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吕洞宾自凡世点化何素女以来，倒也十分勤苦。朝则带她往来山间采茶论道，识仙草辨灵药，暮则讲仙家故事，谆谆教导引以为典，两个人相处地倒也十分融洽。何素女自幼便聪慧灵敏，悟性极佳，又兼得吕洞宾全力相教，未出三月，虽自身并未褪去凡胎却也渐渐有了几分未卜先知和治病救人的本事，零陵郡百姓皆以“仙姑”呼之。
一日，何素女独自在山间采药，忽见一人浑身是血地趴在地上，不知死活。忙小跑上前，伸手轻轻叹了叹那人鼻息。
“呵……还有气息……不过幸好你啊遇上我了，要不然你的这条小命还真要交代在这里了。”何素女长长舒了口气，又道，“吕上仙访友未归，你的伤太重，需得好生休养几日，我可扛不动你啊，罢了，我还是先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吧。”
语罢，何素女仔仔细细地检查了那人伤口，又从藕荷粉襟素裙上扯下一块布来为他小心翼翼地擦拭血迹。
那人闷哼一声，微微睁开了眼睛：“仙姑？”
何素女微微一笑：“你叫我仙姑？是了，这里的百姓都是这样叫我的。你啊失血太多先别乱动，我需得捣些仙鹤草来为你止血。”
“不对，你明明是凡人，且年岁上又小她一些。”那男子挣扎着要起身，却因周身无力而未得，“世间真有如此相似之人么？”
何素女一心救人，并不理会他的一番怪语，兀自从药篓中寻出一些仙鹤草来放在石头上捣了起来。
你道那男子是谁？正是鲤鱼跃过龙门去，化身青龙啸九天的李余思！他满眼疑惑地看着何素女忙前忙后，连她几时为他敷好药草也不得知。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何素女不解道，“你的伤口我已经处理好了，对了，你家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李余思微微一笑道：“你就是仙姑，上次我认错了人，但这次应该不会错。你怎么会下凡的，出了什么事情？”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呢叫何素女，因为吃了云母粉，还有遇到两位神仙教了我一些本事，就被这里的乡亲们叫做‘仙姑’，可是我并不是神仙，也不是你说的‘仙姑’啊。”何素女笑道，“不过，我相信假以时日我一定会成为真正的神仙的。”
李余思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模样，心中却忽然起了一丝怅惘：“你还是这般渴望成仙。难道，你就一点儿也没想过做一世凡人，体会凡人的喜怒哀乐，感受红尘的快乐么？”
何素女歪着头想了想，笑道：“凡人我已然做了十四年啦，我还是想要知道成仙是什么感觉。我想要飞到天上，去看看天宫是什么样子，是不是真的有张果老说的那样好。我还想要斩妖除魔，就像吕上仙说的那样，拯救苍生。哎呀，不知怎么的竟然和你说了这么多的话，你现在需要休息，我还是送你回家吧。”
“家？我哪里有家。不过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罢了。”李余思轻叹一声，又充满期许道，“不如这样，你收留我，我保护你怎么样？”
何素女想了想方才笑道：“我家中药铺刚开不久，正好缺一个送药材的，待你伤好之后便替我为周边那些行动不便的人家送药材吧。只是……这工钱……”
“不要工钱，只要你肯收留我，管饭食，有一床铺盖就好了。”李余思忙道。
何素女歉然道：“并非我小气，只是我们家从前只靠卖茶过活，现下虽然以卖药为生，却从来不收取那些贫寒人家的钱财，故而……”
李余思摇摇头道：“我愿意……即便陪着你吃糠咽菜我也甘之如饴……”
何素女“噗嗤”一笑：“看你模样长我几岁，怎地说话没个正经。以后我该如何称呼你呢？”
“李-余-思。”
“好，那以后我便叫你‘李大哥’吧。”
何素女说罢，便一路搀扶着李余思回至家中，原来何家人在吕洞宾的帮助下，将宅院又扩建几处，开了一间药铺，取名为“何记药铺”。李余思则在何素女的精心照料下，很快恢复如初。
某日，何素女若往常一般将药材分拣标记好，郑重交给李余思：“李大哥，这些药材辛苦你尽快送到，千万别弄错了。城南孙大娘病得很严重，你记得跟她说药煎好之后要趁热服用，忌食冷物。还有……城北张老伯的腿扭伤了，这些金创药足够他用一阵子，你告诉他，若用完了就差隔壁铁牛过来说一声。还有啊……”
“我知道，城东的吴大娘腹泻不止是吃坏东西了。要跟她说菜叶子吃前要洗干净……”李余思好笑道，“你放心吧，我办事不会出错的。”
“哈……怎么我心里想什么你都知道呢？”何素女奇道。
李余思将药篓抖了抖，笑道：“说了我是神仙嘛。”
“哪有神仙会被妖精打得遍体鳞伤的？”何素女一脸不信道，“你说的那个龙离当真如此可怖？”
李余思一时语塞，想了想方道：“是啊，所以我才要更加用功修习，将来才能保护你……呃，我是说保护天下苍生。”
李余思说完，便要走，却被何素女叫住。
“李大哥，路上小心。我给你的药篓里放了一包莲心酥，你若是饿了可以充饥。”
李余思定定地望着何素女，心中一暖，不由得想起昔日何仙姑拉她去凉山见孙仙儿时，两个人在云头上闻着香味辨别佳肴的场景。
他紧了紧手中的药篓，冲何素女点点头便大步而去。
李余思一路健步如飞，哼着小曲儿，深感畅快欢喜。就连当日被龙离重伤之事也抛之脑后。好容易将所有药材都送完，已是午时二刻了，李余思只觉饥肠辘辘，忙坐在街道一方石阶上，取出莲心酥吃了起来。
“卖胭脂，卖胭脂喽！走过的路过的千万不要错过了啊，新到的胭脂开卖啦……”
对面胭脂铺里传来一阵阵高亮的叫卖声，惹得许多年轻姑娘、良家少妇都争相进去采买。
李余思探头瞧了瞧，暗道何素女虽从不施粉黛却也仍旧光彩照人、清新出尘，若是再施些胭脂岂非更加美丽了。又想着她如花年岁自然该和这些姑娘们一般爱美，只是苦于家境贫寒才未舍得如此装扮吧。
李余思轻拭嘴角，又掸了掸身上残渣，方朝胭脂铺走去。他小心翼翼地避开满室嬉笑着的女子，远远瞧着货架上所列胭脂盒。琳琅满目的胭脂着实看得人眼花缭乱，正不知该如何抉择，忽闻店老板道：“公子可是给家中娇妻挑选胭脂啊？不知令夫人性情如何，老朽可为您参谋参谋。”
“她……她不是我的妻子……”李余思面上一红，连呼吸也急促了几分，“她……她最喜莲荷，人也如莲荷一般……”
“哈哈哈……明白了，那她一定是你的心上人吧？”店老板热情道，“我这里有一盒清露莲荷胭脂，乃是采用旧年莲荷上的露水，和莲荷花瓣炮制而成，清新雅致又不失温柔妩媚，最是适合不过了。只是这胭脂虽好，却少有懂它之人。来我店里的女子都喜欢明媚鲜艳的颜色，似这般淡雅清新的却是少有人问津，我刚才听你说起那位姑娘，倒是觉得只有它能配得上姑娘的高洁雅致。”
李余思心中一动，笑道：“不错，她一定会喜欢的。就要它了，但不知它价值几何？”
“纹银一两，贵是贵了点，但请放心，品质绝对对得起这个价格，而且就这么一盒啊。”店老板一边介绍一边从货架上取下胭脂双手奉给李余思。
李余思欢欢喜喜接过胭脂，才要付钱却忽然想起自己身无分文。
“糟了，自从成仙后就很少用到钱财了，虽说我法力高深，却也不会那点石成金之术啊。”李余思暗暗懊恼道。
踟蹰了一会，李余思只得又将那胭脂还给店老板：“实在对不住，我忽然想起今日出门忘记带钱袋了，还请老板务必为我留着它，改日我再来吧。”
店老板只得接过胭脂，目送李余思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