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影是从杭九润那里的来闾丘枫回京的消息的。
那天恰逢上巳节,按例是要在宫里摆宴的。端午中秋之类的家宴自然必须由皇后办,而上巳花朝之类的节日,便是主位妃子们轮流设宴。上一回是璃妃,这一回正好轮到萍妃的烟络宫。
落影是和宁妃一起从玉露宫走过去的,去了之后,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除了礼貌客套,什么话也不多说。
也不知宴会过了多久,忽听丝竹管弦之后突然爆出一声脆响,似乎是瓷器碎裂的声音,落影抬起头朝那个方向望去,却见嫣嫔跌坐在地上。
落影随即便看见了杭九润愠怒的脸。
她没有多话,只静静地看着,耳畔妃嫔们的低声议论已让她猜出了前因后果。原来不过是谈到瞻州的胜仗时,众人不知怎的就料到了杭九泽和闾丘枫是少见的丰神俊秀,有并非出身京城的妃子说不信,嫣嫔便多了句嘴:“这可不假,嫔妾在京城里可是经常听说呢。不过直到嫔妾进了宫也没见过闾丘公子,真是遗憾。这次闾丘公子要回京城了,嫔妾真想见一见啊。”
眼波一转,萍妃在一边掩口笑道:“听嫣嫔妹妹这话,倒像是十分想见闾丘公子了?”
嫣嫔也没多想什么:“那是自然。”
她话里虽不是故意,听在杭九润耳中却变了味儿。杭九润哼了一声:“果然是醉春阁出来的妓子,就算入了宫,也改不了本性!”然后就摔了杯子。
嫣嫔被吓了一跳,连忙跪倒在地:“皇上,臣妾不是那个意思。流嫣……流嫣只是……”
嫣嫔一心急,竟把自己的名字说了出来。听到流嫣这两个字,落影愣了一下。她还记得那次在印月楼,闾丘枫宴请的那些人提到醉春阁,就说有个叫流嫣的姑娘。原来竟也被杭九润弄进宫来了么?
想到这里,落影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不想再去看他。
眼看着杭九润的怒气不减,嫣嫔依旧不知所措地求饶,落影本是眼不见为净,忽然想起,方才他们提到了……闾丘枫。
嫣嫔说她想见闾丘枫……如果杭九润因此发怒,怒的定然不只是嫣嫔,还会迁怒于闾丘枫。如果杭九润因此怪罪他,那么他何止会万劫不复。
她知道,想要替闾丘枫脱嫌,必须救嫣嫔。
抿了抿嘴,落影斜跨一步,掠过众人走到杭九润面前,施礼道:“皇上不是说过,最喜欢嫣嫔姐姐的直爽么?嫣嫔姐姐有话就说,虽然不算是直言肯谏,却也是不加藏掖。嫣嫔姐姐只是想告诉旁人这京师中,皇上身边的英才俯仰皆是,难道以皇上的英明,还分辨不出她的真心?”
虽然看出她是在为嫣嫔开脱,杭九润还是转怒为笑:“闾丘落影,朕认识你这么久,竟然还不知道你也是个能言善辩的。”
“皇上过奖。”
“你以为朕是在夸你?”
“不管皇上夸也好,骂也好,臣妾自当消受。”
听出她话里的赌气,杭九润还是笑了笑:“平时也不见月昭仪多说什么话,这回倒替嫣嫔说了这么多,真是少见呢。”
落影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得抬头看了看他,一声不吭。
“想要朕放过嫣嫔,也并不难,”杭九润忽然笑道,“听说南市街酒桌上的规矩,要是说错话了,得罚酒……”
杭九润也没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拿起一只握拳大的青瓷酒杯:“月昭仪,南市街的规矩你应该比我清楚,想要赔罪,十杯是底线,这个杯子,就算十杯吧。”
杭九润说的没有错,她在南市街上就是这样耳闻目睹过来的,而现在,轮到她被杭九润用话拿住了,想救嫣嫔,必然要答应杭九润,却不知他到底想让她干什么。
酒必然是好酒,然而一次至少能装下三两酒的瓷杯,一杯三两,十杯就是三斤。
落影咬了咬牙,如果这样就能救嫣嫔,让闾丘枫不被牵连,那么也值了。
宁妃皱了皱眉,正欲起身,看到落影的一脸绝然,终究没有开口说话。
落影向四下寂然中扫视一眼:“是,皇上。”
她在杭九润盛怒之时为嫣嫔辩解,可到了现在,又有谁敢为了她去惹杭九润呢。
立即有宫女在杯中盛满了酒,落影看也不看,一下端到嘴边,一仰而尽。
一杯。
落影几乎从没有喝过酒,一瞬之间陈酿的酒劲直冲入脑中,来不及品味甘醇,顿时心口一阵浑噩烦闷。她勉强运气压制下去,又端起下一杯。
两杯。三杯。
五脏六腑似乎被火烧灼一般翻腾,喉中也有干裂的痛意。她不想喝了,她想把酒杯砸了然后冲出门哪怕透口气也好。可还是忍了。只不过是喝酒而已,为了闾丘枫,她还有什么不能做。
四杯,五杯,六杯……七杯。
喝进去的酒仿若要从咽喉中泛出来,头痛欲裂,浑身烫得像是被丢进沸水中却又忽地如坠冰窖。不论如何支撑,清醒的意识也与她渐行渐远。
落影觉得自己是疯了,明明这并不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也不需要她这样拼命。她这样拼死,倒更像是在发泄一般。只是发泄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八杯……九杯……十杯。
她摔下酒杯,一手撑在桌角,咬了咬嘴角,拼力对杭九润道:“臣妾……喝完了……”
她斜斜地靠在桌边,酒水一点一点从她的嘴角涌出,不多时,酒中参杂了一道一道的血丝,又一会儿,一口惨淡的血喷了出来,随即便是一阵干呕。
秋婉仪想要冲上来却被宁妃拉住了,嫣嫔低着头不敢看她,萍妃的嘴角挂着冷笑,璃妃面无表情……
被酒麻痹得无意识之时,她似乎看见宁妃蓦地站起,随即便听到她传唤宫中医士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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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段也是很久以前写的……ORZ
情节速度一些相当快,跟现在已经很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