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一走,打破如透纸糊般薄的平衡,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廉国正经历或许不是规模最大的,却是最让人琢磨不透的一次动荡。金玉粉饰的皇城在危机四伏中静卧着苟延残喘,里面的人却浑然不觉,成堆如蛆似的吸血虫靠着腐烂的养分张狂作浪,银雪的刺眼耀白如暗处紧盯着的一双利眼,偶尔亮出一抹意味不明的诡笑。
一处华丽的宫殿内,躺在床榻上的妙龄女子睡眼朦胧的双眸迷糊中听见宫女的禀告,猛地打了个激灵翻身坐起,水瞳中绽放出打了鸡血般异样的神采,白皙小脸因激动浮出淡淡粉嫩,娇态憨人,只是和身上散发的阴翳气息极为怪异。
“你说的可属实”妖媚女子急切求证,略微提高的语调和不期然的颤音泄露此刻心中的不稳异动。
跪地的宫女头垂地,佝偻着腰背,神色看不清,声音倒是出奇的平静镇定“掉脑袋的大罪奴婢不敢欺瞒!”
“甚好,清楚其中的厉害还说这番话,消息定然不假,给本宫更衣,今晚夜色不错,既然睡不着就去陪陪母后好了!”女子嫣然一笑,张开双臂任起身的宫女拿下雅致屏风上的华服,合宜穿戴在她身上。
手轻熨衣服上金刺蓝荷被宫女洗坏起褶皱的一角,妖媚女子不生气,不恼怒,随手一甩宽大飘逸的流云水袖,回旋。转身。人已经莲步轻移,款款走出门外,娇媚声音随即带着轻笑如愉悦的音符溢出樱唇“这次你立了大功,本宫要好好的嘉奖!”傅宛如,道士的药毒不死你,周淑妃中毒身亡嫁祸不给你,这次我看你再怎么躲这一劫。
身后跟着的丫鬟屈膝福身,充满喜悦道“谢娘娘!”脸上依旧是平淡的波澜不惊,一丝算计的阴沉让那张平淡的过分的脸颊带着些许晦暗。
庄清殿门住着执掌东宫凤印的端蓉太后。
按朝例,为当朝天子诞下子嗣的第一人才有仅仅资格入选后位,皇后既定由太后传授凤印,而皇帝弱冠之年已过,每晚都在**佳丽的闺床上夜夜不歇,辛勤耕耘,众嫔妃的肚子却迟迟不见动静,可怜太医苑的太医每天以滋补为由每天不间断研制新药,送上药汤医治皇上不举的隐疾,却收效甚微。
皇上不急,照样每天在妃子寝宫笙歌作乐,施露恩泽,起初太后还关心问候一下,就在一个月前,突然两手一摊一心迷上诵经礼佛,真正上心的是在廉易身边把他从小伺候到大的太监李全,整天愁眉苦脸,没头苍蝇似的乱转,没皇后,**出了大事有端蓉太后扛,没子嗣,龙头宝座上的他迟早要让人扒拉下来。
女子在赤金雕刻的庄清殿门匾下立定,低眉颔首,朝和柱子一样立在门外守夜的公公盈盈福礼,道“本宫有要事请奏母后,还请公公代为通报!”言辞谦卑客气,脸上却是不可一世的狂妄。
年长的公公宫里什么风浪没见过,身子稳如泰山压顶不动,脸上挂着虚与委蛇的笑意淡淡道“太后已安寝,奴才们不好打扰,请贵妃体谅苦处!”
女子面上挂起隐隐不悦之色,掏出些碎银两塞进公公手里,声音有些不耐“公公,本宫今天一定要见母后!”
老太监把银子复而推脱给女子让她有片刻的错愕,笑意依旧不变道“夜里风大,还请贵妃早些回去歇息!”
女子的怒气在三番两次拒绝下,从沉默中如数爆发,软的不吃,就试试硬的,水眸带着火怒冷眼相向,阴冷的声音带着疾风壮大气势“大胆,延误了人命关天的大事,你担当得起吗?”女子故意引用一些尖锐敏感的字眼,就是希望能威慑住这群欺软怕硬,狗仗人势的低劣奴才。
太监还是微笑着岿然不动,这是殿门却“吱呀”一声开了,二人望去,映入眼帘的是跟随太后多年的亲信魏嬷嬷,隐藏的很深的薄怒化开晕染在五官,一看就让人心神一颤,言辞间则是沿袭主子日久积深的威厉“何人喧哗,好大的狗胆,干扰太后安宁!”
公公抬头看女子一眼,成功把嬷嬷的目光引到女子身上,女子身形虚晃,脸上青一阵紫一阵,被锐利眼光来回扫视,胆怯滋生,全然没有了刚才的蛮横。
嬷嬷打量了一阵,好半晌收回目光,欠身行礼不温不火道“原来是莹贵妃”!利眼顺势快速淡淡扫过女子身后带着的一个丫鬟,顾瑾身后的宫女感觉脸火热的发烫,白嫩小手死死揪住袖脚,以防不慎露出端倪。
妖艳女子正是冒傅雪莹进宫作妃的傅宛如,她感觉现在就像脱光了衣服被人仔细品视,真恨不得立刻逃离这个地方,但内心实在不甘,一咬银牙再次重申道“劳烦嬷嬷传话,莹儿有要事请奏母后!”语气上再没半分不敬。
魏嬷嬷思量须臾,收回凌厉气势,平淡无华的脸不露声色,转身徐徐走向内殿。
揭开燃尽的香炉盖扔进一把干透的木槿花粉末,袅袅上升的淡烟散发出淡雅馨香,魏嬷嬷掀开镂空繁锦帐帘倒挽在金钩中,轻声唤醒床榻上睡得极不安稳的人,道“太后,贵妃来了!”
浅眠的女子慵懒的翻了个身,睁开眼睛淡淡道“什么时辰了!”
魏嬷嬷笑了一下,说道“丑时了!”说完轻手轻脚去扶要起身的人,“安神压惊的药煎完了,天亮了奴婢再往太医苑跑一趟,拿几副回来”
下床梳理长及腰间,黑绸缎般浓黑密集的柔软秀发,回忆起往事脸上溢满温情的柔笑道“老了,身子骨就不行了,年轻时陪先帝整夜窝在华裔殿批奏章,论国事,第二天照样神采奕奕教斐儿和矩儿功课,哪像这样,稍动动脑子就嫌累!”
魏嬷嬷挑拣着黑墨秀发中零星夹杂的银丝,苦涩一笑“娘娘在奴婢心中永远不老!”
魏嬷嬷对主子不仅是死心塌地的忠诚,还有浓浓的敬佩和心悦诚服,一代君王何等英明傲气,能得到谨慎多疑的廉高祖如此坦诚信任和赏识对待,足见女子的才能不凡。雍容淡然的尊贵气质下是丝毫不逊于男子的卓识大略。
女子四十有八,由于精心的保养,撇去眼角淡淡的鱼尾纹,岁月几乎没有侵蚀依然光滑紧绷的精致容颜,虽然她接连做了两个孩子的额娘,四年的贵妃,十年的皇后,十三年的太后,魏嬷嬷一路看着她走过来,宫廷肉食的角逐争斗中,因为她的机敏强大,她的狠心决辣,所以她活了下来。
另外两位同样得宠的妃子,一个和先帝长埋地下,一个却葬身火海。所以宫里复杂的生活不见得谁都能适应生存,这无关命运,无关善恶,要的只是各凭本事,巧占先机。
天依然阴沉垂幕,铜镜前的贵妇雍容华美,比起媚妃的娇媚动人,妖艳蚀骨,比起雪妃的清莲玉洁,风华绝代,这张脸只能算得上是精致漂亮,先帝却给了她这样的评价,雍容端庄,如开的正盛的大朵蕙兰,绽放出不输男儿的灼灼其华,凤呈九天。
两个时辰的梳妆打扮完毕,贵妇眼里的平淡无波忽然换成洞察一切的睿智通透,那是看破沧桑悟出的淡定自若,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精致的脸刹那间变得说不出的稳静璀璨,一股天生的威仪笼罩其身,好若四周围着一圈让人无法靠近的薄膜光晕,从最原始的内心涌出顶礼膜拜的冲动。
“走吧,才几天的清净又没了,咱去看看这贵妃又出啥妖蛾子了?”不平不淡的吐出这句话,女子在魏嬷嬷的搀扶下款款移至前殿。
前殿候着迟迟不见太后踪影的贵妃气急败坏,忽而莫名其妙的生生打了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