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想要一场开到荼蘼的爱情。”章晓坐在舞蹈室的地板上，忽然说了这样一句话。周里递过一瓶水，在章晓的身边坐下，说：“桃花开了，你这是思春了吗？”章晓拧开瓶盖，匆忙地灌下一大口：“不是思春，这应该说是一种追求……梦想！对，这是我的一个梦想。或许明知道它有可能无法实现，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向往。”周里点点头：“每个女孩都有一场关于爱情的梦。”“男人呢？男人没有关于爱情的憧憬吗？”“没有吧，可能只会对另一半有一些设想，但对于爱情……”周里撇撇嘴。章晓歪着头看着周里，等着周里关于爱情的描述，却发现没有了下文。“男人太可怜了，你们活得那么现实，岂不是很灰暗？不过好像有一则科学研究说过，男人眼中的世界本身就没有女人眼中的世界那么缤纷。好像是男人天生对颜色的感觉就没有女人敏感。”“说的自己多感性似的。”周里一副“早就看穿了你”的表情。“你也不是小女生的那种。我还不了解。说男人现实，你当你还15岁呢啊，现在谁不现实。你对感情不现实？”“是啊，我也很现实。”章晓很无奈地低下了头，“谁叫我这么都这么大了还没男朋友。”“也别这么说，没有男朋友，也不是不让你做梦，偶尔做做梦也好。你就跳舞还有现在怀春的样儿看上去像女孩子。”周里说完就赶紧往旁边一闪，不过章晓的巴掌早已经招呼了过来。章晓和周里是在舞蹈课上认识的。章晓从小就喜欢舞蹈，但并没有学过舞蹈，只是单纯地觉得跳舞好像会很开心。毕业工作之后，偶然间报了一个成人拉丁舞班，并在上过几周的课后认识了她的舞伴周里。渐渐熟悉了之后才知道，周里是一名律师，他的朋友在隔壁教街舞，他是让朋友硬拉来办了一张卡。不过实在不好意思在朋友的班上学舞蹈，就游荡到了拉丁舞的教室，碰上了已经好几周没有舞伴的章晓。其实周里也很喜欢舞蹈，小的时候被父母逼着去学过几个月的舞蹈。但是毕竟学舞蹈的男孩少，穿着紧身衣在一群小女孩中间穿梭让周里觉得略显尴尬，并且基本功枯燥乏味，没过多久周里就闹着放弃了。如今一个大男人再学什么舞蹈仿佛都有点略显“娘炮”，况且在工作上需要很严谨、严肃的状态，舞蹈和律师仿佛扯不上什么太大关系，上下班角色的跳转并不是像电视剧里演的那么容易。周里一直对自己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去学舞蹈。不过遇到章晓之后，章晓为周里找到了一个最好的理由。那天章晓一下课就拽住周里说：“你下节课必须要来上课。”口气不容置疑。紧接着章晓就坐在周里身边说：“我已经好几节课没有舞伴了，太傻了。每到周四，有一个减肥的胖子来上课，我就必须和他结成舞伴。”章晓说着，又觉得仿佛有点歧视胖子的意思，又忙解释：“我不是说胖子不好啊！就是……不太协调。我不管你是来试听的，还是来干嘛的，反正你下节课也要来。把你电话给我。”周里就这样为了体恤一个女孩子，坚持每节课报道自己喜欢的拉丁舞课。在上完课之后，两个人经常在教室再坐一会儿，聊聊天，由此与章晓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当章晓从舞蹈室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在这样乍暖的季节里，章晓站在路边的梧桐树下，闭上眼吸了口气。吸入肺里的除了汽车尾气，还有一种**的气味，牵扯着心脏一阵一阵地悸动。章晓喜欢这样的季节，这样的温度，这样的湿度，以及这些给她带来的这样的感受，这样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感受。章晓曾和苏晴说过这样的感觉，苏晴说她也会有同样的感觉，同样无法用语言表达。两个女生就这样用模糊的字眼探讨这种模糊的感觉，然后笑作一团。章晓还记得苏晴当时说：“咱俩这样是不是就是发春啊！”章晓数着脚下的地砖，忽然抬头，看着藏蓝色的天空想：难道真的发春了？旋而又笑了笑，接着低头数着脚下的地砖：发春有什么不好。大学毕业之后，章晓独自一人留在这个半陌生、半熟悉的城市里。熟悉的是大学四年都在这里度过，陌生的是随着大学同学纷纷回家工作，这座城市章晓没有亲戚和朋友。章晓刚毕业时进了一家小公司，工作与她的专业还算对口。在大学生就业这么难的当下，章晓凭自己的努力找到这样一份工作已经很满足了。三年后，跳槽到现在的公司。章晓漫步在这座城市的主干道上，夜幕正慢慢降临，道旁的路灯已经开始用它昏黄的灯光照亮青黑的柏油路，马路上一片红黄闪烁。或许所有城市的街道在傍晚时分都会如此拥堵，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地向着家的目的地前行。而章晓和他们相比只能算是向着家的方向“爬行”。在消耗大量的体力之后，章晓很喜欢这样慢慢地走，走得仿佛比时间还要慢。掏出手机，刷一刷各种社交软件，嗯，不出意外，没有任何消息。踩着路旁零星飘落的桃花花瓣，章晓的心中又漾起那种说不清的情愫，她给周里发了一条**：你说，发春是不是就是想谈恋爱了啊？直到章晓回到家准备睡觉，在洗漱时才收到周里的一条语音回复：发春就是，动物又到了交配的季节。周里学着赵忠祥的声音，章晓听完翻了一个白眼。躺在床上，借着从窗帘缝隙间透过来的光线，章晓盯着天花板想：或许应该谈一场恋爱了吧。章晓在大学的时候谈过一个男朋友。大二在一起，平平淡淡地谈了一年，到了大三两个人分手了。章晓提出的分手，原因是觉得太平淡了，这场恋爱谈得没滋没味。形容起这场恋爱，章晓总觉得像一场白开水，没有任何味道。有同学劝章晓，有一个人陪着总是好的啊，分开了不觉得可惜吗？章晓却觉得，这场感情连鸡肋都比不上，鸡肋尚且弃之可惜，这场感情放弃了却不觉得有任何可惜。其实章晓也忍不住问自己，既然不是那么爱，当初为什么要在一起。章晓想了好久，最后得到的答案是，好像应该这样。好像上学就要好好读书一样，上了大学就应该谈一场恋爱。不过后来章晓想明白了，不一定考高分就会收获财富，不一定谈恋爱就会收获爱情。大学的感情固然纯洁，但也有可能遇到的不是对的人，便任何味道都没有。当章晓提出分手的时候，那个男生仿佛也没有表现出来什么感受，似乎他对章晓也同样没有多爱，也没有多不爱。就这样，两个人波澜不惊地分手了。到了大四，章晓很庆幸自己这段恋爱不是那么美好，但毕竟也没那么痛苦。她早就知道那个男生毕业之后要回老家工作的，也早就知道自己要留在这座城市。毕业临近之时，章晓不仅感慨，多亏爱得没那么深，看着每天不停上演的悲欢离合，真不知道应该庆幸自己不像他们那样痛苦，还是应该遗憾自己不像他们那样爱得轰轰烈烈过。也许是受各种哀思愁绪的影响，章晓的前男友在毕业之前找章晓去学校后门的路边摊一起吃饭。章晓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请她吃饭，但毕业之际各种散伙饭多的数不胜数也就稀里糊涂地去了。餐间前男友哇啦哇啦地讲了一大堆，章晓一直云里雾里地听着，直到前男友两瓶啤酒下肚才大概听明白，男生的意思是自己是个好女孩，他还是很喜欢的。但是因为必须要回老家，而自己要留在这里，很无奈、很不舍，却又没办法敌过现实的残忍。说到动情之处，男生似乎还哽咽了两下。章晓有一刹那的恍惚，恍惚是自己被甩了。可是恍惚过后，章晓又由不得皱起了眉头：我不是早就把他甩了吗？而且还是在一年之前！之后章晓略带气愤、略带无奈地脑补了各种电影情节，想象自己像现在流行的青春系电影里倔强的女主角一样，甩两句狠话，戳破这个男生自我满足的状态，然后傲然离开。但是，这家店的锅包肉实在是太好吃了，轻轻的晚风吹在身上实在是太舒服了，旁边那桌的帅哥又绝对是章晓的菜。就这样，章晓的这顿饭渐渐被粉蓝色的气氛氤氲开来，只剩下章晓、锅包肉、晚风、帅哥，和像背景乐一样的嘈杂声，还有她前男友张张合合的嘴。毕业之后，章晓的工作圈子很小，基本上接触不到工作之外的人。在这座城市里，也没有七大姑八大姨给她不厌其烦的介绍男朋友。晃晃悠悠地，章晓就到了现在的年纪。章晓起床拉开了窗帘，站在窗前伸了个懒腰，原以为昨晚一夜辗转反侧会做一场桃粉色的梦，却不曾想只是梦见了自己在一个花店还是花场里溜达。不过四周的花很多，很美，也算是一场美梦。章晓给苏晴发了一条**：我要谈恋爱。苏晴只给她回了一个字：谁。章晓用一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决心回：我今天见到的第一个男人。苏晴却秒回：楼下那个卖咖啡的小男生不错。苏晴是章晓的前同事，年纪比章晓大上两岁多一点。章晓刚认识苏晴的时候，只是觉得这是一个大大咧咧的人，相处起来很舒服。但在日后的相处中却越发觉得两个人脾气相投。这对章晓来说其实挺不容易的，因为用别人的话说，章晓是让人觉得很傲的人。至于这个“傲”，是孤傲清高的意思，还是傲娇矫情的意思，章晓一直不清楚。章晓甚至不清楚自己是怎样的一个人。其实有的时候自己觉得这样也挺不好的，不能和别人打成一片，或许在另一个层面上也决定了章晓在这个城市里孤苦伶仃的事实。不过，后来苏晴说自己其实也是这样的，虽然表面上活泛得紧，但骨子里却很安静，很难和别人掏心掏肺。苏晴经常说，章晓和自己就像是衣服的正反面，她是外热内冷，章晓是外冷内热。但从本质上来说，苏晴和章晓就是一类人。这也难怪两个表面性格不同的人却彼此欣赏。直到章晓离开之前，苏晴和她之间的关系一直像遥遥相望，彼此观摩的状态，关系不冷不热。临走时，章晓抱着有可能被拒绝的心态请苏晴单独去吃个饭，却没成想一顿饭变成了一场酒，洗涤出一段友谊。章晓总说和苏晴的友谊是带着酒精味的，苏晴却说只要不是吐出来的酒精就行。章晓吃了两口面包，喝了一杯牛奶，溜达到楼下的时候想起了苏晴的话，便走进咖啡店里买了一杯黑咖啡。咖啡店的服务员长得白白净净，看上去斯斯文文的，说话总是带着笑，看着的确不错。章晓盯着看了半天，看得对方都有点不自然了，却总是觉得少点什么。章晓拿着咖啡出来，给苏晴发**：更正一下，我今天见到的第一个有感觉的男人。苏晴立马发了一张健美模特的照片过来，问：有感觉吗？章晓哭笑不得，坐上公交车。“有感觉”，三个足够抵得上千言万语的字，抵得上所有的择偶标准。章晓坐在公交车上，怎么都觉得这三个字实在太高深。看了一圈公交车上形形色色的人，没有一个男的能配得上“有感觉”三个字。章晓不禁想：看来我可能是要剩下了。不过说起有感觉，或许也不是一个都没有。当初进这家公司的时候，有一个男人，章晓觉得还是不错的，但是只是在电梯里匆匆见了几面。他的身上有淡淡的香皂的味道，不是刺鼻的古龙水的味道，也不是化学味道浓厚的须后水的味道，站在章晓的身旁不由得让章晓通过镜面似的电梯门多偷看了几眼。他神色坦然，不像在社会中摸爬滚打久了之后世故的样子，也不像刚从校园走出来的学生呆钝的样子，他让章晓觉得就是那么刚刚好。等到章晓正式进了公司，反倒再没见过这个人。现在想起来，章晓对这个人是有感觉的，在电梯里偷瞄的时候还颇有些激动和羞涩。不过也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是不是公司的同事，也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公司了。章晓到了公司楼下，打卡上班，在电梯里又想起这个人，不禁去设想如果能再碰到他，如果他没有女朋友，那就一定要争取一下。不过一边想一边暗暗笑话自己，仿佛感情的事她决定了，人家就一定会同意似的。刚到办公桌前，章晓就被领导叫进办公室。“最近咱们公司要上个项目，前期准备阶段需要各部门配合。每个部门都抽几个精英暂时成立一个项目小组，为项目上线做相应的准备工作。介于你平时呢，各方面能力都比较出色，这次就需要你去和其他部门配合一下了。去收拾收拾东西吧！”领导说的郑重其事，仿佛这个项目关系着公司的生死存亡。这样的事情其实是很平常的，公司也不是第一次上这种大项目，每次都需要抽调一些人作前期准备工作，等项目正式上线就可以回原来的部门继续之前的工作。章晓总是希望负责一些固定的事情，不喜欢变来变去。但是这次是领导照顾，章晓也知道参与这种大型项目筹建是一次不错的锻炼机会。章晓只能劝自己说，变化往往会带来不一样的惊喜。只是这个惊喜或许来的太快，快得章晓不由得在参加项目研讨会的时候以为产生了幻觉，她对面右边坐的那个人，便是她觉得有感觉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