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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村庄

“江南江北雪漫漫,遥知易水寒”。

北疆,千里大川之中,有一绵延千里的山脉,有一至高山峰,奇险无比,高耸入云,名曰:武神峰。

武神峰上,寒冰千年不化,积雪终年不融。

传说,太古蛮荒之时,有位法力无边,能唤冰吹雪的上神,与人首蛇身的地皇在此激斗数日,至天地色变,山川皲裂,灾洪四起,但最后终输一筹,被地皇用神符镇压在山脉之中。由是那唤冰吹雪之能亦附于山脉,才至寒冰积雪不融,北疆气候寒冷。

然那上神未死,地皇始终心怀忧虑,恐千百年之后,封印之力渐退,于是让其部分人族子民居于山脉之下,世代看护封印,并在地脉之中注入神力,使得迁居之地万物生发,冰河开化,四季如春,令看护封印的部族免受苦寒之灾。而后,地皇也因神力大损,兀自离去,不知所终,只留在部族世代相传的故事中,以及那座被族人世代供奉的神像。

至于那被地皇迁居于山脉下的部族,确是真的在这武神峰下,衍生数千年,上古两位神祇大战的故事早已被时间遗忘,留下的徒有那古老又模糊的祖训……

武神峰下,春意融融,缕缕炊烟缓缓从山脚飘入半空,越是近了,越是能听得清那生灵喧嚣之声,声景相融,令人神往。

此地算得一处人间奇景。

这是一座古朴却繁华的北国小村,村子并不大,人口也不算多,村中居民世代在此居住,大多都数千年不曾离开北疆。但奇特之处,乃是不知为何,村外本是常常酷寒飞雪的冰原冻土,而只要是近了这小村周围十数里,便是洞天一换,四季如春,温暖醉人,草树繁茂,鸟兽无数,世人无不为此称奇,却又无人知晓其间奥妙,且不说小村如何来由,这般出世奇景,甚至连村中之人也难以说的清,只是村中有些深铭祖训的老者传言,全是亏得村里供奉的一位古时神明所保佑。

小村倒是并无什么天材地宝或奇珍异兽,只因村中之人擅长铸剑之术,所铸之剑,不仅锋利,而且甚含灵力,天下闻名。人界修仙各家的神兵法器,皆是以剑为尊,因此有无数修真者不远万里赴身北疆,只为来此村中求得一柄绝好的佩剑。

仗剑江湖,修真卫道!

久而久之,村子的名声响彻九州,世人唤其名为铸剑村。

这一日也便如往常,村中来往人士络绎不绝,或是御剑伏魔的侠客剑士,或是富甲一方的商旅官员,再有来往生意的江湖小贩,总之,都是来村中求剑的。

村中不大深处,一座黑旧铁炉之前,有位白发老者安详地坐在铁匠椅上,右手轻轻地握着一柄大铁锤,锤头置于星星炉火之中,烧得火红。

那老者的模样大约是花甲的年纪,满头的惺忪白发零散的搭在脑后,长长的白胡须垂在胸襟前,倒似有几分半人半仙的姿态,看着纷繁过往的行人与车马。看得出,他是个老练的铁匠——他的右臂异常的强壮,强壮到有些扭曲,虽然年事已高,但那依然绷起的肌肉和筋脉就足以说明一切。他虽年事已高,可眼眸依然明亮,其间又透出些许的沧桑与疲意,想必一生的经历和曲折,自是非寻常青年后辈能比。

老者正闲来坐息之际,忽听一声,如醍醐灌顶。

“爷爷,爷爷,我回来了!”铜铃般的妙语婉然响起,沿着老者坐的方向飘来,老者闻言,即刻抖起了精神,随后老皱的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呦,嘿嘿,小灵回来了啊。”

顺声看去,乃是一个约摸二八年华,容颜姣好的少女,手执一个竹篮,向着老者走来。这少女一身鹅黄色的衣裙,稍带了些泥泞的污迹,一柄小玉钗扎在长发之上,除此再无其他打扮,腰枝纤细,五官精巧,面如玲珑,朱唇蕴黛,从那对不谙世俗的清明双眼来瞧,显然便是这村中的古朴村民。竹篮之中,盛放的是一些草本药材和取药材用的小刀铲等工具,想罢身上污迹大多是由此而来。

老者语毕,少女会心的一笑,“恩,小灵回来了,你看,爷爷,小灵今天挖了好些药材回来,爷爷你等着,小灵这便去给爷爷熬药。”

这般乖巧的语气,让老者开心的咧开嘴哈哈大笑,边道,“哈哈,好,好,小灵真乖啊!”

少女应声,笑嘻嘻的奔着老者身后的打铁店面,便是进去了,只留下一串铃铛般怡人的笑声在老者耳中。

而村庄之外不足数里。

马蹄奔踏声不绝于耳。

正是大路之上,两匹骏马向着小村的方向绝尘而来。两马一红一白,一前一后,皆是四蹄修长,长颈厚鼻,眼明耳尖,体壮毛亮的宝马,怕是识马的达官贵人见了,定是要为此一掷千金。

而那两匹宝马背上的,乃是一男一女两位年轻人。女子乘红马在前,男子御白马在后。再去看那前面的女子模样,却不得不令人叹上一叹!

见她着一袭青白相衬的丝质道袍,背负两柄奇特之剑,一剑长逾三尺,另一剑则短至不足二尺,两剑红白异色,灵气逼人,但见便知乃是习武修真之人。再朝那脸上看去:面色莹润似玉璧,肤色白皙赛飞雪,眉间一点朱砂,唇边两角梨窝,凤眼鸾睫,青丝如瀑,明眸皓齿,恍若谪仙。

正是行进路上,女子耳后传来男子低沉平静的声音,“师姐,不想在这北冥一州中,当真有如此神奇的村落,此前还是漫天飞雪,寒意不浅,转眼却已是如沐春风,温暖非常。”

女子闻言,脸上添了一些憧憬之色,又望了望眼前,发现已经是将至村门,思索片刻,欣然答道:“你看那村落虽小,却是如此喧嚣,村前马车,马匹如此之多,可见传言非虚,这村中铸剑的技艺,定是当世非凡,‘铸剑村’一名,也绝非虚名。”

男子只是点头不语,但见须臾之间,两匹快马奔踏如风,一路绝尘,竟已是到了村口,两人勒马,相视点头。

女子起身下马,将马匹牵至身侧,抚了抚马背,对那男子笑道:“路途虽远,可是到了,快进去看看罢!既然早闻这村中铸的剑皆非凡品,我们也去看看能不能为我的这个好师弟觅得一把好剑,也好让你脱了那灾星。”

男子神情恍惚了一下,转而双眼闪过女子那炽热的目光,心中燃起阵阵温暖,只是表情上并无丝毫变化,轻点燕颌,兀自向着村中走去。

女子见状,徒然一叹,摇了摇头,也跟了过去。

两人行至村里,但见街道两侧布满了大小不一的兵器铺和打铁炉,不停招揽客人的小贩与老板,村中淳朴的民风,铸炉升起的铁烟还有那买卖之间的谈笑,真乃一片安乐净土。

然而目睹了这一切后,男子却似想起了十分痛苦之事,双眼紧闭,连身形也微微一颤。

这如何逃得过女子的耳目?但女子也知她无能为力般,秀眉轻蹙,关切的道:“师弟,你……可是又忆起了往昔之事?”

男子缓缓张开双目,摇头道,“无事,我们走罢。”

两人继而前行,女子热切大方,男子则沉稳寡言,周转良久,看了不少热闹店面,终于是在一座古旧铁炉之前停了下来。

这座铁炉与其它店面的铸炉无异,只是旧得厉害,炉身上黑锈已是凝为箔状,周围有浓郁刺鼻的铁锈气息,有些薄的锈箔片,在微风中,一端粘连着炉壁,一端自作飘舞,时而终于经受不住,脱落几片,随风远逝。

只见铁炉之上,有一块古旧的牌匾,上书有铁烙的四个大字:沈氏铸器。

炉中炭火将熄,发出沉沉低鸣,一位白发老者坐于炉前,神色泰然,左手端着一个铜碗,碗中蒸腾而出的热气散发出药物的苦味,碗底还有少量的药没有喝完,粗壮异常的右手则是将一柄硕大的铁匠锤支在炉边,犹如一颗久世苍松,屹立不摇。

女子见老者身姿不俗,上前拱手恭敬一拜,道,“老前辈,我见您如此身态,想必铸剑技艺定是高超无比,不知可否请您劳烦。”

老者见了二人,目光顿时为之一滞,心中暗暗称赞二人的礼数周全,相貌出众,又打量一番后,用苍老而慈祥的声音发问:“老朽见二位衣着神色均是器宇不凡,周身灵力亦非常人可比,想必是哪个门派的出色修真弟子吧,不知道二位从远方,来到老朽这僻村小铺,有何贵干呐?”

女子恭敬的回老者以微笑,抬手拍了拍一旁沉默不语的男子的肩膀,“前辈果然好眼力,我师姐弟二人出来游历四方,闯荡天下,早闻贵村铸剑天下一绝,也正巧光临北疆,故特意来此想为我这小师弟寻得一把好剑。”

女子声止,老者即刻向一旁男子仔细看去。但见那男子一身和女子相仿的衣衫,面上两道剑眉,眉上长发束于颈后,只留得一缕垂在右颊之侧,眉下一对鹰隼般的眼眶,宛如白皎,透着浓浓的青年英气,不同于那种十分英俊洒脱的江湖浪子,眼眸之中闪烁着复杂的光,似乎经历过无尽岁月的洗礼,潜藏着难以想象的沧桑。他背负一柄近四尺的长剑,剑柄和剑颚雕饰得很是怪异,似乎并非由凡铁所铸,剑身匿于布袋之中,时而发出浅浅的荧光,犹呼吸一般。

老者见了此剑,登时目惊语塞,只觉面前这个年轻男子绝非等闲,但一时又难以说清,况且看那同行女子所携双剑,无疑是甚含灵性的仙家至宝,可这柄剑给人的气息,怎地与这男子大大的相叛……

这剑凶戾四散,分明是件邪物!

“好,好,哦,太阳也该是落了,这天呐,黑得快,二位先进店中去等待吧,现在我就为这位公子开炉铸剑,你们若不嫌弃敝店简陋破旧,今夜就在此住下吧,我的小孙女儿会为你们备上简单的酒菜的。”老者心中所想作罢,一边说着,将手中铜碗置于一旁,缓缓站起身来,右手提了几分力道,顺势就将那大铁锤单臂伦起,扛在肩上,又在地上拾了几根细木,丢进炉灶之中,顿时,炉中炭火雄雄燃起。

天色暗了下来,明星隐隐,晚风微拂。

二人对老者行了个拜谢之礼,女子道,“如此真是再好不过,晚辈在此,先行谢过前辈了。”说罢,二人便是进去了店里,只是男子脚步将动之际,对着那炉火和白发老者多看了一眼,但也只是一眼,随即转头跟着女子进入了店中。

老者亦在男子入店刹那多看了一眼他所负之剑,回过身来,沉吟片刻,从旁取出一根锈红斑驳的大粗铁条,掷在炉火之中,右手猛地一锤,砸在那粗铁条上,骤时,铁器的碰撞之声响起,火星飞溅,飘向天空。

铁条的形状,开始渐渐的变化。

老者的目光如炬,似乎他整个人和手中铁锤,都已经融入了面前炉火和那片片透红灼热的铁水之中,唯有阵阵敲打之音,在这悠远古村中,徐徐回响。

此刻正是,幕天悬星河,如一条银光凛凛迤逦而来的飘带。晚空衬细雪,似一幅白莹点点抹之不去的墨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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