个属吏莫名其妙的看着自言自语的邢子才,其中一个胆大的做个鬼脸,歪眼挑眉毛的动了几下,意思是刺史大人脑子不正常吧?另一个险些笑出声来,直憋得脸颊通红。

却听邢子才问道:“那几十辆货车现在何处?”

做鬼脸的小吏连忙答道:“属下听了老孙头禀报,便跟去看了看,他们歇脚在府衙东边不远的长兴旅,货车也都停在逆旅的后院。”

邢子才皱眉沉思:“从西门进来,一路上有三处逆旅,他们为何要下榻在离府衙最近的长兴旅中?若是是为了离市场近便些,那南边的和顺旅岂非更便利吗?”

思索已毕,也不对二人解说,拿起笔来刷刷点点的写了一纸命令,并取过刺史大印盖在纸张下方,交给一名小吏说道:“去传西兖州司马速来见我。”

那人虽然不明所以,也乐得离这个古怪的刺史大人远些才好,拿着纸令便去传郡尉到此来见,过了两柱香的功夫,已经脱下盔甲的西兖州司马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邢子才先命其他人都退下,才对州司马说道:“现在有个白捡的功劳,郡尉愿不愿做?”

州司马是个粗壮武人,听了重重点头道:“刺史大人但有吩咐,属下一定照办!”

邢子才道:“好!你马上率领所部人马,突击东城的长兴逆旅,速度一定要快,不得给里面的人有反应的时间!”

州司马听了点头道:“刺史大人放心,属下保证完成任务,只是不知大人的目的是……?”

邢子才朝他招招手,州司马见状往前凑了凑,突然鼻中问道一股臭味,似是多日不洗澡才有的味道,州司马暗自琢磨道:“我的确是有几天没洗澡,怎么这么快就发臭了?”若是他知道这味道实乃发自对面文质彬彬的刺史大人,却不知心中要作何感想。

邢子才附着州司马的耳朵说了一番话,直听得州司马瞪大眼睛喊道:“竟有此事吗?这可不可小觑了!”

邢子才忙嘘声道:“别慌张!记住!控制了逆旅之后,首先要搜查他们的货物,那些货物的底层或者车辆的夹层中,必然暗藏武器在内,只要拿下武器,区区二百人的队伍,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州司马想了想,刺史所言的确入情入理,便站起身来一拍胸脯,这是他平日做惯了的手势,只是平日做时有甲胄护体,手重些也不碍事,今天却是脱了甲胄来的,心情激动之下全不记得了。

只听“嘭”的一声,沉闷的响声透体而出,直砸的他自己吐出一口郁气,好在邢子才全部心思都放在货车上,才没看到他的丑态。

缓了缓神,州司马说道:“刺史大人放心,一切按你的吩咐办!”

邢子才手不由自主的放进衣服里搓着泥垢,点点头道:“拜托你了!”

州司马走后,邢子才突然又想起一事,急忙命人传来几个驿差,写了几封书信命他们火速带往东边各州交给诸位刺史大人,若说此时尚未坐实货车确有问题,但邢子才心中已经认定,便想此事宜早不宜晚,即使报错了也就是遭人讥笑几句而已。

一切安排妥当,邢子才这才将毛笔丢在笔筒中,手指夹着足有小指肚大小的泥丸看了半晌后,一下将泥丸捏得粉碎,口中说道:“不安分的臭虫,就是这个下场!”

戌时二刻,城东长兴旅突然被州兵包围,众军士不理店主与伙计的询问,迅速直冲后院,果然见几十辆货车齐齐的放在后院当中,这时只听有人喊道:“后院有兵!”

紧接着几个面色惶急的中年人跑了出来,正是那伙由西门进来的行商人,只见他们赶到货车旁,对士兵们点头哈腰的作揖道:“众位军爷,我们都是本分的买卖人,你们这是何意呀?若是需要孝敬,对小人知会一声就行,何必大动干戈呢?”

包围货车的士兵全部充耳不闻,直到行商人再三求告之后,才听到一个粗暴的声音喝道:“别与他们饶舌,将货车给我掀翻了!”

众军士听到命令,三下两下便掀翻了五六辆货车,却见粮食布匹散落一地,并无任何违禁物品在内。

一众行商人顿时哭天喊地,说这乱世为人真是不易,好容易积攒下的东西,就这么被官兵给糟蹋了!

他们的几句话惹得围观众人议论纷纷,都小声指责军士的蛮横无理,为行商人打抱不平,州司马见状也愣了一下,接着大喝道:“全都给我掀翻了!”

几十辆货车车轮朝天,货物散落一地,却全是一般的粮食布帛,哪有适才刺史大人对自己说的大量武器?

这时围观众人的闲话声越发大了起来,直言斥责官兵的无法无天,祸害百姓,正所谓众怒难犯,众军士眼看如此情景,都不禁气馁起来,眼望着长官州司马,等他再下命令。

州司马急的抓挠着头,暗自埋怨刺史大人胡乱猜度,又听众人吵嚷的心烦,猛地举手喝道:“都住口!”

一声暴喝,吓得众人一怔,却见州司马猛地将拿在手中的兵刃插在车底座上,噗的一声,刀身半没而入。

旁人尚不觉得怎样,州司马却是有亲手感觉的人,顿时大喝道:“车中间是空的!有夹层!给我砸开!”

众军士顿时来了神气,留下一拨人控制着行商人,其余众军士噼里啪啦的将车底砸开几个,只见每个宽厚的货车底座中,都藏有各式兵刃器具,其中竟有不少火器。

州司马暗自心惊,若非刺史大人先知先觉,抢先下手拿下这伙贼人,等到真的动起手来,大火烧将开来,没准真让他们趁隙夺了左城也说不定。

眼看得人赃并获,一众假冒的行商人全部蔫头耷脑,无话可说,围观的众人此刻口风已转,纷纷称赞官军心明眼亮,恪尽职守,使这左城免遭一场战火波及。

当州司马押着二百名假扮商人的颍州州兵到刺史府衙上交他们口供的时候,其时已近子时,却见西兖州刺史邢子才少有的穿起官服,大模大样的与一名看起来年纪比他稍小的丑脸文官一同走了出来,却是之前露过面的量狭才子魏收。

魏收看到被绑着的假商人,笑称邢子才的小名道:“吉郎,你这是要抢宋世轨和苏备的饭碗,改行当廷尉啦?”

邢子才哈哈大笑,同样以小名相称道:“佛助,你事事都好,就只有两样不如我,一来嘴上刻薄,常常言语伤人,你认不认?”

魏收冷笑两声道:“我言虽恶,却自有其理,你且说第二个不如来听听!”

邢子才伸手一捋头发,昂头自夸道:“二是相貌俊雅,与我相差太远!”

魏收嘿嘿笑道:“我貌虽陋,你也不见得就能强多少,他日回到邺都,再请诸公品评吧!”说着作势要走。

邢子才忙拦住他,从州司马手中接过假商人的口供,交到魏收手中说道:“佛助请将此物带回邺都,交给管事的人,让他们早作谋划吧!本来应留你过夜再走,只是此事要紧,切莫轻忽!”

魏收拿过口供,翻了几页,面色郑重的点头道:“国事为重,这一点我还用你教吗?”

二人互相嗤笑着分手,邢子才望着一众垂首的颍州兵说道:“还留他们在这儿干嘛?拉下去做苦力吧!”

州司马答应一声,押着众人往城北的苦牢收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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