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我的思绪始终没能从众多的疑问中走出来。看着面前跟往常一样,有条不紊地指挥下人们做事的大管家,我感觉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个从头到脚的彻彻底底的陌生人。我不明白他在夫人卧房里说过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我敢肯定,关于紫灵的死,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不到中午,紫灵的死讯就在下人们中间传开了。
也难怪,一个一等的丫鬟说没就没了,这事根本隐瞒不住。但大总管已经下了令,但凡发现有议论此事者,一律痛打八十大板。八十大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纵使再结实的人也得打没了气。但禁令归禁令,该嚼的舌头根子还是没少嚼。只是一个上午,我就见到有好几堆仆人围在一起低声谈论紫灵的事。
他们知道的似乎都比我多,一个个像是亲眼看见过紫灵的死亡过程一样,说得头头是道,好像这件离奇的死亡案件就需要他们的三言两语间就能告破。
我躲在暗处偷听他们的闲话,但我不会去大总管那里告他们的状,因为他们说的一些小道消息也是我急切想要知道的。
比如说夫人其实早就看不惯紫灵,说她野性不改,整天里疯疯癫癫,没个丫头样子。怕她带坏了小姐,就让紫灵的娘把她领回去。紫灵的娘原是小姐的奶娘,她苦苦哀求夫人,前前后后不知说了多少好话,才说服夫人把紫灵留下。夫人警告紫灵说,留下可以,但若是再不收敛,就把她卖到烟花巷里去。
也有人说夫人之所以看不惯紫灵,是因为紫灵模样秀美,跟小姐比起来都不相伯仲。将军早有把紫灵纳入房中的打算,怎奈紫灵那丫头脾气倔,硬是不从,还多次以死相逼。小姐知道了后也是生气,在将军那里闹过几场,这才让将军打消了念头。
这些话当然是捕风捉影没有来源的,我只当是玩笑听。可有些话却不得不引起我的注意。比如,有人说其实小姐根本就不是夫人的亲生女儿,而是三奶奶的女儿。夫人不能生育,就把三奶奶的女儿抢来抚养,还设计将三奶奶给害死了。三奶奶死后冤魂不散,她是回来报仇的。
一提到三奶奶我就心里一惊,因为紫灵脸上的“诅咒杀人”四个字很难让人不联想起七年前的那件匪夷所思的事。
七年前,我还是将军的亲兵护卫长,每天带着从江湖中精挑细选出的一百个武林高手组成的亲兵队护卫将军府上上下下几千人的安全。出入将军府的宾客都要经过我严格的搜身,凡是发现有携带兵刃者,不论官位高低,一律以刺客的罪名论处。仗着将军对我的信任,当时的我可谓威风一时,还真如我那婶婶所吹嘘的那样,即使朝廷中的高官见了我也得下马道声好。
其实保卫将军府安全的差事并不好做。将军一辈子征战沙场,性情刚直粗暴,敢言他人之不敢言,敢为他人之不敢为,从不顾及别人的颜面,这些年在朝廷上树下不少仇敌。但将军军功卓著,连宰相都得让他三分,所以许多人是敢怒不敢言。有个别气量狭小的人,会找来江湖刺客偷偷潜入将军府行刺。
好在我手下的人眼明手快,才为府里免去多场灾祸。可再森严的防卫也会有疏漏的时候。就在府上大摆宴席,庆贺将军得胜归来的那天晚上,许多件匪夷所思的事接连发生了。
先是储存兵刃的演武厅库房突然起火。
当时火光冲天,照亮了整个将军府。所有来庆贺的宾客都看傻了眼,一时间混乱不堪。手里的酒杯没拿稳掉地上的,手中的筷子捅到别人身上的,胆小者大喊逃命的络绎不绝。好在将军一声喝斥:“都给我坐下!”才稳定住了局面。
我不敢怠慢,带着人火速跑进演武厅,滚滚的浓烟扑面而来,一睁开眼全是眼泪。烈焰吞噬着演武厅通向仓库的回廊,几枝翠竹在风中噼啪作响。那些受到惊吓的小丫鬟们乱跑乱喊,仆役们拿着接满水的水桶木盆泼向仓库。
仓库里都是将军练武用的兵刃,件件价值连城。我披上湿了水的棉被,拎着满满的一桶水带头往库房里冲,希望能抢出一两件来。可刚一进仓库的门,一只袖箭嗖地朝我的心口飞了过来,我抬起水桶一挡,袖箭穿透了桶壁,被水阻隔后掉进了桶里。
“小心,有埋伏!”随我一声警告,训练有素的护卫们掩护着我退回到了演武厅。
在演武厅里,我低头扫了一眼桶里的袖箭,突然发现那袖箭只是一截削尖了头的木头。这一发现令火海外的我不禁胆寒,到底是怎样的高手才能有如此深厚的功力。
“大家小心,里面的人功夫不浅,把仓库给我围起来!”
护卫得令后迅速包围了仓库的各个出口。纵火犯就是长了三头六臂今天也别想从仓库里逃出去。
说话间,火势已经大到无法挽救的地步,很快蔓延到演武厅。眼看演武厅的大梁就要倒了下来,突然,天空降起大雨,瓢泼的雨水浇在汹涌的火焰上,发出刺啦刺啦地声音,没过多久,大火就被雨水浇灭。往日富丽堂皇的演武厅变成了一堆焦黑的木炭。
那纵火贼一定还在里面,看情形,他已被埋藏在废墟下,非死即伤。
我率领护卫们冒着大雨进去翻找他的尸体,希望能找到一丝线索来辨认他的身份。
仓库里尽是烧毁了木柄的刀枪剑戟,护卫们挨个角落里搜了个遍,可始终没能找到尸体。
“不可能,千百双眼睛盯着,他怎么可能跑得出去?再给我仔细搜!”
护卫们听令后更加仔细地搜查了一番,就连地上的方砖都一块块掀起来检查。可最后,别说是人,就连只蚂蚁都没找到!
护卫们面面相觑,他们都在疑惑中等待我的下一步命令!我看了看刚才提的水桶,半桶水已经顺着袖箭打穿的洞流了出去,那只没有头的袖箭浮在水面上悠然地浮动。
“刚才有没有看到人跑出去?”我问手下的护卫。
他们一个个沉默地摇着头。
一个脑袋瓜聪明的护卫低声说:“既然没有人,会不会这暗器是提前设计好的机关,只要有人进入仓库就会发射!”
众人都觉得这种解释有道理,你一言我一语地附和着这种说法。
这件事勉强有了解释,可我没想到,这只是一系列诡异事件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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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踵而至的大火与大雨搅乱了将军宴会的心情,众宾客也只能闷头坐着,连喘气都不敢太大声。
我来到将军面前将情况如实禀报,将军说:“让护卫们保护好夫人小姐的安全,一定是有狂徒混了进来,守好府上各个出口,一旦发现可疑之人,立即抓起来由我亲自审问。”
我刚退出会客厅,还没来得及安排手下,只见有人过来汇报说:“将军的白鬃马被人杀了!”
白鬃马通体白毛,体力好、耐力足,跟随将军驰骋沙场数载,面对敌人时从未有过丝毫的畏惧。将军爱之如珍宝,每日亲自配制草料喂马。马厩外更是派有专人把守,怎么可能轻易地就被人杀了。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揪起那人的衣领说:“你说什么?”
前来报信的马厩的总管,他知道罪过重大,吓得两腿发软跪倒了地上,说:“护卫长一定要救我啊!我一家老小可都指着我活着……”
我一把拉起他,问:“到底怎么回事,快说,那些守卫呢?”
马厩的总管站起来擦了擦额头上吓出来的汗,小声说:“护卫长,此事说来甚奇啊。白鬃马关在单独的马厩里,门窗外足足有五个守卫把守,别说人,就是苍蝇也飞不进去半只。可就在刚才府里走水的时候,白鬃马突然一声嘶鸣,等我跑进去看时,它……它已经躺到地上开始浑身抽搐。我马上叫来兽医,可……可为时已晚,白鬃马已经归天了。”
如果没有前面无头袖箭的事,我一定会认为马厩的总管是为了摆脱自己的责任才瞎编出来一套说辞。如今看来,府上的确闯进了绝世高手,而且是来去无踪影的高手!
我郑重地对马厩的总管说:“此事非同小可,府上宾客众多,告诉下面的人切不可走漏风声。我进去禀报将军,你去管好你的人。”
我跑回会客厅,趴到将军耳边将马厩总管的话原模原样地告诉将军。将军听后勃然大怒,他一掌拍断了座椅上的把手,吓得一众宾客目瞪口呆。
将军愤怒地站起来,说:“竟然欺负到老子头上来了!通知你手下的弟兄,守好所有能够出入的门,今天晚上到的人一个都不能走,我要挨个盘查!”
宾客们大多是朝中高管,不让他们走确实有些为难,我提醒将军说:“可今天的宾客……”
将军不等我说完,瞪着我说:“一个也不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