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赢比廉瑄的玉牌还顶用,宫门口侍卫只照例拦住询问一下,就放行了,顾瑾早就料到,廉赢这几年暗自培植势力,暗里坐居这座皇城,廉易的生杀大权早就被架空了。在宫里当值没有锐利毒眼是伺候不了这群刁钻主子的,所以她三番五次重病高危,廉赢次次及时出现在凤仪阁;萧沫儿从进入宫门的一刻起,就被人盯上,簪子的下落别人比她还要清楚明白。只要使些手段,她不会沦为落魄不堪的替罪羔羊,“人吃人”的怪圈里,表面上如密不透风的牢狱般坚不可摧,但只要用锤子抡两下墙壁,你马上就能发现里面全是破砖补好的断壁残垣,顾瑾心头和明镜似的,所有敌方都没有光阴对她更有威慑力,时不待我,她算是深刻理解了这句话真正的深长蕴意,人再自命不凡,也有无力抗拒改变的事实不是?就像,天意!
出了宫,顾瑾贪恋着宫外的新鲜空气,能让她全身心放开的是这种名叫自由的味道。她只能偶尔偷偷呼吸一下,然后再在心里偷偷羡慕妒忌享受占有着它们的人,枷锁镣铐是她亲手自己夹在身上的,怨不得人,于是她在沫儿生辰那天,她也许了个飘渺的愿望,假若,如果,真出现那么个人,说,我愿意替你戴会沉重的枷锁,让你喘口气,哪怕是半盏茶,一炷香,一秒,不管真心与否她会立刻毫不犹豫跟他走,无论天涯海角,洪波猛浪;无论野人还是叫花子。
“皇妃过的可好?”低沉磁性的声音无波无澜,廉瑄的手有节奏的一下下敲击桌面,缓慢却压迫着在场每个人的心脏。这是她从边关回来第一次提顾瑾,穆银和古敬对目相视,心立刻波动起来,担忧之色毕露。
廉瑄是那种表面上不动声色,他若不当回事,也就过去了,一旦埋在心里,爆发起来足以引发海啸山崩之势的人,顾瑾深深触犯了他的底线,如果按照正常思维,她绝对不会好过,这一点古敬清楚,穆银更是清楚。
孙启身体绷的笔直,没有注意****拳头握紧里的丝丝细汗,恭敬颔首答道“不太好,进冷宫受了风寒”!孙启一字一句细细斟酌,顾瑾发烧昏迷两天的情况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你救她?”廉瑄眯起眼睛,眼瞳里流转着暴风雨前的平静,嘴角笑意邪魅而玩味,
“我放了只信鸽,会有人救!”孙启继而补充道,他到底是让救还是不救?他都糊涂了到底是顺着还是逆着能合了这位爷的心思。毕竟他现在还不能死。
廉瑄站起身走到窗前,打开窗户支起撑窗的木架,街道上的繁荣热闹,人们欢快的笑颜顿时落入他的眼帘,轻轻感叹道“多喜庆的节日,以后恐怕不能陪你的美娇妻了”。
孙启身子猛然僵直,眼眶通红,身上散发的深沉的落寞和绝望让看着他杀气腾腾的穆银也有些不忍。“王爷,你答应过我,事成后留我命到孩子出世!”
廉瑄仰头狂傲大笑,哈哈哈哈————枉费你跟了我三年,下场从你背叛我开始就注定了,主仆一场,活罪就免了,本王会给你下葬。
孙启膝盖一软,扑腾跪倒地上,求饶道“王爷,要不是您当初善意搭救,我早已饿死街头,大恩大德我不敢相忘,而王妃也待我不薄,忠义两难全,看在我过去忠心护主的份上,求您,再宽限我些时日,到时我以死谢恩,绝不推脱。”
廉瑄站在客栈二楼偏僻的一角,整条街道都能一览全貌。
长时间的沉默让地上的孙启呼吸都艰难起来,冷空气凝降,一切都安静了,风仿佛也受到感染,肆意狂乱展开地毯式扫荡。
杀气,一阵浓重嗜血的杀气自望着外面一直没动静的廉瑄蔓延开来,强烈击到所有的人身上。
古敬脸色难看至极,他不懂习武,却捕捉到一股死亡的迫近感。
灵奇,穆银第一反应就是要拔剑,手上下一刻仿佛就要发出致命的凌厉攻势。
孙启消瘦,眼窝凹陷的萎靡脸颊霎时惨白,呈现出一片死灰。
功力尚浅的灵妄和灵童,灵童浑身冷毛直竖,脊背袭来的凉风阴森恐怖。
廉瑄死死锁定下面的身影,脸色阴沉,性感的嘴唇抿起紧绷的直线。眼瞳蒙上雾气晦暗萧肃般的死灰。如发怒的雄狮下一秒就能扑上前把下面的人活活撕裂。
顾瑾和连赢刚出现在街头,没想到就被眼尖的廉瑄盯上了。
黑云翻滚,月亮眨眼就躲进层云里,今晚不会平静,下面的人却浑然不觉。
顾瑾挽着廉赢的胳膊,嘴角美美的梨涡笑,让廉瑄心里剧烈的抽痛的同时,怒火也燃的更旺盛。他忍住脚不受控制要下去的冲动,很想看看顾瑾没他的“欢乐生活”是多逍遥,如同捕螳螂的黄雀,静静等待着伺机而动。
“我饿了!”顾瑾看着隔着几步之遥的饺子露天铺,跟廉赢说道,出来之后他们很有默契的不再用虚华身份来嘲讽对方,两人距离难得拉近,倒让某人不爽,两丈之远廉瑄催动内力听他们谈话不是难事,但现在他只能靠表情动作来猜测。
廉赢好笑看着顾瑾略带撒娇似的美态,再次受到震撼,今晚她展现的是他从未见过的风情。眼里宠溺的笑意有明显的戏谑“我没带钱”!
廉瑄的额上,手上青筋突爆,古敬瞪起他的铜铃大眼,他怎么越看廉瑄就成了随时要引爆的不定时炸弹。
顾瑾峨眉冷挑,娇怒一声“谁要你付了?”说完姗姗移步,独自超店里走去。
廉赢心情疏朗痛快,仰头大笑,哈哈哈————跟随在顾瑾身后。
古敬同情看看悲切的孙启,再看廉瑄,心思一转,不对,廉瑄不是生他的怒气,那般专注沉思的背影,他断定是下面的问题,可是什么大事能如此牵动廉瑄,凶险万分的征战都入不了廉瑄的眼。
老板是一对老夫妇,慈眉善目,和蔼可亲,顾瑾两天没进食,疼痛要绞断胃似的火烧,更主要的是她看见了外公外婆的影子,太久没见,思念成狂,就成了魔障。
下饺子的老妇人看见顾瑾坐下,投去一笑,转头就唤坐在一旁往烟管里放烟丝的老头“老头子,客人来喽”
老头子憨憨一笑,放下手中的旱烟杆,撩起洁白的擦布,往背上一搭学着店小二大声吆喝“好嘞!”脚步蹒跚却略带急促,看着有几分滑稽。顾瑾笑的恬淡,眼里的温柔尽数洒在这两口子的身影上。
擦完桌子,紧接着老妇人端一大盘饺子上了桌,面皮儿被撑得鼓大肚子,隐约透出娇淡的翡绿,由内而外散发出诱人香气。
“姑娘,小伙子尝尝吧,自家做的”老妇人亲切笑道,皱纹点破岁月的年轮,眼窝里明亮的光温暖着她冰冷的心,美丽芳华沧桑易碎,顾瑾依然能在这张褶皱的脸上找到停留过的痕迹,多有眼光啊,一辈子恩恩爱爱,和和睦睦,就这样平淡。
“对对,皮薄馅多,香!”老头随即应和道,老妇人却扭过头略带娇羞的瞪了他一眼,老头子无辜的搔搔头,昂首赏星星去了。
“好啊,都等不及了”顾瑾拿起筷子,夹着饱满的饺子沾上酱汁就往樱嘴里送,自从外婆去世后就在没吃过饺子了,银牙一咬,满口绕香,再熟悉不过的味道吃的连筷子都拿不稳。
“好吃!”顾瑾赞一声,甜甜地冲二老竖起大拇指,对面位置上的廉赢却看见顾瑾眼里有晶莹的珠子快要掉出来,拿出帕子伸手就给她擦起来,手不经意间掠过吹弹可破的红润脸蛋,才发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两人愕然对视双方,时间就静止在这刻。
廉瑄握紧的手转了个圈复而松开,胸腔都气快炸了,眼里灰蒙蒙的死光依旧,活像个捉奸在床的妒夫,婊子,贱货,他心里能想到的就是这些个词,这叫什么,这叫什么,深情对望!
不仅古敬,灵奇,灵妄,灵童都发现了廉瑄的不对劲,但谁也没有胆量上前探个究竟,只有穆银始终在纠结是继续恨孙启这完蛋玩意抢了萧沫儿,还是应该同情他即将死去而原谅他吧,而心细如发的孙启太过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身体在冷风中瑟瑟发抖,竟然没察觉屋内变化的微妙气氛。
“嘿!在不吃饺子就凉了。”老妇人适时打断,惊醒他们,暧昧的眼神在二人中间瞄来瞄去,善意的微笑袭至嘴角,正浓,老头察觉差不多了低下仰望的脖子,瞅见老太婆眼底的一片狡黠,让你躲我,错过好戏了吧!
廉赢和顾瑾慌张低下头吃碗里的饺子,这到底是什么馅,吃的她都能哭出来,廉赢夹了一个放进嘴里面,一咬就想吐,什么嘛!跟御膳房简直没得比,但他碗里的东西依然神不知鬼不觉就全进了肚子里。
东西吃完了,廉赢像屁股下面沾上万年不离胶,像个无赖就是不动。还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摸样,顾瑾可没忽略细长丹凤眼里闪过的奸诈。
他们现在正面临一个关系道德沦丧,尊严难保,名声遗臭的人生大问题,吃白食。
顾瑾也不急,不就是看我笑话吗?我让你看个够!抽出袖子里的丝绢擦擦嘴,“夫君!”顾瑾纤细玉葱指轻戳廉赢胸膛,理所当然说道“结账吧!”
廉赢一时瞠目结舌,凤眼里闪过惊光,我不是说没钱了吗?怎么还问我要!他只能用目光审视她,“我没钱”三个字他贵为王爷在众人面前怎么说的出口!
顾瑾心里乐开了花,此时不耍他,更待何时。
她的脸上瞬间也换成惊愕,“难道你又去花楼了?爹爹上午刚给了你五十两纹银,你游手好闲也就罢了,怎么能把我们的生计的钱挥霍完呢,难道在你心里,我还比不上你在外面养的翠儿珍儿吗?”低沉语调诉说着丈夫的种种,浅浅哀伤挂在绝色容颜上,激起凄楚悲凉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