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嘻嘻哈哈的同事这会儿顿时全部成了书画爱好者，一时间，谈论的都是公司和集团公司内外的某些书画典故。
又说集团内谁谁是市书协的会员，又说集团内谁获过什么书画大奖。还说总部看中有为的文艺青年。
李杨渐渐明白是怎么回事。
比如孙海洋，在集团总部混了几年，然后到这里。
毕竟是跟过周伟红的人，周伟红好歹当初也是一文艺青年。孙海洋也是，至少也曾是。曾经的文艺青年当然是有些功底的，那些旧作悬挂在自己的办公室，有几幅近年的作品被挂在办公区周围的墙壁上。
本来孙海洋的作品也还算入眼，到底跟文艺青年混过的人。
但是，公司里几个马屁精真是不适时宜的几句话，倒是使孙海洋飘飘然起来了。
“孙经理，您这字是学的李邕吧？都说右军如龙，北海如象！您这字，深得如象的妙法！大拙却又大巧！”
挂字的时候，小蔡过来帮忙了，他的吹捧让大家都看了过来。
“果然深得其味！”某人貌似揣摩之后，得出这样的结论。
“出于蓝而又胜于蓝！”另一个某人评判相当到位。
“过奖了，过奖了！”孙海洋的谦虚很到位，但傻子都能看出来，马屁拍得不错，被拍者受用的很。
另一幅国画作品挂上去之后，这会儿谁都会趁机拍一拍了：
“孙经理，这画是学了齐白石的《虾趣》？果真是尽得大师精髓啊。”
“白石老人的作品早段时间在展览馆巡展的时候，我还带我儿子去看过，孙经理和齐大师的画作，我都分不出来了！形似，且神似！”
“怪不得上次去海鲜市场，孙经理在大明虾那里看了半天，原来是深入第一现场，揣摩画画的技巧啊。高人！高人！非我等俗人能比！”
李杨打心里笑了，这拍马屁的功夫怎么都修炼得炉火纯青？一时半会，似乎大家都是文艺圈中的人了？
平时俗不可耐，利益为先，现在都是高端书画评论家，鉴赏家了？
某个吃货拍马屁的时候，也不忘流露出吃货本色：“怎么我一看到虾，就想起吃了！”
众人哈哈大笑。
小蔡也挂出了一幅字，这幅精心装裱的字显然是小蔡的得意之作。
孙海洋看了一会，说：“小蔡最近在写《张猛龙碑》？”
小蔡道：“以前学唐楷，颜体、欧体，写过一段时间隶书，这一年多来，偶尔临摹一下魏碑，觉得魏碑的字还是特别好看。”
孙海洋连连点头：“好字，好字！”
小蔡连忙道：“哪里，哪里？孙经理的字才是妙品！”
正巧周靓颖拿着她外公的画进来了，她环视了一遍办公区，似乎觉得书香味很浓，颇为满意的进办公室去了。
孙海洋朝着小蔡低声说：“走，去周总办公室，郭老那才是真是的书画家。”
两人一前一后进去了，然后还有不少人跟着进去瞻仰大作去了。
李杨不用进去也知道，一顿狂吹，明明不懂，却装成见多识广的样子。一定吹的周靓颖心花怒放，以拥有这样一个书画界前辈的外公而无比自豪。
李杨很无聊，可事情就来了。
“李杨，帮忙搬一下东西！”小朱已经买来了墨汁、宣纸，还有各种东西。为了这一次书画赛，小朱还是费了一些心思，买个几箱子。
“好咧。”李杨赶紧去帮忙，有事做也是一件好事，总比听那些虚伪的吹捧要好。
刚把东西搬好，放下，小朱又说：“把几张桌子摆好，等下用来写字和画画！”
李杨又好一阵忙乎。
“李杨！”周靓颖叫了一句，“我办公室里饮水机的水不够了，在外面泡几杯茶进来！”
隔着门都在使唤。
李杨得令似的在办公区的茶水间里用纸杯泡了几杯茶，端着进了周靓颖的办公室。放下茶一看，那个什么郭老的画正摆在周靓颖办公桌的对面。
是一株牡丹图，一支正在怒放，浓艳且盛开，周围也有不少牡丹，不过有的含苞待放，有的黯然失色。
好看！
李杨觉得画得不错，但他不懂。
上面题着行草的字：“赠靓靓，星海野鹤于癸巳年秋月。”
还有几个闲章，红红的印在留白处。
李杨清楚现在赞赏已经无话可用了，前面一大堆人已经把能拍的马屁拍了个精光。身在职场，谁都不是吃素的。拍马屁的功夫即使再拙劣，旁边的人都能明显感觉到拙劣，受用者都觉得是发自内心的。
小蔡他们看到李杨站在一旁看，于是说：“小李，你也喜欢这幅画？说说你的见解？”
孙海洋在一旁帮腔：“是啊，大画家的作品，你也谈谈感受，提升一下素养！”
李杨随口说道：“我能有什么见解？”他本想就这样避过去，谁料周靓颖不知什么时候从办公桌那边过来了，用冷冷的眼神盯着他。
那意思是今天非说不可了？
李杨看了一眼周靓颖，像是用眼神探询她的口气。
周靓颖脸上刚刚的光彩，瞬间变得冷峻起来了：“叫你说说，你就说说，你不是和秦总的书画女助理都能谈笑风生的吗？”
李杨心道，那是为了谈业务，签合同，这妮子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众人都静了下来，他们一言不发的端茶喝茶，或者静待下文。
周靓颖如此看中李杨的说法，会不会是想要重用李杨？毕竟李杨刚刚才为公司立了大功。
这种想法的不少。职场上混了几年，大家都知道，决策者的喜好有时候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比如，你听说老总喜欢茶，你送他黄山毛尖，他笑呵呵的，谁知道他喜欢的是西湖龙井，而独独不喜欢黄山毛尖。
拍马屁都必须摸清马的习性，拍得不好马就会尥蹶子，而且，踢的正好是你。
众人都没有完成的事情，李杨完成了，这是奇功一件，但过了好几天，都没有动静，谁知道周靓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李杨也忐忑起来，你说画的水平，无异于找死，人家好歹也是成名已久的书画家，他就是画一堆屎，那也是好屎。你说画的布局、笔法、着色，甚至意境，你一个二逼青年，敢说吗？
李杨只能在寓意上下手了，但他吞吞吐吐，因为他的内心的想法和嘴上的说法很矛盾：“这幅画寓意深刻啊，呵呵，寄托了老一辈对年轻人的殷切期望。咳咳，真是很不错。”
他一边瞄着画，一边用余光瞟着周靓颖。
这姑奶奶可真不好伺候。
周靓颖逼视着他：“这一套已经被说了三四遍了，能不能换点有新意的？”
看来敷衍的画已经弄不去了，这年头真是痛苦啊，自己第一时间想到的，总觉得是很不错的，谁料只是拾人牙慧，真是杯具了。也怪自己没有随大流跟着进来学习学习，不然，何至如此？
李杨道：“既然周总喜欢有新意的，那我就直接点，这幅画寄托了您外公的美好寓意没错，他希望您像画中的那支独秀的牡丹一样，绽放青春，同时，他也提醒你，再美的花朵都有曾经含苞待放的过去，再盛开的花都会有凋零的一天！”
众人静心听李杨的话，谁料到李杨会说出这样一番话？这可是周靓颖的二十岁生日礼物！书画名家郭老画的！
你说的不是溢美之词就算了，还在画中读出了这种歪理？
李杨这样说，犯了大忌，这种警醒的话语，是一个下级对老总能说的？
众人都已经预料到了结果了，李杨的下场会很惨！
果然，周靓颖似是咀嚼了一下李杨的那句话，然后脸上布满了寒霜：“死流氓，不要脸，你给我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