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这是您要的药,拿好了。”坐堂的大夫熟练的帮夜影疏捡好指明的药材,捆成一包交给夜影疏。
“多谢了。”夜影疏接过药材,付过钱,一转身,“又见面了,这位公子。”
“是啊,姑娘来买药?还在冬季,要注意身体。”手里提着那把老旧的油纸伞,身穿麻布衣的男子对着夜影疏微微点头致意,便走向药柜。
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个男子,夜影疏走到店门口,刚想卖出一步,天上却有雪花飞扬而下。
飞快的收回迈出的步伐,夜影疏取出一把油纸伞,很单调很普通的一把伞,没有任何的装饰或者图案,打开伞重新走在雪中,走在后面的暮歌清楚地看见,夜影疏的双脚并没有着地,只是在雪上用轻功慢慢飘过。
回到客栈的屋檐下,夜影疏抖一抖伞上的雪花,很注意的不让自己沾上一点。
“红红很讨厌雪吗?”站在一旁等待的暮歌忍不住问道,雪,是很有滋味的东西。
“不,相反的,我很喜欢。”夜影疏微微抬头,侧脸的曲线连着光洁的脖子让路过的人都不由多看了几眼,“雪又白又干净,盛在手中片刻就会化为清水,总能让我想起那些纯白无垢的人。”
“真的?你似乎很怕沾染上它。”暮歌不太相信。
“可它太白太干净了,我一踏进去,便会污损了它。”夜影疏似乎很是疲倦,让掌柜的将夜初苒隔壁的房间开给自己,便一言不发的上楼了。
看着天边燃烧的彩霞,暮歌若有所思,挥手喊来小二也开了一间上房,便出门去了。
“客官,我是给你送水来的。”小二热情的声音在夜影疏门外传来。
打开房门,看见小二殷勤的将一个大木桶搬进来,“我没有要水。”
“是和姑娘一起的那一位客官让我送过来的。”小二将桶放在屏风后面,殷勤的笑笑,便关门出去了。
看着烧好的洗澡水,伸手扬起一些,忽觉得不对劲,虽然也是热水,但似乎比平常的多了一份纯净和清冷,透着一丝不合时宜的凉气。想不出所以,夜影疏倒也不虑,舒舒服服的泡了进去。
清洁好自己,夜影疏下楼打算给姐姐叫一碗清粥,却听到两个小二站在楼梯拐口处闲聊。
“老哥,你知不知道,今儿不是下雪吗,城里的雪不大,我媳妇儿又想看大雪,便求着掌柜的放我半天假去城外那座天峰山上看大雪,你猜我看到什么?”
“看到什么?别买关子哈。”
“有一个好俊的小哥,他用丝绸包着一把剑,将山上表面的雪掀开,将里面的雪挖走,只剩下挨着地面的薄薄一层,我看他至少挖了一大桶,你说好玩不好玩?”
“哎呦!真巧,我也遇到了差不多的事诶。”听故事的小二一拍脑门,“今儿我们新来了一个客官,他把我喊去,交给我一个崭新的洗澡桶,里面是大半桶的雪诶,要我烧成热水给楼上的一个姑娘送去,还要我现将自己收拾干净了再去烧水。很奇怪是不是,不过,赚了好一些银子呢。”
“真好!”先前的小二羡慕道。
夜影疏停住脚步,喊来一个小二,让他去厨房做些白粥,本想回去,却看见暮歌的房门打开了,便改变初衷,下楼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直到暮歌重新关上房门,才起身上楼。
悉心照顾了三天,夜影疏估摸着姐姐也差不多醒了,便决定用过早餐之后便去结束一切,而暮歌也打算先行离开了。
起的比较早,大堂只有他们两个在吃早餐,夜影疏首先吃完,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便起身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忽然停下。
“暮歌,不必对我太好,真的,不必。”说完,夜影疏便消失在门口。
握着汤匙的手一顿,暮歌含笑的面孔顿时僵硬。
重新舀起一勺白粥送入口中,苦涩的滋味在口中慢慢的化开。
在大街小巷中乱走,夜影疏很慢很慢的向目的地靠近。走到那一天的路口,站在门前看了良久,直到路上已经是人声鼎沸,太阳已经升到了最高的地方,才伸出手,推开那扇门。
“你来了。”还是那个略带忧愁的声音,却让夜影疏舍不得敷衍。
“是的,我来了。”
撑着那把老旧的油纸伞,男子慢慢的转身,昨夜又下了场大雪,男子的双脚已经埋没在了雪中,看见夜影疏的模样,很是轻柔的一笑,“果然是你。”
看着面前这一个清瘦的身影,夜影疏摇摇头,“果然不是你。”
“什么意思?”
“你不是幸福,对吧?”夜影疏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悲伤。”
“很对。”男子突然露出了一个很阳光的笑容,却让夜影疏无法不陷入沉默。
手上早就沾染了数不清的鲜血,夜影疏自问即使不是铁石心肠,也是果敢利索之辈,折在她手中的念,强大的弱小的,都有。但是如同悲伤一般的,却是第一次遇见。
“我没有害人,所以我不是坏的,是不是?”男子露出迷惑的神情,似乎还有很多很多的东西想不通。
“是。”夜影疏伸出左手,掌心有五颗饱满的玉穗,“你拿去吧。”
“这是!”眼睛中闪过一瞬间的惊喜,却随之化为苦涩,“不用了,谢谢你。”
“我可以救你。”夜影疏并没有收回手,念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生命,他们一死,便是魂飞魄散,再也无法进入轮回转世,但是,夜影疏能将他们的魂魄暂时收拢,送入鬼域,借助玉穗换来轮回转世的机会,从而让他们成为真正的生命,但是对夜影疏的消耗是极大的。这么多年来,这是夜影疏第一次决定这么做。
“我的阿魅早就转世了,再也记不得我了。就算我能够有新生,再一次见到她,我已经不是她的爱郎,她也不会是从前的阿魅了。我爱的,是已经死了的那个阿魅。”悲伤慢慢的说道,然后满怀期望的看着夜影疏,“你,懂吗?”
“懂。”收回手,夜影疏沉重的点点头。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一滴热泪从悲伤的眼角滑落,如负重释般长舒一口气,用没有撑伞的左手轻点眉间,一个蓝色的光点慢慢浮现,再遁出皮肤,悲伤手一挥,蓝色的光点飞向夜影疏,融入她的额头,“这么多年来,我所会的,都在这里了。只希望你,永远永远用不上它们。”
说完,仿佛解脱一般的将油纸伞收起,没有去管阳光下身上所燃起的烈焰,伸出手想要握住一缕阳光,却只引起手上的火焰更加快活的跳跃,悲伤脸上堆的笑容却似乎写着幸福二字。
原来,阳光照在身上的感觉,是那么的温暖,就像阿魅手里的温度一样。
阿魅,我想你,好久好久了。
一切燃烧为虚无,夜影疏拾起那把油纸伞,沉默的走到老人家的门口,却听到里面传来哀而不伤的曲子,声音虽然干哑,却也不减其色。
走进去,将伞放在被锁上的房门的门口,看向老人,“老人家,您唱的是什么?”
老人久久地定格在那里,即使不再有控制,城里还是一片的热闹,靠着门槛坐着,老人的背影有些萧索,“挽歌,挽歌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