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妃正左右为难，却听杭九润道：“月嫔，你也不用这么说，舞是好是坏，让大家一看便知道了，又有什么好藏掖的。这样吧，你跳得不好，朕也不会怪你，但如果你再推拒……”他盯着落影看了一眼，极具邪气地一笑：“你若再推说自己不会跳舞……那从明日起，就去月季园跟璃妃学舞去吧。”
“呃？”落影心想杭九润你这又是想做什么，还没等她想好如何既拒绝杭九润又免得莫名其妙地去学什么跳舞，杭九润已让人把剑呈了过来。
懵懵懂懂地接过剑，落影习惯性地一展剑鞘。
对落影而言，剑，一直是用来杀人防身的，实在跟舞蹈扯不上什么关系，拿着剑的落影，忽然之间浑身上下尽是戾气，傲然地站在阳光下，英嫔胆小，看着她那肃杀的模样，实在有些害怕，不敢再看下去，只好低着头，直盯着自己面前的地面。秋婉仪却是小孩子心性，似乎对落影这一瞬间的转变十分好奇，向旁边的宁妃道：“嫔妾从来都没看过落影姐姐这么……这么俊气的样子呢。”
“俊气？”宁妃不禁失笑，拿着剑的落影竟然能让人感觉到俊气，那真是闻所未闻。
秋婉仪道：“宁妃姐姐不这么觉得吗？”
“我倒觉得……与其说是俊气，不如说是……”宁妃考量了一下措辞，才道，“与生俱来的桀枭。”
不理会宁妃和秋婉仪的咬文嚼字，璃妃笑道：“落影想要什么曲子？本宫自知自己的舞虽然没有大家所赞得那么好，不过本宫还有脸自夸一声，永春宫的乐师在这后·宫里，绝对可称得上是一等一的。”
落影蓦地感到一阵无力：“我……嫔妾……可不可以不要曲子。”
她是舞剑，不是跳舞，又要什么曲子呢。
璃妃见她不要曲子，只对那班乐师点了点头。
落影以为她是叫那班乐师不用再理会自己这个剑舞，于是剑尖斜向右方指去，手腕一翻就调转了剑柄，刹那间，她听见了鼓点的声音。
愣了愣，原来璃妃把她的“不要曲子”理会成了这个样子。
鼓点随着落影的身形，不紧不慢地响着，落影尽量想让自己的剑动得慢些，毕竟她现在还定着“跳舞”的名头，不能就这么生生变成打架——在皇宫内院里动刀剑，怎么看都说不过去。
不是踏雪回风也不是清霜剑，落影不过随手挽着剑花，心中所想，皆是怎么样结束自己这个莫名其妙的舞才比较合适。
忽地，只听鼓点骤然变响，落影用力握了握剑，还不明白过这是怎么回事，便见璃妃挥着丝巾，一个旋转便离落影近了。
落影急忙把剑刃移开，以防误伤到她，可看着她手中的丝巾和自己手里的剑，她猛然明白了。
——这是公莫舞啊。
她曾经听闾丘枫念过一首李贺的诗。
方花古础排九楹，刺豹淋血盛银甖。华筵鼓吹无桐竹，长刀直立割鸣筝。横楣粗锦生红纬，日炙锦嫣王未醉。腰下三看宝玦光，项庄掉箾前起。材官小臣公莫舞，座上真人赤龙子。芒砀云瑞抱天回，咸阳王气清如水。铁枢铁楗重束关，大旗五丈撞双环。汉王今日须秦印，绝膑刳肠臣不论。
相传鸿门宴中，项庄舞剑想要击杀刘邦，项伯以袖隔之，且对项庄道了句：“公莫。”使项庄没有得偿所愿，这一出在后来渐渐演化成了巾舞，所以巾舞，又叫做公莫舞。
落影与璃妃两人，一个巾一个剑，看在落影眼里，怎么都有一些公莫舞的意味。
这么明显的事情，杭九润不可能看不出来，或许是他故意想要造成这样的局面，才让自己舞剑的吧。
鸿门宴时，项羽是楚王，而汉高祖刘邦所带的还只是个不入流的队伍，亚父范增想要杀掉刘邦，便在酒宴上，召项庄舞剑助兴，趁机杀掉刘邦，而项伯则先以衣袖阻挡，后又拔剑而起，为刘邦解了围。
落影忽然觉得，眼前的事就像一出戏，那么这样看来，自己在这出戏，又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项庄么？如果自己是项庄，那么璃妃是项伯，杭九润是楚王？
虽然心中特别迷茫，可落影还是莫名地想笑。无奈的笑意，瞬间爬上了眼角。
这一出戏还真是好笑啊。先是杭九润这个“楚王”故意让她去舞剑，后又有璃妃这个“项伯”执巾跳舞。还是说……杭九润想暗示什么？
项伯也许不仅仅是一个角色，更可以说，其实是一个代表，汉高祖的代表。鸿门宴中，项羽是正统，以项羽看去，刘邦不过当得一个篡字。
但是杭九润的意图又在何处？总不成璃妃是高祖，还想篡位不成？
落影想着，暗自笑了一声：一个后·宫妃子，想想也不可能啊。
好好一个后·宫娘娘，还是身居高位的，好端端怎么和篡位挂上钩？再说如果真的想篡位，需要做得这么明显么——杭九润叫落影来舞剑，她还以巾舞回应一番。
她一边想着一边装作配合璃妃舞蹈的样子，忽然听得鼓声渐渐弱了，回旋向后倒翻了两部，收剑道：“璃妃娘娘，嫔妾冒犯了。”
璃妃笑着摇头道：“落影怎地这么见外，不是又被本宫给吓到了吧？”
突听杭九润插话道：“朕早就想看看这出公莫舞，没想到剑舞与巾舞，一柔一刚，竟然糅杂得如此之好。”
“原来皇上的妃嫔娘娘们，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竟都有绝技在身，”颍阳郡王淡笑道，“臣也真是见识了。”
“启尘你也这么说？朕还以为江浙那里，奇女子更多呢，”杭九润笑道，“既如此，这柄柔泉剑就朕送给月嫔了，璃妃的话，听说启尘这次送了一个琉璃烙花的圆肚盆，就给你插插月季花吧。”
璃妃与落影齐齐谢过杭九润，落影暗叹自己还是多心了，可突然又想起了那天月季园里那个似乎暗中窥伺的人往龙吟宫的方向跑，还是觉得有那么些不对。
正想着，忽听杭九润道：“对了月嫔，听说那个凉糕的花瓶，是你雕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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