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闾丘枫的行径，落影有些猜不透，他到底在干什么。
印月楼掌柜最近来侯府的频率日渐高涨，每次进来的时候满脸焦虑，见过闾丘枫出去之后，焦虑都快要演变成绝望了。
闾丘枫跟他说了什么，落影无从知晓，只猜到，闾丘枫对这事儿，并不是特别在意——也不能说不在意，毕竟怎么看他都是天天忙到半夜三更的。只是，他在忙的事情，或许跟生意已经无关了。
事实上，落影猜对了。
闾丘枫在那人出手几次之后，就看出，那个人的目的不是南市街，而是，为了玩他。
那个人每次出手，都花费了巨大的成本，然而可以从中取得的收益却完全填补不了这个空洞，他不相信以此下去，把他整倒之后，那个人还有资本游戏南市街。
一个有能力把他玩到如此地步的人，不可能意识不到这个问题。
这不像是商人的行为。
闾丘枫想不出自己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居然能有人花这么大力气不计成本地来针对他。
他想着觉得有些好笑，只是在落影面前笑了一声之后，立刻收住了：他暂时不想落影刚回来，就给他一个喜怒无常的评价。
舍本逐末的事情他不会做，一门心思地应对南市街上的困难而无暇顾及其他，这样只会手忙脚乱。擒贼要擒王，心无旁骛未必是永远的正理。
烟花再繁复绚丽，本身也不过是来自一点火药一簇引火。
所以闾丘枫避过一切纷乱的表象，寻找幕后的那个人。
在落影回来后没多久，他见到了慕怀佩，依旧华丽而雍容。
慕怀佩的家底有多厚，他只是大概知道，却并不详尽，那日见了，倒忍不住叹了一声。
如果慕怀佩想的话，当年凭着还剩下的家底，完全有本钱再翻盘——只是他不想罢了。
慕怀佩来印月楼吃饭，在他的预料之外。因为印月楼在茶盏碎裂已经不仅仅是碎裂那么简单了，在谣言四起因讹传呢之后，中间碎掉的那块湖淖和杭九泽杭九润的事情早已联系到了一块儿，其间还传出了各个版本，以至于闾丘枫一度很想来搜集一下所有版本的传言，整合出来然后送给杭九泽看看——你这都干了什么好事！
慕怀佩是一个人来的，却要了一个大的房间。
印月楼的生意不如从前，已经不是随时随地都要订座了，况且来的是慕怀佩，尽管他在南市街上已经没有什么威望了，但是印月楼的伙计都知道，这个人不能随便得罪，因为闾丘枫曾说过，这个人他佩服。
慕怀佩慢慢坐下去，撩起眼皮盯着窗外看了好久，倒像是许久不在南市街，已经忘了南市街的道路走向，想要好好看看以研究一下怎么走才不会迷路一般。
他就这样静静坐着，不说话也不点菜，只抱着桌上的一杯龙井一口一口地喝着，喝得极其缓慢。
伙计不敢打扰他，更不敢怠慢，只好提着水壶站在三步开外，眼睛紧紧盯着他的茶杯，看到杯子空了，就赶紧上去给他倒水。
一遍遍水不知道倒了多少次，直到一杯好茶都喝得快没茶色了，慕怀佩才抬起眼，慢慢地从那伙计脸上移到门口，又移回来：“叫你们老板来。”
终于不用再这样傻站，那伙计像是得到特赦一般，赶紧从门口跑出去，不一会儿就带了印月楼的掌柜来。
慕怀佩上下打量了几眼，才闲闲地开口道：“怎么，闾丘枫那小子的生意做不下去，印月楼都易主了？”
掌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赶忙道：“不不不，这楼还是闾丘少爷的。”
“那我要见你们老板，他怎么不来？”
“闾丘少爷他……”掌柜刚想说他在忙别的事情，还没想好怎么开口，慕怀佩便已打断道：“算了，你告诉他一声，他想来就来，不来，也无所谓。”
掌柜应了一声。
慕怀佩不予意料地看到了闾丘枫，却呵呵笑道：“我以为你小子不会来。”
闾丘枫看了他一眼，又盯着地一笑：“不敢。上回求慕先生借我一幅画来骗云水居士白澜凭，这样大的帮助，我还没有致谢，现在慕先生想要见我，又怎能随便推辞？”
他不提，慕怀佩已快忘了这事儿，现在想起来，也不觉笑了：“到底有多少人被你设局骗了？”
闾丘枫做出一副为难的表情，想了想道：“太多了，我没数过。”
慕怀佩一挑眉：“你是真没数过，还是只是想叫我宽心？告诉我不只有我被你骗得那么惨？”
闾丘枫笑了笑：“如果我说实话，慕先生会不会把我打出去？”
“这是你的地界，你还担心什么？”
“好吧……慕先生，虽然你不是第一个被我设局骗了的人，也不是最后一个，但是……你的确是被我骗得最惨的一个。”
虽然早已知道了这个事实，但是看到闾丘枫的表情，慕怀佩还是忍不住想打他。
“所以说，因果报应这种事情，是真的喽？”慕怀佩脸上的表情在闾丘枫眼中自动幻化为“不怀好意”四个字。闾丘枫在心里咒了一声，脸上挂着的笑却愈发诚挚起来：“慕先生有何见教？”
“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哦。”闾丘枫一点也没有惊讶，仿佛不这么消息灵通，就不是慕怀佩了。
闾丘枫拽过一把椅子，坐在慕怀佩的面前，使自己看起来不再这么居高临下，直直地平时着慕怀佩，等他开口。
果然，沉默一瞬，慕怀佩道：“此外，我知道的比你多。”
南市街上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情报来源，在这里，情报是关乎性命的重要，即便有人离开了南市街，也大多很难放弃情报。
慕怀佩的情报来自何处，闾丘枫知道一部分，但是没有深究，在慕怀佩还在南市街上的时候，闾丘枫针对他的情报就做过不小的破坏。将慕怀佩逼出南市街，破坏情报这件事情，占了不小的作用。但是在慕怀佩离开之后，他就不再关注这些了，毕竟关心了对他也无所裨益，所以慕怀佩的情报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一点都不知道。
其实他有点不解，慕怀佩已经离开南市街了，却将情报越做越大，到底是为什么。还没有想好怎样发问，慕怀佩已道：“我敢这样说，是因为我完全了解你知道什么。”
闾丘枫微微一皱眉，他的动作极小，以至于慕怀佩甚至没有发觉，却只听他道：“其实你一直没有真正地离开南市街，对么？”
“我离开了。”慕怀佩摇头道，“你看南市街上，哪里还有我的地盘。”
“真的么？”闾丘枫咬了咬嘴唇，“或许你的确离开了，因为你的产业早已不在南市街，但是，你现在做的事情，却覆盖了南市街的全部。似乎……你控制了南市街上所有人的情报来源，对么？我们所有的情报，所有提供我们情报的人，都在你的掌控之中，我们为了获得情报而付出去的巨大花费，最终大头也全部落到你手上的，对么？”
“聪明，”慕怀佩险些要抬手鼓掌了，仅凭他的一句话，就能猜到这么多，闾丘枫的确是有资格在南世界上取代他的。
“所以，你特地找我，是想给我什么情报么？”
“正是。”慕怀佩不再绕圈，直接回答道。
“所以，这个情报价值多少？”闾丘枫也不避开这个话题。毕竟，大家都是南市街上走出来的，有些事情，话挑明了反而简单容易。
慕怀佩闭了闭眼，闾丘枫猜测他是正在给将要扔下的情报估一个合理的价钱——不可能低，因为价格低了闾丘枫不可能相信他，也不可能过高，因为如果价钱高到闾丘枫觉得不值得，一定会将眼前的事情暂且放下，然后将下手目标直接转向他，用尽手段企图不花一文钱，把那个情报从他手上骗过来，其间会毁掉多少自己苦心经营的情报网，实在不得而知。
正当闾丘枫胡乱揣测着，却见慕怀佩终于结束了他长久的默然，之后缓缓道：“我不需要你付给我什么。”
“难道慕先生这么好心，想要分文不取地帮我？”闾丘枫抿上嘴，咽下后一句话：我信你就有鬼了！
“也不算分文不取，”慕怀佩看着他道，“我给你一个情报，换你帮我办一件事情。也不是什么难做的事情，只要你在对付那个人的时候，顺手替我办一下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