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田园生活
为着不甘心一辈子在农村种田，为着有朝一日能重新出去学生意或参加工作，他对自学倒是从没放弃过。回家第一个冬天，在乐亚英的关怀下，他就到乐亚英所在的中学迎春中学去上了夜中学，那是乐亚英推荐的。
有一次，他到乐家庄去民兵队部碰到乐亚英时乐亚英告诉他，迎春中学为白天没条件去上中学的同学开办了夜中学，你想不想去读？家良一听可高兴了，“你们中学有夜中学？我会去的，但要不要学费，要不要考呀？”她说不用考的也没有多少学费。你要愿意去读我替你去报名，什么时候开学到时候我再通知你。
下一个礼拜天，乐亚英就来通知他，“你下个星期一晚上就可以去读了，我已经给你报好名了，她说书费我也给你交好了。他感谢了乐亚英后，他又告诉了当年在乐家庄小店当学徒时认识的卖酱油的叫乐永富的伙伴，他也去报了名，于是从那时开始，在晚饭吃过后，他就早早地到乐家庄相候着乐永富一道去到五里路外的迎春中学读夜中学。当天晚上他们报到后就拿来了初中的数学语文和物理等几本教科书，于是每天晚上他从田头收工以后，就早早的洗了脚手，早早的吃了晚饭，先到乐家庄相候着乐永富一道到迎春中学去读夜中学。
他整整记得，他们每晚除了上语文数学等正课外，音乐老师还教他们唱歌，教他们如何认识音谱和音符，然后老师教了他们一支当时配合三反运动的歌，他到现在还记得，头两句的歌词是：“打，打，打，快把考虎打，不法商人罪恶大，他危害人民利益把志愿军坑－－－－－－－”，他们坚持着要一直读下去，有一次夜里下雪子，纷纷扬扬的雪子向他们格面泼下来，撒得他们脸上生痛，他们硬是坚持了下来。可惜他只读了不到一学期，因为农忙了他实在太累了没有坚持到底。但数学物理基础就是在夜中学时打下的。后来参军了果然用得到，读几个月夜中学也没有白读。
夜中学不读了后，他就想方设法从各处找来书来看。绵绵春雨天和寒冬腊月里以及秋天农闲季节，是他读书的最好时机。他常常从邻村一个工商地主婆家里，借来许多书来看。
在邻村一个地主婆经堂隔壁，有一间书房，在书房的架子上，排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看来这户人家是户书香人家，她家下代子孙都出门在上海等外地。家里就她一个婆婆守着。这是个和气的婆婆，因为她家是个工商地主。土改时土地是分给了贫下中农，但因为她家没有直接压迫过贫雇农，当地的贫雇农就没有像对种田的地主那样斗争她。对她家的房产多余的分一些。对她们自己住的房子基本是没有动。至于屋里的家具什物更没有动她们，所以她家还保留着好几间屋子，并且把一些细软东西也都保留下来了。因此她家里的许多书藉也让她保留着。
因为这个经堂的放书藉的三间平房就在村后的小路旁，三间平房前面是个小花园。有一次那花园的后门开着，见红艳艳的茶花开了，家良走进去想看看美丽的茶花，结果发现了里面的其中一间小屋里的书架上摆放着许多古书，家良一下子被紧紧地吸引住了。他仔细一看，大都还是他没有看过的，这些书有《水浒传》、《前后汉演义》、《东周列国志》、《镜花缘》、《天雨花》和《红楼梦》等古典文学的演义类书籍。家良真感到像了发现了新大陆。他诚恳地向那位婆婆说，“你这些书能不能借几本给我看看？”婆婆慈善地地对他点点头说：“你喜欢你就拿去看好了。”
第一次他借了一本《水浒传》。借来这本书后，在寒冬腊月农闲的时候，他就钻进安静的祠堂里，一面晒着太阳，兴趣勃勃地看着这本书，这给他以极大的快乐和启迪，使他看到了古代一群见义勇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他非常崇拜宋江、李逵、刘备、关公等那些英雄人物。看过这些书后，他感到自己的思想也有了飞跃的提高，他自己也有点英雄气概了。他要做像书中描写的那样英雄人物。
他常常独自躲在村后幽静的祠堂里，把自己关在里面。这祠堂本是在正月里或七月行兰盆会时才开的作为祭神和祭祖而用，有些种田人家雇木匠簟匠时开一下祠堂作为作业场地，而像新种田的小户人家，因没有房屋场地，就常常借祠堂作为晒谷放农具等场地。家良家种了十多多亩田，只有一间小屋住住人，无处放东西和农具，因此差不多长期借用着祠堂，所以祠堂的钥匙长期在他家里。
那祠堂里有一个大厅，大厅的上横头里面，坐着许多神位牌，那是历代祖宗包括包家良的爷爷太公在内的上代祖宗的神位。大厅角落里放着一些方桌和长凳，还有一些小户人家的稻桶箩簟等农具。大厅外面就是一个露天的大院子，院子中间有一棣三块石板的石板路，两边就是一些泥地，地上长满意了杂草，围墙上长满了四季常青的木莲藤和阔叶的何首乌。家良就坐在靠北面的墙角里的一把稻草上，面朝着东面，一面晒太阳，一面看书。一个人默默地在里面一看就是老半天，一直看到太阳晒到头顶了才回去吃中饭。吃好中饭，给牛喂发好草以后，他又进祠堂里去看他的书。有时候干脆他把老牛也一起牵进到祠堂的院子里，让牛在那里晒太阳吃稻草，他自己晒太阳看书。
《水浒传》看完后，他又借来《东周列国志》和《前后汉演义》、《镜花缘》等书来看。这些书藉看了后大大的提高了他的视野。他的历史知识主要就是在家种田那几年时打下的的基础。这些书他看了还想再看，所以也没有去还人家。那位地主婆婆也不计较，大概她自己也不识字，以为放着也就放着，有人看就让人家去看吧。或者感到她家是地主成份，人家没当年没把你这些书都拿走就算好的了，现在有个孩子发现了他要看，就让他拿去看吧。你不借人家对她会有意见的。
可惜后来这些书在他参军后回来发现都给他不识字的母亲卖掉了。
他还利用看牛的时侯，赶水管车头的时侯，一边看牛，一边看书。在幽静的大坟滩里，把牛绳甩在牛背上，让牛自由自在地去吃草，他则坐在背阴的坟头边，静静地看他的书。就是在春天起畈锄田耙田的时侯，他也常常在怀里揣一本书，锄一会田，看一会书。甚至从家里带把小竹椅来在耙田的时候把小竹椅放在耙挺上，人再坐在小椅子上边看书边耙田。村里的人看了感叹地说：家良这人，要在从前，准能考上秀才、举人，能中状元。可是父亲看了却不免皱眉头，这个样子怎么能种好田呢？
除了看书还练字，他缺纸少墨就把锄田锄出来的碎红砖当墨磨，在废旧纸上写，刮风下雨干不了农活时，他就躲在他睡觉的小搁楼上，把母亲一只破板箱当桌橙，站着练字。纸写了一沓又一沓，后来纸写完了，他就用毛笔沾着水在一块方砖上写，方砖会吸水，水笔写下去，一会就干。砖头成了永远用不完的纸。
就在这时候，农村已经开始建党建团，乐亚英这时已经初中毕业，但限于经济条件或没有考上，她没有去读高中，初中毕业后就待在家里。那时候一个初中毕业生已经很引人注目了。村里看她中学毕业后闲待在家里就请她到夜校来教书。她当了夜校老师后，白天妇女会也叫她去开会，后来在建团时，村团支部培养她第一批入了新民主主义青年团。她自己入了团，见包家良已经回家种田去了后，默默地在包家漕自家田里劳动，只参加了一个基干民兵组织，夜里扛一支步枪跟着他表兄一块去巡巡夜，对政治运动却一点也不参加，她就来动员他。
一天，她正在祠堂里看书，听见有人来敲祠堂门，他感到奇怪，他问了一声你是谁后，回答他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他好奇地打开门一看，竟是一个姑娘，他立即就脸红起来，仔细一看才认识是乐亚英。
乐亚英见了他说：“你怎么不认识我了呀，这么怪怪的看我？我问了好多人都不知道你在啥地方，后来到你家问你母亲，你母亲告诉我家良一早拿了一本书出去没来过可能又到祠堂里看书去了，我才到这里来找你。你倒好躲进静静的祠堂，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了呢？你好逍遥呀！”家良手上拿着一本书，尴尬地站在祠堂偏门里红着脸对乐亚英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吗？”乐亚英说，“你就叫我这样站着说话？你在里面坐在那里，也让我进去，坐一会和你说几句话嘛。”家良更尴尬地望着她说：“祠堂里那有什么坐的地方呀？我坐在草堆上呢，这怎么好意思叫你坐呢？”乐亚英望了里面一下，说你能坐我也能坐，你让我进去吧。自从你离开乐家庄后我还是第一次碰到你，都有一年多没见你了呢。怎么你现在钻进小家庭圈子里就不出来了呀？家良只得让她进来，并也让她坐在他自己坐过的大厅外面的两把稻草上，他自己再拖一把草不坐在她的对面。他坐下后抱歉的对她说：“真不好意思，没有地方好坐，就这样将就一下吧。现在你有什么话可以对我说啦。”
家良坐在离她老远的的侧面，两年多不见，乐亚英已经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也变得更漂亮了，家良坐在她旁边，感到自己的心跳得厉害。他不敢正眼看她。
“包家良，我看你回家以后好消沉呀，你这样只参加农业生产，对政治不问不闻不行，你知道，现在乡里和村里已经建党建团了，我已经参加了青年团，你不能这样消沉了！”
家良半天不作声。他一下子感到自己和她距离差得那么多。不知从何说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