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一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唐独秀也很快把那个老人的事抛到脑后，两个人又开始喝酒，可怜的店小二则开始费力的搬动着满屋子的尸体，——不过这次唐独秀没有给他金子，满头大汗的小二抑郁得想哭。
今朝有酒今朝醉，二唐本来就不是什么懂得为明天心的人，今天还活着，那就做今天想做的事，至于明天的生死，何必去管他。
夜已深，他们在血迹和死人中间痛饮，酒虽烈，却醉不了他们的人，同样也温暖不了他们的心。
江湖，也许曾是他们儿时就渴望踏足的地方，鲜衣怒马，做少年行；纵酒狂歌，饮仇敌血。然而当他们真的进入到这个世界，才明白那些曾让他们热血沸腾的故事，其实远没有那么有趣。那些被他们视为偶像的大侠，其实并不一定是如何的风光。
慢慢的，他们甚至会忘记自己闯荡江湖的初衷，忘记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没有朋友和敌人的每个夜晚，他们都会迷茫在自己的孤独，这绝不是他们所想要的江湖生涯。
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江湖依旧是江湖，继续吞噬着梦想、生命、荣誉和激情。
于是他们不再期待改变，他们开始顺从并适应这种生活，除非有一天他们倒下，否则一切都不会停止。
唐独秀醉眼朦胧的看着唐一，看着他的剑。唐独秀忽然觉得，自己的这个兄弟很傻。
“为什么一定要找到我，你应该知道，如果侯爷要杀我，你帮不帮我都是一样的结果。何必带着你的破剑，死皮赖脸的非要和我死在一起。”
唐一圆瞪着双眼：“我可没打算要死，如果你一定想死的话，拜托你自己去定个棺材，顺便再挖一个足够大的坑。”
“还有。”唐一接着说，“这不是一把破剑，这是一把杀人的剑。能杀人的剑，就是好剑。”
“莫非你和当年的西门剑神一样，认为杀人和被杀都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唐独秀打趣他，“想法怎么样没关系，我只是希望你的剑法能够比得上西门剑神，这样或许我还能活到儿孙满堂的那一天。”
“这世上只有一个剑神，所以我只能想其他的途径来扬名了。”唐一嘿嘿的笑着。
“刚才你出剑的时候，连我都感觉心头有一丝寒意，能不能告诉我，你练的到底是什么剑法？”唐独秀拿过唐一的剑，饶有兴趣的摆弄着。然而这只是一把极为普通的剑，普通得简直可以说是劣质。
唐一又陷入了沉默，好像在思考什么严重的问题。
“你还记不记得，在我们还小的时候，有一次少林的空闻大师曾经到过唐门一次。”
唐独秀笑着回答：“那个老和尚有趣的很，前几个月，我还去过少林拜访，结果空闻大师非要拉着我和他一起诵经坐禅，多亏少爷我跑得快，要不然在少林寺吃那些淡出鸟来的素菜，饿得瘦了，老奶奶岂不是会很心疼。”
唐一不理他的调笑，面目严峻。“其实那次空闻大师是被老爷子请去为我们批命的。”
“批命？”唐独秀觉得很好笑，“为几个小孩子批命？那时候最大的天秀也不过只有九岁吧，而我好像还穿着开裆裤，批个鸟命。”
“空闻大师的批语是‘戾气无间，为煞为魔’，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么？”唐一问。
胖子挠了挠头，“是不是说这几个小孩子杀气太重，会坠入魔道？算卦这种玄乎的东西难道你也会相信？堂堂少林主持居然对几个孩子说这么晦气的话，这老和尚真是不够庄重。”
唐一叹了一口气，“我相信，老爷子也相信了。”
唐独秀嗤笑：“那时候你也不过六七岁的样子，竟然记得这么清楚，倒也难得了。”
“有时候，一句话就可以改变人的一生。”唐一显得落寞。
“这和你练的剑法有什么关系？”唐独秀隐隐的觉得不对头。
“以煞气养剑，以血光入道。我练的是魔剑。”唐一低着头，仿佛脖子失去了支撑脑袋的力气。
这次变成唐独秀沉默了。
他想不到因为空闻大师的一句话，使唐一决定利用自己天生的戾气去修炼魔剑，对于修炼魔剑的人来说，这份得天独厚的戾气显然会事半功倍。
唐天秀的辣手无情，唐飞秀的嗜杀成性，还有自己见到血光时压抑不住的兴奋，也许，空闻大师的批语是正确的。
难道冥冥中真的一切都已注定，唐家的几个兄弟都会堕入魔道？唐独秀忽然觉得很冷。
“我离开唐门并不是因为老爷子不许我学剑，其实当时他已经支持我的想法，甚至为我区搜罗名家的剑谱。”唐一的声音更加低沉，“我离开是因为受不了他们要把翎秀送到少林的决定，我当时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利用自己天生的戾气，反倒要让几岁大的翎秀随空闻大师去少林，用佛法的熏陶洗去难得的天赋。”
唐独秀摇了摇头，“现在我才知道，翎秀为什么被送去少林寺生活了五年，后来也会每年去少林寺待一段时间。可是，如果要化掉戾气，为什么只把翎秀一个人送去？”
唐一冷笑道：“你以为他们不想把我们都送去么，只是那时我们的戾气已经入骨侵髓，只有心性最佳的翎秀才有机会把戾气化去罢了。”
“看来，只有翎秀才是幸运的。”唐独秀苦笑着说。
“你管那叫幸运么？”唐一讽刺的看着他，“你告诉我，现在的翎秀变成了什么样子，我敢说，他绝对和我们几个不一样。他现在应该被教化成一只温顺的绵羊，恐怕连大声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这没什么不好。”唐独秀反驳他，“难道一定要像我们一样双手沾满鲜血才是对的么。”
唐一坚持己见：“上天既然给我们这种天赋，我们就应该善加利用，而不是选择逃避和放弃。”
“天赋？”唐独秀惊讶的瞪着他，“你觉得满身煞气算是天赋？你知道么，飞秀有时候甚至会因为有人看了他一眼而去杀人，这就叫做天赋么？”
“那是因为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戾气，他没有找到控制的方法。”
唐独秀笑了，“那么，你找到控制戾气的方法么？你杀人的时候，心中还有理智么？”
唐一低下头，桌子上杯盘狼藉，而地上，则是发黑的血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