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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试水

洛邑明堂

东周二百五十年,周王姬贵病重,下令太卜于明堂卜筮,以测天意。

末法时代结束以后,虽然技术的发展暂时统治了世界,但太多的传统,太多的信仰是不会在短时间内被遗弃的。比如卜筮,比如符箓。人们还是习惯性地寄希望于无法证明存在又无法证明不存在的神明身上,仿佛来自冥冥中的力量可以超越一切现实的枷锁。

纵然现实不尽如人意。

明堂外人来人往,行色匆匆。每个人似乎都有心事,心里憋不住,要渐渐爬上脸庞。九岁的宗鲤怀里抱着青甲龟,蹲在明堂的门槛上,两只眼睛乌溜溜地转,好像在努力分辨人们脸上的表情。

她穿着暗红色云雷纹长衫,细纹黑绸镶边,头上是白玉天地冠,脚上是靛青色鹿皮长靴。这原本肃穆威严的装扮,却因她年纪尚小,倒是反显出几分可爱来。

明堂内宗蚩正在卜师与卜人的协助下做准备,摆好卜筮器具,确定方位,上香,洒花露……一切收拾挺脱,宗蚩唤了一声,宗鲤便抱着青甲龟走了进来。

卜筮的规矩是先筮后卜。宗蚩净了手,取出蓍草杆,又打开旁边的黄帛,放到明堂正中间。黄帛上画着八卦的图形,乾坤巽震坎离艮兑分别指着不同方位,其外是黑色的大篆,写着卦象。宗蚩摆好黄帛,戴上了那张青铜铸的兽首面具,双手合什,两掌中间是五十根蓍草。乐师开始奏乐,宗蚩便绕着黄帛,在一阵肃穆的音乐声中念念有词,跳起舞来。宗鲤走到一旁,看着阿爷再次跳起了那个熟悉的舞蹈。阿爷让宗鲤也学着跳这个舞,但是每次宗鲤都不情愿,她总觉得自己跳起来难看极了,而阿爷跳的时候就特别好看。

每次宗蚩都笑着对她说:“那是因为你没用心,当你用心跳了,你就感受不到自己,只能感受到天和地。”

宗鲤怎么想也不明白阿爷口中说的种感觉。直到多年以后,她再次穿上这样一身宽大缥缈的礼服,将姣美的面容隐藏在那张青铜面具之后,在烈火中翩翩起舞,看着那些在自己身前如钢铁长城般的胄衣勇士,她才忽然懂了,天和地的意义。

年近七十的宗蚩虽然年老,身形却依然清癯,长手长脚,极为灵活。卜官的这种舞蹈极具美感,在抑扬顿挫的祷词声中翩翩起舞,每一个动作都代表着不同的意义。那与宗鲤身上样式相同的礼服在宗蚩的舞动中飞舞起来。

祷词声在明堂中回荡,显得明堂更加空旷。门外有两名卫兵正在偷偷往里瞟。这种卜筮可不是一般人能见到的,所以他们也好奇是什么样子。最近这些年,周王的地位越来越不被人们重视,除了一些特别重要的时刻,卜筮这类活动也能简则简。明堂内是围成一圈的春官各司人员,他们负责协助卜筮,并记录卦辞。

周时的官制沿袭周公旦定制的《周礼》,分为天官、地官、春官、夏官、秋官、冬官,各司其职。而卜筮这类工作,一般都是由春官各司负责,太卜、太史、太礼等负责主要事务。然而现在周王室因为财力不支,已经裁撤了许多官职,相对于周公时制定《周礼》的规定,少了不止一点半点。

宗蚩还在跳着舞蹈,明堂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宗鲤回头去看,只见一队身着红色胄衣的军士拥着一个人,冲开了明堂外的卫兵,涌了进来。宗鲤不认识他,但看着这些身穿红色胄衣的军士在铿锵声中前行,心底里莫名觉得恐慌。

红色胄衣是大周冬官司甲处研发的最新装备,名叫烈焰。这套胄衣极尽华美,双肩做成兽头模样,嵌着身后的黑色披风,全身是火焰纹路,似乎这套胄衣是用来选美的。烈焰采用了最新的晶碳引燃技术,附加符箓之术,耗资巨大,目前只有火龙卫才配备了三百具,其他营卫用的仍是第二代胄衣,黑山。

自铁器时代开启以来,上古巫术逐渐凋零,而换以蒸汽动力统治了能源界,人们也自认为进入了******——蒸汽时代。蒸汽机车、火车、半自动作坊等一系列新生事物随之出现,而以技术革新为主要工作的冬官,地位也水涨船高。之后,随着新能源——晶碳的发现,以蒸汽动力为核心原则的理念与末法时代仅剩的符箓之术一起,被运用到了单人战斗装甲上,刀枪不入、力能扛鼎也不再是梦想。这种通过晶碳燃烧提供动力驱动,以符箓之术进行具体操纵的战斗装甲便叫做胄衣。

胄衣体积不大,刚好将人全身裹住,大部分主要是起防护作用,背后的能源箱是存放晶碳的地方,也是胄衣最核心的所在。非战斗状态时,胄衣只是一套比普通铠甲更全面一些的护具,只不过它的重量非一般人能穿戴。而就算是在战斗中,胄衣也不是随时开启的,因为晶碳虽然能提供非常强大的能量,却不能持久。它最大的作用在于提供爆发力。

如果胄衣开启,那么背后的能源箱就会开始燃烧,巨大的动力通过一系列精密复杂的机括传送到胄衣的四肢,驾驶者再运用符箓之术,使胄衣不需太多人力便可以行走如飞,力大无比。

晶碳是力量,符箓是规则。

被红色铁流裹着的来人看不出年纪,只见他身穿黑色礼服,戴着白色手套,一头短发经过悉心打理,仿佛每一根头发都饱含精神。

宗蚩认得这些穿红色胄衣的军士,他们是火龙卫的人,他也知道这个被拥簇着的男人叫盂宾,官至天官小宰,爵位至中大夫,近些年来极受周王宠信,可谓权势滔天。

“盂宾,太卜大人正在做筮,你如此喧闹,祖宗礼法都被你吃了吗?!”人群中有一个老人站出来指着盂宾喝斥。

盂宾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捂住嘴轻笑,声音温柔,听来却有些太过细丽:“太礼大人,何必生气?我奉吾王之命前来作监,因些许事耽搁了一会儿。”他说着,径直走到还在跳舞的宗蚩身边,“太卜大人这是刚开始吗?那我来得还不算晚。”他说完,竟然走到一旁认真观看起来。跟随他而来的那群军士也分散到一旁,却将明堂中每个人的去路死死堵住。

按规定,春官各司进行卜筮时,是需要天官派人来监督的,以将最真实的卦辞汇报给周王。盂宾此次前来,就代表了天官,同时也说明,他是深受周王信任的人。

人群中的太史斜眼看了一下周围的火龙卫军士,微微皱了皱眉头。火龙卫是如今王庭两支属军中的一支,自从周王庭迁都洛邑,六支属军的编制也一步步缩减。如今王庭财力只能勉强撑起两支属军,而且每一军的人数也由一开始的一万两千五百人缩减到了不足一万人。在这种情况下,火龙卫因为靠着太宰的关系,在辎重军备上要压过另一支苍隼卫。

宗蚩并没有理会任何人,他跳完了九遍舞,擦了擦额头的汗,便坐北朝南在黄帛前跪坐下来。他将手中的蓍草聚成一堆,摆在黄帛上,伸手对着宗鲤招了招。宗鲤抱着大青走了过去。宗蚩伸接过大青,将它放在黄帛上的蓍草前,大青伸出头,慢慢嗅着,慢慢往前爬。最后大青叼起了一根蓍草,宗蚩伸手取了下来,放到一边,嘴里念叨:“一为太极,不生不灭。”然后又将大青掉个个儿,从另一个方向对着蓍草。大青很熟悉这一套流程,很快就爬到了蓍草杆上,将那一堆蓍草杆分成了两堆。宗蚩又说道:“分而为二以象两。”

宗鲤上前将大青拿起来,宗蚩便开始了下一步工作,只见他从右侧一堆的蓍草杆中取出一支,放在两堆上方,又说道:“挂一以象三”。

盂宾饶有兴趣地看着,还不时打量着眼前的宗蚩。宗蚩六十八岁,洛邑人,年少时接过了当时身为太卜的父亲的工作,成为大周王室的新任卜官。而他的父亲是死在周王宫乱中。

“揲之以四以象四时。”宗蚩说着,与宗鲤分别将两堆蓍草杆分成四根一组。宗鲤分完,这一堆剩下两根,宗蚩那一堆剩下一根。宗鲤又将这剩下的三根聚拢,放到一边,只听宗蚩道:“归奇于扐以象闰。”

之后又如此反复。

筮的过程是比较枯燥的,终于到了最后,宗蚩说了一句:“四营而成易。”周边所有的人都围了过来。

宗鲤侍立宗蚩一旁,神态恭敬,倒是做足了样子。宗蚩跪坐着,开始解这一卦。太史也走到案几旁,有人准备好了鹅毛笔与墨水,他拿起鹅毛笔蘸了蘸墨水,开始准备记录。

“大有,元亨。象曰:火天在上,大有。”宗蚩说得不快,方便太史记录。

“君子以遏恶扬善,顺天休命。”宗蚩继续解卦。一边的盂宾却突然走过来,笑着说:“太卜大人,诸位大人,既然卦象已成,下官觉得解卦也不急在一时。我观太卜大人年事已高,如此辛劳已是不支,何不略作休息?”

“这个……”一众礼官史官也拿不定主意,纷纷看向宗蚩。

孔丘对着镜子仔细打好那条黑色领带,又拿起象牙木梳一丝不苟地梳着头。身上这套酒红色西装出自洛邑最有名的范氏裁缝铺,裁剪非常合身,是当初老师送他的礼物,也是孔丘最喜欢的一套礼服。他拿起刺玫款香水在自己手腕和两肩处轻轻喷洒,又在亮灰色绢帕上喷了一些,整齐叠好,插到胸兜处。

窗外下着小雨,雨珠溅到玻璃上,蜿蜒出一道道轨迹。天色铁青,阴沉沉地压着,倒是符合此时的气氛。

孔丘拿起门边的黑色雨伞,打开门走了出去。司机早在门外长廊处等候,见孔丘出来,忙接过雨伞撑开:“孔先生,我们去哪?”

“去南郊营。”孔丘走出大门上了车,端正坐着,扭头望了一眼自己住了五年的宗氏别院。雨幕中这座精致的小院落静谧幽美,门房因躲雨去得匆忙,大门留了一道缝隙,从中望去,还能看见院中那株开罢了的玉兰,在雨中孤独地立着,像一位故人的背影。

“先生您小心坐稳了,雨天路滑,有些颠簸。”司机费力地控制着方向,热心地提醒,机车在雨中行进。

孔丘抓住一旁的扶手,说:“不碍事,你尽量快些。”

“好嘞。”司机应了声,换了个档,脚点了下油门,机车怒吼着朝南郊营奔去。

机车拐了个弯驶到正德路上。正德路是洛邑的主干道,直通王宫。此时雨下得急,路上没什么人,只是斜地里突然出现一队苍青色胄衣的军士,几百人之多,跟在一辆机车后,在雨中匆匆赶路,奔着王宫的方向去了。

司机吓了一跳,撇撇嘴:“这大下雨天也不安生,不知道又是哪位大人操练他们?嘿,想当年我还在苍隼卫的时候,也是天天这样闹腾。”

孔丘脸色变了变,没有说话。

“宗老先生是被王召去卜筮了吗?”不知道是为什么,不管是洛邑的司机还是鲁国的司机,都特别爱侃,孔丘虽然特别想在旁边贴一张“禁止与乘客攀谈”的纸条,还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嘿,要么我就说,还是文化人好。我就特别佩服宗老先生,当然还有你,孔先生。以前我呀,在苍隼卫里凭着身力气混饭吃,哎,不好混。幸亏有次结识了宗老先生,他看我老实可靠,便让我退伍后在宗氏别院当了司机,也不用风里来雨里去的……”

司机还在絮叨自己的往事,孔丘沉着脸,看着窗外的景色在向后飞驰,手心里全是汗。周王病重,现在最紧张的应该是他的几个儿子。作为宗蚩的亲传弟子,孔丘自然知道宗蚩这次去卜筮到底是为了什么。王庭亲自派了机车来接走宗蚩与宗鲤,现在应该是在明堂。从南郊营到明堂,如果晶碳动力全开,会有多久?他已经不止一遍在脑中计算着这个过程,甚至每一个细节都在考虑范围内。

“……嗨,要不是宗老先生施舍,我那孩子估计都活不下来了。所以我说啊,这世上还是文化人好,肯做善事,能做善事。凭着力气混,脑袋要是不灵光,丢个几条命也爬不上去啊,您说是不是孔先生?”司机聊得正欢,也没发现孔丘面色中的紧张与焦虑。孔丘机械地点头“嗯”了一声,忍住自己想要找条臭袜子塞住司机嘴的冲动。

司机见自己的看法得到了孔丘的认可,非常高兴,忍不住吹起了口哨,突然一个漂亮的甩尾,机车终于停了。南郊营破败的大门已经在眼前,孔丘沉默地坐在座位上,深吸了一口气。不过司机有些纳闷,以前孔丘还是比较健谈的,不知道为何今天居然这么沉默。

孔丘撑了伞下车,抬头看了一眼雨中更显萧条的南郊营辕门,抬脚往里走去。刚走出没几步,司机突然在后面喊住他:“孔先生!孔先生,我就在这里等着您,您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尽管招呼!”司机热情地笑道,露出两颗沾着韭菜叶子的大门牙。孔丘黑着脸点点头,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南郊营。

南郊营是废弃的营地,自从王庭六卫裁撤到只剩两卫后,南郊营便划到了冬官司甲处下做仓库用,不知后来又被什么人买了下来,转手出去,听说这项进账缓解了地官各司很大一部分财政压力。进了辕门,正冲着是写有“壹”的大库房,五层楼高,有两扇青色大铁门。孔丘走近,敲了敲门。一旁的小门上突然拉开一条缝,孔丘看见后面有一双眼睛转了转,然后有人开了小门。

孔丘跨进小门,迎面而来是一股阴冷。他站了片刻,适应了一下里面的昏暗,才打量起周围。身旁的人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孔丘。这所库房内分了几个隔间,但空间够大,所以仍旧显得空旷。前方是另一扇门,有光从里面透出来,好像在等着谁。等孔丘打量地差不多了,那人才出声:“孔先生,里面请。老板已经等候多时了。”

“好。”孔丘应声跟着这个人朝里走去。

穿过那扇门,孔丘来到了另一间宽大的库房,这里面灯火辉煌,各种机械陈列在四周,最中间是一块大黑布蒙着的东西,仿佛什么沉睡的巨兽。一个身穿白色礼服的人背对着孔丘,正在端着一杯红酒慢慢品尝。带孔丘过来的人走到白礼服身后,低声说了句什么,白礼服凝住的身体一动,将酒杯放在旁边,转过身来。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会面。孔丘之前虽然跟这个叫“陶朱”的人有过交流,但都是通过一些间接的渠道。

那是在孔丘来到洛邑的第三年,他因为在国立学院的课业优秀,并且拜在了宗蚩的门下学习卜筮,在洛邑小有名气。一次参加贵族宴会时,当时的一位大宗伯对孔丘颇为欣赏,想收他为自己的幕僚。于是有人在宴会上特意安排了一场政论,孔丘也在发言之列。然而孔丘却违背了当时的主流政见,提出了自己的“仁政”说。听说后来大宗伯黑着脸骂了一句“不识时务”,这件事情也没了下文。很多人都在替孔丘惋惜,也正是那次之后,有人找上了他,并且带来了一封信。

信的内容也无关什么大事,只是表达了问候,并对孔丘提出的“仁政”表示很感兴趣。信的末尾便是“陶朱”二字,并有一枚“百合花”样式的封泥。孔丘当时并没有过多放在心上,然而却没料到,会有今天的情形。

孔丘从来往不多却内容珍贵的信上猜测出,这位“陶朱”先生大概是从事商业活动,与各国都有联系,并且对当前的蒸汽技术非常感兴趣。他曾经在信中表示,如果需要,他可以提供一套绝对超前的胄衣送给孔丘,当然,这并不是无偿的,而是要换孔丘一个承诺。胄衣铸造在大周绝对是一个绝密技术,不要说民间,就算是实力较小的诸侯国也不曾掌握。但是孔丘相信他既然这样说,就绝对有他自己的办法。没有人会无聊到开这种玩笑。

自从周王病重,各王子之间斗争越来越白炽化后,孔丘总会隐隐觉得,他极有可能会需要这位“陶朱”先生的帮助。

如今的王储是姬猛,这位凭借嫡长子身份被立为王储的王子似乎并不能服众。先不说王庭中的大小官员对他是什么看法,周王姬贵更喜爱王子姬朝的传言已经传了不是一年两年了。然而姬贵到底存了什么样的心思,没有人知道。而他在这时下令大周卜官,也就是宗蚩前往明堂进行卜筮,似乎就是要揭晓谜底的时刻了。

先民最敬天德,每逢大事都会进行卜筮,以测天意。这个古老的规矩流传下来,到孔丘这个时候也已经不知道传了多少年。孔丘也问过自己的老师,但老师也给不出确切的答案。按照规矩,卜筮时除了在场的春官各官员,周王还会派遣一名最受信任的天官官员前往作监,以见证卜筮的真实性。

宗蚩出发前,孔丘曾经问宗蚩:“这次卜筮,不知道周王会派谁来作监。”孔丘的意思很明显,周王派谁,就说明周王内心已经决定了要选谁继承王位,如果能从派出的官员中看到周王背后的意图,那么解卦时可以向周王的意图上倾斜,也能在之后的夺嫡中自保。

然而宗蚩却摆了摆手:“不管是谁来作监,卦就是卦。”

孔丘沉默。正如他现在的沉默。他知道,以老师的脾性,自然不会曲解卦象,那么他极有可能会有危险。历来夺嫡之战都是最残酷最血腥的斗争,所有的亲情、友情都在那空荡荡闹哄哄的殿堂中被撕得支离破碎。宗法制在王庭冠冕堂皇的仁德之中已经不复存在,或者说徒有其表而已。

“孔先生。”陶朱转过身,孔丘第一次看到了这位神秘的“陶朱”。他大概四十岁左右,与孔丘身量对等,面庞大约是保养得当,显得比较鲜润而有光泽,他留着两撇蓬蓬的八字胡,厚重的鼻子凸显出一种稳重的气质,相比较而言在胡子遮挡下的嘴唇倒是没什么特点了。他的头发向后梳着,用发膏定型,是贵族中流行的款式。最让人注目的是他的一双眼睛,眉骨略高,对比得眼睛深邃。他正用一种带着善意的目光打量着孔丘。身上穿了一套极为考究的白色礼服,以丁字步站在那里,随着那声“孔先生”,正朝孔丘伸出自己的手。

孔丘略一犹豫,上前两步,握住他的手。陶朱的手与旁人也有不同,宽厚的手掌好像特意跟别人对比了体温,调整到恰到好处的温度,让人既感觉不出灼热,也感觉不出冷漠。

“陶朱先生。”孔丘应了一句。

两人握手完毕,陶朱笑着转身为孔丘倒了一杯酒,高脚杯中红色的液体在周围明晃晃的灯光照映下,竟给人一种慢慢浅淡的错觉。

“我来是有急事。”孔丘打算阻止陶朱的客套,直奔主题。

陶朱却不以为意,将酒杯塞到孔丘手中,笑道:“不要着急,年轻人。我知道你为何而来,也已经准备好了你所需要的东西。但任何事都要讲究时机,不是吗?天时、地利、人和,才是无往不利的关键。”

孔丘一顿,下一瞬明白陶朱话中的含义,震惊道:“你在明堂有眼线?”

“哈哈哈……”陶朱摆了摆手,抿了一口酒,闭着眼睛吧唧了两下嘴,似乎在回味酒的甘醇,“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孔先生也是卜官,如何能不注意自己的措辞?那不叫眼线,只是恰好有一位愿意分享消息的朋友在那里而已。”

孔丘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语有些不敬,毕竟现在是有求于人,便讪讪笑了笑:“事关家师,唐突处还请陶朱先生谅解。”

“我非常谅解。”陶朱一副欣赏的眼光打量着孔丘,“正是我佩服孔先生的勇气与仁义,才会决定相助。”

“可是等到消息传来,我怕……”孔丘暗中撇了撇嘴,心道:真要是跟说得这么好听,还谈什么给你一个承诺!

陶朱转身走向那个被黑布遮住的庞然大物,边走边说:“我曾经跟孔先生提及,我的部分工作跟商业有关。那么消息互通有无,及时准确,才是一个合格的商人所应具备的能力。在这一点上,我想孔先生不应该怀疑我。与其担心那个,不如先来看一看我要送给孔先生的礼物,如何?”他说完拍了拍手,旁边上来两个人,牵起黑布脚边的绳子,用力一拽,黑布缓缓落下,露出了下面的真容。

饶是孔丘早已猜到了下面的东西,却依然被震撼不已。那是一套胄衣。确切地说,是一架胄衣。它的体积已经超出了所有胄衣的大小,足足有两人多高,在普通胄衣面前,它更像是一个神!这架胄衣黑白两色,所用材料大概是百煅钢,关节处的接榫完美无暇,外形更被打造得超美绝伦。黑白相间的符箓被刻在机甲的金属外壳上,面部是一张面具,孔丘见过这张面具,在末法时代流传下来的《诸神谱》中,那是“刑天”!

陶朱似乎很满意孔丘脸上的震惊,等到孔丘慢慢恢复了表情,才用一种自信却又不让人讨厌的语气说:“我们耗了不少精力来打造它,请允许我为它命名:太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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