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直觉认为富岳要和她摊牌,下意识地绞着手。
与中年男子严肃地面对而座,恍然有种回到前世的错觉。短暂的童年真的就要这么结束了?
想到佐助还在懵懂无知地缠着鼬和美琴胡闹,雀感到了一瞬的遗憾。过分突出的表现真的会为她赢取自由?就此牺牲了童年恐怕得不偿失。然而雀也比较心虚——出风头的感觉真的让人难以抗拒,尤其对于忍辱整整一辈子的她,像是久旱逢甘露的心灵慰籍。想对所有俯瞰她的人炫耀,现在的她是真正的天才,那种心情......只有她知道,才是使她作出决定的真正缘由。
即使是久为人父的富岳也不会想到两岁的小孩会考虑太多,所以眼下的谈话顺理成章地发生了。拉上落地门,硕大的房间里落针可闻。
“今天找你谈话是因为你想学习查克拉,”富岳开门见山。
“是的,父亲。”雀答。果然要来了吗——
“你打算当忍者。”富岳道。
“是。”雀直视着富岳的眼睛。记得谈判时这样做比较显得有诚意,雀想。
不为所动,富岳冉冉道来:“事情美琴告诉我了。但是在知晓全部的真相之前,你没有资格做这种决定。”
“您说真相......?”不知道之后还能不能继续叫父亲了,雀边想边配合道。
“是你的话应该察觉到了一点,雀。”
富岳也明白雀不简单,光就心智来讲比之当年的鼬更甚。在记忆里,这个寄养的孩子乖巧得匪夷所思。她总是烂漫地笑着,却暗自洞察并顺应着大人们的想法和需求。很难想象,坐在角落里不哭不闹,好奇地摆弄着卷轴的女孩不过两岁。如果今后成为忍者......若非体质的限制,前途当不可限量。
“嗯。”雀任命地承认,“是指您和母亲大人不是我的亲生父母吗?”
“不错。”富岳点了点头:“而我要告诉你的是,你的父母不希望你当忍者。”
来的不是质问也不是考验,雀一时发蒙......为什么会提起这种事?
“作为一个体弱多病先天不足的女孩子,成为忍者几乎没有前途。你的母亲不是宇智波族的血脉,你打开写轮眼的机率微乎其微。换句话说,你不会成为真正的宇智波族的忍者。所以我和美琴也赞同你父母的想法。”
......这么直接真的可以吗?心理成熟的雀都不禁犯怵。体弱多病她之前知道,血统不正刚刚知道,父母不赞同她表示非常抱歉但是无能为力。但如此来势汹汹的言辞总觉得前前后后透着古怪,于是雀那不安的预感愈发强烈。
“这样的你是不会有任何成就,”富岳继续施加着压力。“想要为承传宇智波做出贡献,就应该等以后嫁给族中的青年。”
“抱歉,富岳大人。”被激起血性的雀接口道,“但是我不想因此退缩。”恰恰相反,她认为自己站在很高的起点上。当然这只有她一人知晓,至少她这么认为。
未料到雀毫无委屈的迹象,之后准备的安慰之词也无从下口。富岳抿了抿嘴,重新组织语言。眼前黑发遮耳的消瘦女童双目炯炯有神,竟是已经有了自己的信念......现在的孩子啊,一个两个的都......想起了两年前和女孩父亲的谈话,富岳怅然感叹,心下不免遗憾。怎么会走到了这个地步?
“为什么非要当忍者?”
“直觉。”雀当即给出了她前些日子绞尽脑汁想出的答复,“不当忍者必死的直觉。”
富岳讶然挑眉,完全未料到这种回答。
数种猜想瞬间闪过,富岳决定雀是因为一时倔强不愿妥协,口不择言了。毕竟还是年龄太小,耍赖任性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挫败地在心底叹了口气,却见女孩满面严肃,不似作伪。继续完善着自己的说辞,雀幽幽道来:“是的,就是说成为不了忍者的我绝对会死——不,应该说直到死的每天都会惶惶不安。”
其实这不完全是在说谎,更像是变相地阐述着事实。
分不清是在信口开河还是在影射什么,富岳开始后悔和两岁的雀进行平等交流。“你知道成为忍者意味着什么吗?那是严肃的事情,不是儿戏,是需要有死的觉悟的。想长命百岁的人不适合,更不配作忍者!”......死的觉悟?雀又被踩中了痛脚,两眼微瞪。好不容易再世为人,谁会主动地去送死?“我不知道什么死的觉悟,但是我认为自己的生命不应该轻言放弃。”
“在宇智波家的人是特殊的存在:珍贵的写轮眼令人窥视,身份的象征又尴尬复杂。况且在忍者的世界里,没有力量的人命如草芥.......所以我认为我成为忍者的觉悟,是生的觉悟。”
终于说出来了吗,你的理由.......“看来你完全不明白。”
真是太天真了,富岳想。忍者的力量本身便置生死于度外,是为了达到目的而自身隐忍方才得来的特权。没有死之觉悟的忍者会寸步难行,甚至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况且人生中有需要生命守护的东西,连这些都不懂,还妄图作什么忍者......
意识到这一点,富岳决定结束谈话。
“也罢。你有面对一切的决心了吗?”
“是。”雀答道。她要活命,不可能无动于衷。
“包扩你在世的生父?”
雀张口欲答,却差点吞了舌头。
耳膜嗡嗡作响,雀忍住掀桌的冲动道:“......家、家父健在?!”
富岳的语气展露不耐:“你的生父宇智波稻火将你托付给我们三年。三年之后他自会将你带走,拼尽自己的一切,没错,乃至生命,去保护你。你的母亲因为你父亲是忍者而死,没有人希望你走上同样的道路。你要好好考虑我至今为止所说的话。”这才是为了你好,富岳暗自补充。
“......请您将全部告诉我!”
不多时,雀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感叹生父糊涂的同时,不及多想的雀连忙坚定自己的立场:“我不想放弃!父亲那边我也会去说明……”
不悦地打断雀,富岳道:“你的器量仅限于苟活于世,我没有理由替你说情。如何回应自己父亲的愿望,你好自为之吧。”说罢,起身离去。
留下雀一个人呆呆地跪坐在桌前,眼角不觉湿润。
想要活命也有错吗?她不明白。
南贺河畔的浮台前春水融融,在清风的抚弄下微波粼粼。盘坐在地的雀叼着一枝草梗,出神地面向对岸。黑色的后领上画着小小的团扇。
身着忍者服,神色老成的少年从背后走来。“原来躲在这里,雀。妈妈现在很担心你。”
“已经不是妈妈了。”雀没有转头,“你也不用扮演哥哥了,鼬。”
“……”鼬无声地坐在雀的身侧,比雀高出一截。”我一直把你当作妹妹的。”
雀摇头,不置可否。
少年的发迹微微荡漾,抬眼望向遥远的天边。霞晕沾染了层云,枝条默默地吐出新芽。“比起佐助,总觉得你和我更像——心里总是想着许多事情。”
“怎么可能。”想都不想,雀接口道,“你这种家伙,长大了肯定是个杀人狂魔,干掉自己的全家也说不一定呢。”
“不要开这种玩笑,雀,”鼬语气严肃。“太悲伤了。”
继续嚼着草梗,口中漫出青涩的味道。
“......不说这些。”
“我问你,鼬……”
鼬侧了侧头,示意在听。
“不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人很奇怪吗?”
疑惑不解时,鼬的神情泛着美琴的柔和,五官却与年轻时的富岳相仿。“人最宝贵的是什么?”雀沾了沾河水,“对于我来说是生命。父母的笑颜,今天的午饭,此时此刻我手下的触感,全部建立在生命的基础上。死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却要求忍者情愿地去赴死?”
“为了保护重要的东西吧,”思量片刻,鼬答到,“忍者是自愿的。”
“这是大家从小受到的教育。认为忍者为了达到目的付出生命是光荣的、可敬的,却不想因为这种思想害得大家轻贱生死,残害了多少性命?天大地大吾命最大,难道不是常识吗?做一个不情愿去死的忍者,就是我现在最重要的梦想——难道要求我用生命守护?”
“……虽然这么说,有些事情不付出性命是办不到的。”一时恍然,鼬的心底有所触动。战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景象再次浮现——是什么致使他们互相残杀?为了自己的信念献出生命,却导致战争循环不止。
“那就找别人去做,一个人不行两个人做,不同意的就低三下四地求着去做,再不行就先放弃然后10年之后、50年之后去做,不然留给子孙去做——我就是这么认为的!”牙未长齐导致别扭的发音也忽略不计,雀将心底的想法一吐为快,脸颊泛起潮红。“生在这个动荡的世界,我的生命时时受到威胁。现在为了活下来,我需要寻求力量。于是我打算做个忍者,却被告知要有奉献生命的觉悟,难道不是很矛盾?”
一通言辞似乎昭示了方向,又似乎过分的天真。但这正是忍者的梦,从渺小的念想生根发芽,在上下求索中翻新、成长,交织一生的道路,或崎岖坎坷,或蜿蜒曲折,却会引往最后的真实。像是在心里种下一枚种子,静静地等待开花结果。
鼬问:“所以父亲怎么说?”
“他说我完全不明白。”气闷的雀下捡起一枚石子扔到河里,将早前糟糕的谈话全部复述给了鼬。
无光的河底,游鱼暗涌。
认真地听完雀忿忿的陈述和夸张的牢骚,鼬了然笑道:“于是你就打算离家出走?”
此刻才意识到自己行为的意义,雀尴尬无比。独立的思维模式不是一时改得了的,她只是想到哪做到哪,谈不上赌气出走。不知为何从鼬的嘴里说出有种莫名的羞耻感……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我才两岁啊,出走能去哪里?”雀出口反驳,却发现羞耻感更加强烈,“是散步啦。”
揉了揉雀的头发,鼬的神色微微躲闪:“嗯……我知道。”
偷偷撇了一眼男孩,雀觉得到自己的脸终于丢尽了。
“其实我觉得父亲没有阻止你的意思。”鼬向雀眨了眨眼,漂亮的睫毛轻盈地一扇,“因为他把决定留给了你,是信任的体现。”
转过头来,雀渐渐瞪大了眼睛:“……?”
“毕竟他说的是好自为之。”
族长大人临别时的话再次回荡在耳旁——如何回应自己父亲的愿望……如何回应自己父亲的愿望……
“一起回家吧。”鼬起身,向女孩伸出邀请的手:“明天我带你修行,怎么样?”
“哦......嗯、嗯。”
握住鼬生着薄茧的手,雀觉得夕阳一时过盛,不慎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