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指算来,小军四十五岁。他在一家股份制银行当支行行长,一见我面开头总愿意说三句话:往我那存点儿款吧,给你贷点儿款吧,给我说个媳妇吧。从三十五到四十五,小军已经打了十年光棍了。他是科班出身,大学金融系毕业,学的就是存款贷款,开始在工商银行搞信贷,牌子大,位置好,权力重,求他的人很多。他也是个狗连蛋,身边总有一堆狐朋狗友,没事就聚在一起吃吃喝喝。
那时,我在宏观经济管理机构里工作,围绕着协调工业企业流动资金的事情干点儿现成活。为了发挥引导和调控作用,政府出台了一个政策,组织向有发展潜力、暂时亏损的企业注入资金,银行贷款,政府贴息。我带了一帮子银行搞信贷的人,去企业摸底,在各个城市转了半个月。回来两天后,小军媳妇气呼呼地给我打电话,朝我要人。我怕出事,到处找他,原来他回来后并没有回家,喝酒、打麻将、到包厢唱卡拉ok,整整糟了两天。
因为家钥匙丢了,手机也没了电,他就到洗浴中心住了两个晚上。
终归是小军不管家,不着家,天天喝得像个醉枣,两口子的矛盾越来越大,最后干脆离婚了。
于是,小军对我说,老兄,给说个对象吧。开始我很认真,给他介绍了一个卖服装的胖少妇,手里有钱,人也白。女方很愿意,为了谢我还请我吃了一顿烤鸭。可后来,小军见了我说,吹了,你看那一身肉,打眼一看就没感觉。我说,呸,你是二婚,还想找个仙女呀。后来我老婆给他说了个护士,人家一看他衣服皱皱巴巴,头发不理,胡子不刮,指甲里藏满黑泥,捂着鼻子跑掉了。
小军找对象一直有几个标准:一要人漂亮,白是基础;二要最好是大闺女;三要有文化,希望找个在机关或事业单位上班的。有一次我俩说事晚了,跑到驴肉火烧店里,他一边咬着烧饼,一边告诉我正谈着一个,小学教员,带着个女孩,七岁。我嘱咐他认真谈,争取尽快搞定结婚,结束邋里邋遢的光棍生涯。小军不愧是搞金融的,满脑子风险防范意识,对对象前思后想,反复权衡,常常左评价,右推断,显得优柔寡断,迟迟不下决心。这个教员受不了他尽职调查报告一样的缜密推测和不温不火的态度,断了联系。再后来,见到小军问他婚事,他常说两句话:正在找正在找;正在谈正在谈。但总也没个结果。
小军搞了二十多年信贷,成了行业里的高手。他也确实很能,看了企业财务的三张表,再问几个问题,是否给人家贷款就心中有数了,一般没有打眼的时候,形成的坏账极少。一个股份制银行欣赏他的业务素质和技能,把他挖过去当支行行长。他一路跑着来找我,抑制不住满心的喜悦,说,我可是正行长啊,手下几十个员工呢,我得好好干,叫他们看看,老兄你要给我多介绍几个客户。很快,他有了车,但里面破裤子烂袄,饭盒剃须刀,乱糟糟地塞满了车厢。为了存款贷款他跑来跑去出门很多,酒喝得少了,人也忙活了。一天,接到小军的电话,他约我喝酒,在酒桌上,又是存款贷款找媳妇。只是反复强调,咱现在是行长,得找个说得过去的。我警告他,你都四十好几了,再没个媳妇,病了都没人管你。他嘿嘿一笑,这不正在抓紧找嘛。我又给他出主意,你们银行女的多,找个部下不好吗?他端着酒杯迟疑了半天,边思忖边说,兔子不吃窝边草,那不好吧?那以后怎么管人家?我一急,说,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真要打一辈子光棍?以后别再跟我提你找媳妇。
一年过去,不知道小军过得怎么样了,就给他打了一个电话。他挺骄傲地说,我们支行业务翻了好几番,我摁住了几个有实力的大户,存款、贷款都拔了尖,我按照比例提的招待费比别的支行高得多。老兄,今晚海鲜汇,请你吃螃蟹吧,有黄,正肥呢!临了,他又有点儿哀求地对我说,你来时最好带个没结婚的女的,我看看能不能和人家搞对象。
我调侃地说,我牵一条母狗过去吧,纯种的萨摩耶,没下过崽儿,漂亮。