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杭九泽脸上是掩藏不住的惊讶,低下头一笑,道:“若是如此,皇兄为何不对我大加提防,反而任我一步一步爬上来?”杭九泽心中突然有些发冷,既然杭九润早就知道了他的野心,便有无数的机会将他打回原形甚至让他身败名裂,然而杭九润什么都没有做。
杭九润,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提防你?你要我从何时开始提防?”杭九润苦笑一声,声音有些懒散,连“朕”字也懒得用了,“小时候?继位之后?你带着韩浅薇私自来京城的时候?你让我去江南看到落影的时候?还是……把落影带进宫的时候?我既下不了手置你于死地,又何苦提防你一辈子。”
“原来你都知道……”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为了自己把落影送进宫来的,我也是为了自己才顺水推舟把她带到身边的。我不提防你,是因为这个位子,我不想要。我不想要这个位置,却有那么多人等着想要抢来,可是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也,同天下之利者,则得天下,擅天下之利者,则失天下。放眼望去,唯一有担当下这份天下苍生的,只有九泽你一个人。况且与其让皇位被邓家抢了去,不如给你。我没有直接下诏让你继位,只是想看看九泽到底有多少本事能把这个皇位自己争到手,也让天下看看,杭九泽是真正能成为君王的人。对着萍妃和邓显应付了这么多年,我也该歇歇了。九泽,如果你想杀我,就让落影动手吧.”
“九泽不敢。皇兄下不去手,九泽也下不了手。到底是皇兄棋高一着,这么不动声色的,就把九泽给算计了进去。九泽真真佩服。”
“佩服……么。”杭九润长叹一口气,悠悠道,“只可惜,我没心思折腾这个天下啊。”
杭九泽深深地看向杭九润,“如果哥哥以后还有什么用得上九泽的地方,就告诉我。”
杭九润怔了一下:“多少年没听你喊我哥哥了。”
杭九泽一笑:“就算你不是皇帝了,也还是我哥哥,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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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叛贼杭九泽和皇上就在玉露宫里!”
外边突然传出了一阵喧哗,闾丘枫听出那喧哗中特别突兀的,是定国公邓显的声音。
杭九泽皱了皱眉:“他的消息怎么这么灵通?”
闾丘枫呵呵一笑:“灵通又怎样,今天的情势,就算他赶得再急,又怎么容得他插手。”他说着话,却见杭九泽的脸色不太好,随即问道:“有什么不妥么?”
杭九泽叹了口气,摇头道:“我终究没有料到他来得这么快。为了避嫌我将军队进城的时间定得晚了些。虽然也并不迟多久,只是现在……”他话还没有说完,便只见身侧一抹湖蓝的身影已飞了出去。
他想阻拦,可是凭他怎么能拦得住落影?
落影回过头,看着他们道:“有我在,他们进不来。不能让他们伤了皇上和辰王爷……更不能让他们伤了……闾丘少爷。”她说着便飞身掠走。
门外站着的人,正是邓显。
她不会忘记这个人。当年站在江南两江巡查府门口,把她的父母亲人一一拿下的人就是他,迫使杭九润无法下令支援闾丘岩最后致使闾丘岩全军覆没战死沙场的人也是他。
“是邓大人?不知大人带着这么多人马跑到这后·宫中来,是何用意?”
“月昭仪,老臣有急事需面见皇上,还请昭仪让路。”
落影听着他说话,眼中却在他身边所带的兵卒身周搜索。
“若是本宫不让路呢?”她冷冷道。
“那么老臣也只好带人闯一闯了!”
“那么本宫就睁大了眼睛看看,邓大人要怎么闯进来。”
邓显一声令下,身侧的兵卒便涌了过来,落影方才已看出他们的阵形,算准时机,一侧身,便劈手夺来一把剑。
踏雪回风剑。
霏霏乎其若轻云之蔽月,翻翻乎其若长风之卷旌旗,猗猗乎其若游丝之萦柳絮,袅袅乎其若流水之舞荇带。她手中的剑有若生灵,虽然这路剑法她已经熟悉之至,可是此时的感受,竟和以前完全不同,似乎到达了一个她从未有过的境界。
剑心合一,已臻化境,她这才明白,只有在心中有拼命想要保全的人时,才能领悟剑法的奥义。她不能败,更不会败。
身周的人,没有一个可以逼近她一步,妄论冲进玉露宫中。
邓显看着这样的情形,心中大急,仰起头来看天,突然之间瞅见了高悬的烈日,心中一动:“来人,放火!”
如果硬攻不得,那便放火逼他们出来。
看到如此情形,落影不由地愣了一下。这邓显,原来已是断了他自己的一切后路,志在必得了么。
就在这时,忽听一声轻笑,却见闾丘风缓缓踱步走出来。他一伸手就将落影拦在了身后,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也不理会她的挣脱,直直地向邓显看去。
在这种时候,邓显早已不再顾忌身份,他昂起头,瞥向闾丘枫:“这不是闾丘公子么,敢问,皇上呢?”
“皇上在宫中啊。”闾丘枫理所当然地笑道,“邓大人觉得有什么意见么?”
邓显冷哼一声:“谁知现在皇上,是生还是死?”
闾丘枫笑了笑:“邓大人怎么能这么乱说话,倒像是确信皇上已经驾崩了似的,只不知道,邓大人为何会这么心急?”
“恐怕心急的,不是老夫吧?”
“真的么?”闾丘枫忽地诡然一笑,“不过依在下看来,邓大人的确需要心急一下了。”
“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啊。”闾丘枫笑道,“在下只是想告诉邓大人,辰王爷这次来,带了瞻州所有的兵士,现在恐怕已经围住了这京城,这时候,大概已经破城而入了吧。这京城中,总听说邓大人的府邸景色甚美,那些兵士虽然大多是粗人,只不过,若是他们一时好奇,想进去看看,邓大人也未必拦得住……”
邓显一愣,就听闾丘枫若有所思地继续道:“不过我倒是忘了一件事,既然叛军进了城,恐怕这皇宫里头也飞不出只苍蝇了,邓大人想回家,恐怕也不大容易呢。”
邓显脸色越发地黑了:“你……你以为你这么帮辰王,以后就能讨得好么?”
“邓大人难不成是想让我倒戈向您?可是邓大人别忘了,我是经商的人,习惯了鼠目寸光,我能看见的,是对我最大的利益。”他话音甫落,邓显便听到身后杭九泽的轻轻缓缓的声音:“定国公邓显擅自带兵冲入内庭,弑杀君主。来人,把他给我带下去。”
不仅是这皇宫里,哪怕放眼这京城之内,又有哪里没有杭九泽的人呢。
己寅三月廿七,罪臣邓显弑君,帝杭九润崩,留召辰王杭九泽承帝位。
同年四月,辰王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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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九泽杭九润,你们到底是,谁算计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